第二十六章 初次交談（上）

將追憶如潮的最後一個尾音唱完，結束了眼前這一幕的表演，能年玲奈屏住略顯急促的呼吸，顧不上額頭細微的汗珠，略帶期待的眼神飄向攝像機后的井上導演。

最近幾日內，劇組的緊張氛圍她也是有所感知的。雖然沒有一個人苛責她的表現，但那似有似無的遺憾目光還是讓她不免有些小心翼翼。能年玲奈自己也不清楚，明明就是按照之前的狀態表演的，可卻怎麼也無法讓導演滿意。

「嗯…」

井上抱著手臂沉思一陣，終於迎上能年的目光。「…總覺得差上一點啊，情緒上的流露有些刻意，沒有將小秋的純真完全表現出來…「又望了一眼早在一旁待命的橋本愛，匆匆埋回了攝影機后「橋本你先來拍下一個鏡頭吧」。

剛剛放鬆的心情又突然下沉幾分，能年玲奈花了幾秒收拾好表情，正準備安靜的退到一邊。轉身迎面遇上橋本愛，臉上的微笑尚未定型，勉勵的話語也才剛積攢到胸口，卻都在她冰冷的神色前消散，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只成為了一次擦肩而過。

「能年桑，立木編劇好像在找你。」工作人員遞來慰問的水，順便將大野的口信帶給能年。

嗯？立木編劇在找我？

疑惑的回頭望去，她一眼就看到站在劇組邊緣的立木瀧。後者像是鬆了口氣一般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繼而握著一捲紙頁靠近。

「能年桑，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不會…立木桑找我有什麼事嗎？」

立木瀧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左右移動眼睛觀察了四周后才開口道：「這裡人有點多，能年桑我們去休息室說吧」

雖然立木瀧的語氣很客氣，但卻並沒有給幾分拒絕的餘地。

「立木桑能說一下，是關於什麼的嗎？」

「沒什麼，就是想問一下能年桑對於劇本的一些看法，還有關於能年桑最近的狀態之類的…如果能年桑不方便的話，我可以先和橋本桑聊一下」

像是觸發了關鍵詞，能年玲奈猛然抬起頭，雙眼緊盯著眼前的人，繃緊的臉上滿是認真。可立木瀧尚未察覺，還在對著紙頁上的劇本自顧自說著。「….和能年桑還是橋本桑先聊都一樣，我只是想先了解情況，才好做出修改…」

「立木桑！去休息室聊吧。」

被突然的幹勁嚇到，立木瀧一時有些失神.能年的眼神像只兇猛的小鹿，總感覺不說出些什麼就會被徹底討厭。

「好…好的」下意識應承著，跟上了能年的腳步。

「立木桑，你想問些什麼？」

被認真的氣氛感染，立木瀧也不由得端正了態度。

「能年桑，我想知道你是怎麼看待天野秋這個人物的？」雖然不能算作是半路加入劇組，但立木瀧並沒有參與過選角過程。實際上他對於宮藤桑，訓霸桑是以什麼因素確定演員並不清楚。只是在後續的實際播出時，才感到確實合適。

「感覺…和我很像，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本以為會得到一些具像的形容詞，卻不過是個模糊的回復，立木瀧在紙上隨手記下，皺著眉頭追問：「能詳細說說嗎？」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就是…我就是在表演的時候想如果是我遇到這些事情會怎麼做。因為…大家都說我很像小秋…不好意思，立木桑」

「不會。」及時安撫住能年有些低落的情緒，立木瀧在手指間旋轉筆頭，換了個問題。「既然是這樣的話，那為什麼現在不按這種想法繼續演了呢？」

將內心的疑問拋出，耐心的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然而能年玲奈卻像是被擊中破綻一般，目光漸漸淡了下去，繼而低垂了腦袋

「…我還是這樣演的…只是…」呢喃的聲音越說越小，最終只等來無聲的沉默。

好像陷入和大野桑一樣的處境了。看著眼前一句話不說的能年玲奈，立木瀧試著誘導她的話語。「是因為橋本桑嗎？還是…東出桑？」

身體輕微的顫動間，能年緩緩抬起頭，只是此刻她的目光中多帶了一絲迷茫。

「立木桑…你都知道了？」

「嗯？嗯…差不多都知道了」裝作深沉的樣子點點頭，目光卻偷偷瞟向能年的臉龐。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立木桑」，夾雜在友情與愛情間的少女看不到前方的出路，只能將遺憾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

「也許你可以和我說說…畢竟我也是一個作家，因為取材的緣故也見識過很多…」

「真的…可以說嗎？」狐疑的目光打量了一瞬就消散，或許內心上來說，能年確實希望有一個人能傾聽她的煩惱。

「那立木桑，一定要保證不能告訴其他人！」

「我保證。」

已經癱在桌子上的能年玲瓏一股腦的將藏在心底的真心話吐露，有些事情對於好朋友無法言明，但對於不熟悉的人，卻能毫無壓力的說出。

將她的一字一句都收入耳中，再剔除一些無謂的抱怨。從剩下的信息流中整理出能年玲奈眼中的事件經過。

「…所以不是你脫離出天野秋的狀態，反而是你無法將天野秋和能年玲奈分離。」

《海女》中天野秋和結衣兩人的矛盾用了一周的劇集化解，但對於演員來說也不過是個三十分鐘的轉變。能年無法將天野秋和她本人分開，好處上來說自然更能把握好角色的情緒，但壞處就是角色也會受到演員自身的影響。她和橋本愛之間的小小矛盾讓天野秋在面對結衣時也心有鬱結。難怪之前的矛盾戲碼演的很好，和好時卻怎麼也演不出狀態。

「那你有和橋本桑嘗試和解嗎？你們之前的關係那麼要好。」

能年目光有些獃滯，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愛醬的臉色看上去很可怕，我每次想和她說話都…不敢…」

橋本愛的清冷神色，確實讓人難以接近。立木瀧回想了之前和她的幾次接觸，深以為然。

「那你和東出桑之間？」

一絲羞澀自然的浮現嘴角，卻還故作無謂的語氣。「東出…東出桑，怎麼了嗎？我和他就是….朋友啊」

「朋友嗎？那你知道東出桑和渡邊桑定…」

「立木編劇！」一秒鐘變了臉色，能年鼓起了臉頰。「那都是傳言！」

「抱歉，我是聽來的」

「立木編劇，請不要將謠傳當真！好了，我要回去拍攝了。」

之前還稍有融洽的氛圍瞬間破裂。直到能年玲奈走出休息室后立木瀧才回過神來。

真的是謠傳嗎？大野桑和有村都這樣說過，還是…

只有能年她自己不肯相信呢。

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身影，在脫去「晨間劇女演員」的光環后，能年玲奈也不過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