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程小橙聽完男人的話,趕忙低頭看自己的影子,很好,她有影子,她不是鬼,也不是那種連自己已經死了都不知道的鬼。
「大叔,我不是鬼,我是人。」
男人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看樣子很生氣:「你剛才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程小橙往前走了走,把自己的影子展示給男人看,還把胳膊抬了起來:「我真是人,不信你掐一下。」
男人從車上拿出來一盒速效救心丸,一連倒了好幾粒,往嘴裡一塞,水都沒來得及喝,乾咽了下去,像是怕再晚點自己就被氣死了:「你剛才叫我什麼?」
程小橙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兩鬢白髮叢生,臉上布滿歲月的痕迹,微微駝著背,看上去比她奶奶年輕不了幾歲。
她本來想喊他老爺爺來著,喊大叔已經是嘴上抹了兩層蜜了。
男人操著沙啞的聲音:「老子今年才二十六!」
程小橙:「......」開什麼玩笑!
男人把自己的身份證掏出來給程小橙看,顫抖著手指著上面的出生日期:「看見了嗎!」
程小橙看了一眼,居然是真的:「......」您長得有億點點成熟。
這不是重點,程小橙問道:「您......你剛才為什麼說我是鬼?」
「正常人哪個敢半夜來火葬場,」男人再次打量起程小橙,「膽子真大。」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人,剛才說那句話是想把她嚇跑,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一點都不害怕。
「你是程金花的那個小孫女吧,跟你奶奶長得挺像。」
男人無比憂傷地想著,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他這個代理場長要被趕下台了。
程小橙:「我叫程小橙。」
男人讓她上車:「你以後叫我劉場長就行。」
程小橙:「不是,這個火葬場不是我奶奶的嗎,你怎麼成場長了?」
男人:「我的名字就叫劉場長。」說著指了指身份證上的名字一欄。
程小橙:「......」那她要不要改個名字叫程董事長。
車子停在場子最裡頭的大院子里,劉場長下車:「車裡有具屍體,現在天氣熱,耽擱不得,先把屍體搬冷櫃里。」
程小橙從來沒碰過屍體,心裡有點打怵。
她看著眼前墨綠色的裹屍袋,在心裡默念,生意,都是生意,一切怪力亂神都要給金錢讓道。
程小橙給自己戴上手套,跟劉場長一塊,搬著裹屍袋去停屍間。
火葬場陰冷陰冷的,風一吹,幾片燒了一半的紙錢在地上飄來飄去,飄到一個花圈上,繞著轉了兩圈。
劉場長故意壓低聲音嚇唬人:「怕這兒嗎?」
「害怕,但又不完全害怕,」程小橙把裹屍袋往上面搬了搬,「一個花圈,塑料的賣一百左右,鮮花的得幾百上千。如果是買來鮮花自己扎,利潤空間會更大。」
劉場長:「......」佩服。
把屍體放進冷櫃后,程小橙一邊跟劉場長聊了幾句天,一邊跟他去場長辦公室。
場長辦公室很大,裡面放著一張黑色的木質辦公桌,幾把椅子,一個書架,牆上掛著一整排客戶送的錦旗。
沒想到火葬場這種地方也能收到錦旗,程小橙好奇地看了看。
「熱忱周到服務,照亮冥府之路。」
「手藝高明,火化不疼。」
「牛逼!」
.....
「你剛才說你是個化妝師對吧,以後你就是場里的入殮師了,也算是專業對口,」劉場長坐在辦公桌後面,繼續說道,「你的工作職責就是給死人化妝,讓他們體體面面地離開人世。」
「這是一個偉大而神聖的職業,活著的人和死去的人都會感謝你,加油,小程,好好乾。」
程小橙:「劉場長,我才應該是場長吧。」
劉場長:「你剛才叫我什麼?」
程小橙:「劉場長。」
劉場長:「這不就完了。」
程小橙:「......」
最後程小橙用帶來的法律文件把劉場長從場長的位子上拉了下來,暫時登基。
程小橙讓劉場長把火葬場的人員職務構成表拿過來:「對了,還有財務報表。」這個是最關鍵的。
劉場長好一會才把資料拿過來,程小橙看了看,入殮師一欄是空著的。
劉場長:「以前入殮的活是程金花乾的,她去世后一直沒招到合適的人,都是誰有空誰去干。」
程小橙:「你們還會化妝?」
劉場長顯然是個大直男:「這有什麼難的,抹點粉擦點口紅不就行了嗎。」
程小橙:「......」不行。
程小橙又看了看財務報表,本月收益總和,-5000元。
負?
