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蘇韶棠神情些許複雜。
都知道她是珺陽公主請來的,也都知道她曾經和珺陽公主交情頗好,蘇韶棠有點不敢想,馮妃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才敢來攔她的路,求她幫忙。
若非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何至於此?
眼見馮妃要給她磕頭,蘇韶棠不再沉默,皺眉吩咐絡秋攔人:「馮太妃,您不該給我下跪。」
馮妃哭得凄慘,她沖著蘇韶棠比劃:「他才八歲,他是個乖孩子,知道我擔心他,每日都會從上書房回來陪我用膳,他身子一貫好,幾乎從來沒生過病……」
她哭到說不下去,整個人彷彿都被悲痛壓垮,她不顧身份禮儀,跪著朝蘇韶棠爬近,哭著喊:「他死得不明不白啊!」
她沒有想過去爭那個位置,她只想要她的孩子平平安安,為什麼連這個要求都不滿足她啊!
蘇韶棠有些不忍地移開視線,須臾,蘇韶棠道:「你應該知道這件事不歸我管,也不歸安伯侯府管。」
馮妃的哭聲戛然而止。
說完,蘇韶棠不再去管馮妃,她已經給馮妃指明了路,至於其他的,蘇韶棠也做不了什麼。
蘇韶棠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沈玉案很冷靜很清醒,以至於聽完他的話,蘇韶棠陡然意識到,珺陽看似風光,但一直站在刀尖上,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
御使大夫不上朝,從某種程度早就表明了他的態度,除此之外,朝中告假的官員竟有分之一。
相較而言,宋翀比任何人都希望早日找到導致崇安帝駕崩的原因。
宋翀乃大理寺寺卿,說句難聽的,范貟、宋翀和沈玉案人都是崇安帝心腹,崇安帝驀然駕崩,對這人的打擊絕對是最大的。
沈玉案:「新帝登基后,范貟就一直稱病不曾上朝。」
蘇韶棠搖了搖頭,稍頓,她才將馮妃的事情說了出來。
她知道,自然都知道,可還有誰能幫她啊!
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只要馮妃能拿出搬到珺陽的證據,想必到時候,很多人都會願意向馮妃伸出援助之手。
珺陽忽如其來的動作,動了太多人的利益。
蘇韶棠恍然,怪不得范府一直府門緊閉。
沈玉案握緊了她的手,途經范府時,沈玉案掀開了帘子,只露出范府緊閉的大門后,就將帘子放下。
京中能幫馮妃的人並非沒有,但是馮妃冒然找上誰都沒用,除非她手中持有證據。
沈玉案繼續道:「范貟慣來嫉惡如仇,但四皇子的死並非馮妃說是如何就是如何,想要給一個人定罪,證據二字尤為重要。」
蘇韶棠冷靜道:「御史台,大理寺,都比安伯侯府有資格管這件事。」
等蘇韶棠情緒複雜地出了宮門,沈玉案已經在宮門前等她了。
見她神色似乎不太好,沈玉案不著痕迹地皺眉,臉上溫和的笑頓消:「她為難你了?」
沈玉案尚好,因在崇安帝駕崩前,他重新掌握了兵權,朝中無人奈何得了他。
等回府後,蘇韶棠就尋機會去了一趟侍郎府。
侍郎府和她離開時沒什麼兩樣,唯獨蘇芙有點不好受。
先帝駕崩,百日內不得有葷腥嫁娶,而蘇芙和林鍛垵的婚事本就定在今年六月,如今因崇安帝一事,她的婚事不得不推后。
年前蘇韶棠準備離京時,她大哥蘇垣其實也相看了一位女子,如今都不得不耽擱下來。
得知侍郎府一切安好,蘇韶棠就放下了心,在侍郎府留了午膳,不到傍晚就回了侯府。
沈玉案最近很忙,自從回京后,請帖就一沓沓地往府中送。
饒是如此,蘇韶棠回來時,沈玉案也來了一趟聞時苑:「許久不見了,怎麼不在侍郎府待一晚?」
他本來是準備晚上也去侍郎府的。
蘇韶棠不著痕迹地皺了下眉,其實她和侍郎府的交集一直很少,會擔心侍郎府的情況,但從不會在侍郎府留宿。
她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回去,至今未忘記最初的目標,所以,她不想和侍郎府過多的牽扯。
剎那間,聞時苑安靜下來。
是沈玉案若無其事地打破了沉默:「我讓松箐去廚房吩咐晚膳。」
蘇韶棠很快也回過神:「晚膳吃什麼?」