那不就是虧損!
這可是火葬場,只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死,只要有人死就有生意,怎麼都不至於墮落到虧損的地步吧。
她是來繼承遺產的,不是來清理破產的。
程小橙仔細看了一下財務報表,把前幾個月的也看了看。發現火葬場是從一年前開始走下坡路的,也就是她奶奶去世的時候。
從那之後火葬場沒了入殮師,劉場長等人不懂化妝,粉底口紅胡亂往屍體臉上抹。
看見自己去世的親人被畫得比鬼還難看,哪個家屬還願意來,一傳十十傳百,方圓好幾十公里都知道了。
程小橙終於想起來了:「你們就是那個傳說中的鬼見愁火葬場?」
最近一年,朋友、鄰居家誰有親人去世的時候都說不要來這個火葬場。
程小橙很快就弄明白了,這就是火葬場入不敷出的原因,服務跟不上,口碑太差,顧客都流去了別的火葬場。
好在她最擅長的就是化妝,不光如此,她還會做各種人體器官,再慘不忍睹的屍體到了她手上都能被複原成生前最美的樣子。
這樣火葬場的口碑慢慢就上去了,顧客多了,各種利潤巨大的棺材、壽衣、骨灰盒都能賣出去。
加上搬屍費、寄存費、斂容費、火化費、牌位費等,再跟一些花圈店、扎紙店、墓園搞搞合作,不怕不賺錢,就怕銀行卡太小,裝不下那麼多的零。
有了干大大事業的目標,第二天程小橙就去劇組辭了工作,徹底告別了苦逼打工人的生活,打算明天一大早正式去火葬場上任。
回家收拾好東西,程小橙在院子水井旁邊的躺椅上坐了會,老太太生前總喜歡坐在這,嘴裡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念叨什麼。
大約是因為這兩天到處跑太累,程小橙不知不覺地躺在躺椅上地睡著了,最後被自己的夢嚇醒了。
她夢見她奶奶拿著拖鞋,滿院子追著她打,罵她不孝順。
夢裡的她被鞋底抽得嗷嗷叫,一邊捂著屁股一邊喊:「我不才給你燒了五個帥老頭嗎,怎麼就不孝了。」
她奶奶聽到這個更氣了:「說的就是這個,你給我燒五個老不死的東西幹什麼。」
她:「那換成小鮮肉?」
奶奶聽了很高興:「奶奶喜歡有腹肌的。」
程小橙給紙紮店的老闆打了個電話,讓扎五個小鮮肉:「什麼,一個一千,你這是搶錢!」
一個紙老頭才三百,小鮮肉跟老頭的用料是一樣的,價格一下子翻了好幾倍。
紙紮店老闆:「別說陰間了,就是咱們陽間,你要是搞包養,那老頭和小鮮肉的價格也不一樣啊。」
程小橙:「......」奸商。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你包養過。噫——,口味好重。」
紙紮店男老闆氣得想砍人:「程小橙!」
最後程小橙還是買了,嫌紙紮店老闆坑人,只買了一個小鮮肉,特別叮囑要八塊腹肌的。
紙紮店老闆說:「周年慶,給你加個急,另外再送你幾塊腹肌。」
天黑前,程小橙扛著一個十八塊腹肌的紙人小鮮肉去她奶奶的墳頭燒掉,希望老太太別再在夢裡用拖鞋抽她了。
程小橙燒完紙回到家,睡覺前接到劉場長的電話,說有具遺體需要整容,家屬催得急。
程小橙本來已經很累了,聽說家屬願意給三萬塊錢,立馬精神了:「我馬上到。」
程小橙開車到了火葬場,第二次過來不像第一次的時候那麼害怕了,甚至還覺得這整個火葬場都散發著金光,黃金的金。
其實只要想開了,火葬場也沒什麼可怕的,雖然環境陰森了點,但至少到現在她都還沒碰到什麼靈異事件。
劉場長打開一扇房間的門:「到了,斂容間」
程小橙打量了一下,房間牆面已經很舊了,天花板中間吊著一盞白熾燈,燈線垂在門邊,那是開關,一拉就亮,再拉一下就滅了,非常老古董。
「這個女人是車禍去世的,遺體損壞比較大,」劉場長站在放遺體的檯子邊,「刺啦」一聲,裹屍袋的拉鏈被拉開。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金錢,程小橙一邊在心裡默念,一邊看了看遺體。女人的雙臂斷了,兩隻眼睛被壓得稀碎。
肢體縫合好做,眼睛需要重做。眼睛上面還得加一層眼皮,因為死人是閉著眼睛的。
程小橙看了看劉場長發過來的女人生前的照片。這個女人的眼睛長得不好看,又小又窄,眼尾朝下,沒什麼精神。
劉場長:「聽說是在去整容的路上出的車禍。」
程小橙試著把女人的眼睛遮住,發現不看眼睛的話這個女人長得非常漂亮,一雙死魚眼毀了所有,怪不得要去整容。
劉場長端著茶缸坐在一旁,一邊喝茶一邊看程小橙幹活。
沒想到小丫頭片子本事竟然這麼大,做出來的人體器官栩栩如生,比活著的人都要鮮活,真他媽牛逼。
劉場長:「也就那樣吧,沒多好看。」
劉場長把復原好的照片發給家屬,「叮」的一聲,響起支付寶到賬的聲音。
劉場長:「五萬。」
程小橙一邊收拾化妝工具,一邊開心地問道:「不是說三萬嗎。」
「家屬太感動了,多給的。」劉場長默默算了一下,這小丫頭五個小時就賺了五萬塊,時薪一萬,挺厲害。
他們以前給遺體化妝的時候別說賺這麼多錢了,不被家屬追著打就算不錯了。
程小橙洗漱好站在鏡子前,看見自己的眼睛有點發紅,非常不舒服,具體時間應該是從她給那個出車禍的女人整容開始的。
可能是工作累的吧,程小橙沒怎麼放在心上,轉頭問道:「劉場長,有眼藥水嗎?」
劉場長盯著程小橙看了看,張了下嘴,想說什麼又沒說,最後還是嘆了口氣說道:「你被盯上了。」
程小橙不知道劉場長在說什麼:「什麼被盯上了,誰盯上我了,為什麼要盯我。」
劉場長看了一眼檯子上的女屍:「她看上你的眼睛了。」
程小橙長著一雙很漂亮的杏眼,像浸了山泉一樣,水光瀲灧。
劉場長的聲音顯得陰惻惻的:「她不是還么來得及整容就死了嗎,不甘心,想要奪取別人的眼睛,做個漂亮鬼。」
怪力亂神,程小橙當然是不信的:「你是不是想把我嚇跑,好自己當場長。」
劉場長:「......不是。」
劉場長的話程小橙一個字都不信,她打開手機,在網上買了一瓶眼藥水,天亮就能到貨。
「觸發下載按鈕,」程小橙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一個機械電子女聲說道,「滴——,您的個人專屬app下載成功。」
聽見這個聲音,劉場長嚇得一哆嗦:「它來了。」
程小橙詫異地看了看劉場長,這人不是最喜歡嚇唬人嗎,怎麼也能被嚇到。
個人專屬app,什麼玩意?
程小橙看了看,她的手機屏幕上多了一個叫邪神的app,圖標是一個金光閃閃的皇冠,上面鑲嵌著各種顏色的寶石,一顆比一顆大,一顆比一顆亮,被黑色的背景一襯,顯得珠光寶氣,壕氣萬丈,十分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