她這句話只是用來緩解氣氛,但沒想到沈玉案真的細細思忖起來:「廚房送了新鮮的河蝦和河蟹,不過現在河蟹膏黃很少,讓廚房多備幾隻,給你作面?」
話音甫落,蘇韶棠倏然覺得有些饞。
往日常常吃這些時,倒是沒覺得,現在時隔半年沒吃過好東西,一聽見蟹黃面個字,都覺得唇齒生津。
蘇韶棠:「再讓廚房煮個湯。」
兩人左一言右一語地將晚膳定好,松箐立刻跑去廚房。
許是真的餓了,晚膳時,青花瓷的小碗,兩人一人用了兩碗,才慢慢悠悠停箸去喝湯。
等蘇韶棠沐浴出來時,沈玉案已經不再聞時苑了。
蘇韶棠勾眸掃了眼,絡秋替她擦凈身子,又蹲下來替她給雙腿擦霜乳,道:「剛松箐跑來,急忙忙地把侯爺叫走了。」
蘇韶棠皺了皺眉,低聲抱怨:「什麼人啊,大晚上地還要來煩人。」
抱怨歸抱怨,蘇韶棠最終還是吩咐絡秋盯著點前院,如果來人走得晚了,就讓廚房給前院備點吃的。
蘇韶棠睡前沒等到人回來,直到睡得昏昏沉沉間,才隱約覺得床榻旁邊躺下了個人。
她習慣性地窩進對方懷中,沈玉案隔著錦被抱住她,低聲:「我身上有點涼。」
他在外面吹了半晌的夜風,連帶著身上都裹著層涼意,他怕把夫人給凍醒了。
蘇韶棠半夢半醒間,艱難地睜了睜眼,眼皮彷彿有千斤重,含糊不清地問:「……誰啊?」
沈玉案沉默了會兒,才平靜地說:「裴時慍。」
這個字,讓蘇韶棠清醒點,但很快,又不敵困意,透著點被吵醒地煩躁,她哼唧了幾聲,將頭埋進沈玉案懷中,沉沉睡去。
沈玉案等了會兒,只等到懷中人再無動靜,他沒忍住勾起唇角,搖了搖頭。
輕拍懷中人的後背,沈玉案摟著懷中人也睡去。
翌日辰時,蘇韶棠徹底清醒后,還有點懵。
她迷迷糊糊記得沈玉案昨日和她說了什麼,苦苦思索一番后,蘇韶棠陡然瞪大了一雙杏眸。
她昨晚沒聽錯嗎?
裴時慍?
要知道近段時間,給沈玉案送上拜帖的都是朝中一些老臣,那些告假不曾去早朝的官員,也就是默默抵抗裴時慍和珺陽公主的代表。
其中就有大理寺寺卿宋翀。
裡面沒有范貟,他就是獨臣,和誰都不親近。
要是讓這些人知道裴時慍深夜拜訪安伯侯府,甚至在安伯侯府待到半夜,還不得炸啊?
蘇韶棠衣裳都沒穿,裸著兩條細白的胳膊,直接招來絡秋:「沈玉案呢?」
絡秋:「侯爺早早就出府了。」
蘇韶棠狐疑:「我記得今日無需早朝。」
哪怕是崇安帝在時,也並非日日早朝的,常都是日一早朝,平常都是當值而已。
如今沈玉案已經卸下禁軍統領一職,他這麼早出府作甚?
快到中午時,蘇韶棠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松箐匆匆忙忙趕回府邸,連口茶水都來不及喝:「馮太妃狀告珺陽公主殘害手足、弒君殺父,朝中都鬧翻天了,如今都聚在皇宮庭會審,這幾日侯爺估計都沒法回府了,讓屬下回來收拾身乾淨的衣服。」
馮太妃所言太過驚世駭俗,也許涉及到要不要開皇陵驗屍,這件事沒個幾日未必解決得了,總得有身乾淨的衣服換洗。
蘇韶棠聽得目瞪口呆,她沒想過這一日來得這麼快,應該是馮妃根本等不及吧。
蘇韶棠回神,忙忙吩咐絡秋去準備,一邊不忘叮囑松箐:「照顧好他。」
松箐連連點頭。
在他快離開時,蘇韶棠沒忍住拉住他問:「裴時慍呢?」
松箐一怔,真情實感地搖頭納悶:「屬下也不知道。」
等松箐離開后,絡秋有點恍惚道:「夫人,這事是真的嗎?」
蘇韶棠抬頭看絡秋,就見絡秋抹了把臉,有點複雜道:「弒君殺父,公主瞧著不像是這樣的人啊,奴婢記得,當初夫人剛嫁入侯府,受邀去公主府參加宴會,所有人都覺得公主會為難夫人,但公主卻並非那種小氣計較的人,對當初愛慕侯爺一事也拿得起放得下,十分爽快利落。」
夫人少有相交的好友,珺陽是難得一位,所以,絡秋對她的印象格外好。
證據沒擺在蘇韶棠面前,蘇韶棠也不明真相,她只能淡淡地說:「再等幾日,就能夠知道真相了。」
蘇韶棠剛起身,掃了眼案桌上的錦盒,想起今日是蘇夫人的生辰,原本,她就打算今日去侍郎府的。
因崇安帝一事,慶生也得悄悄低調。
所以,才有了沈玉案昨日問她的那句怎麼不直接在侍郎府留宿。
也不知宮中要多長時間,蘇韶棠斂了斂心神:「讓管家備馬車。」
絡秋順著她的視線看見錦盒,忙吩咐人去跑腿,然後伺候蘇韶棠梳洗穿衣。
等收拾好,蘇韶棠就坐著馬車準備去侍郎府。
但不等馬車到侍郎府,半途中,就被人攔了下來。
蘇韶棠掀開帘子,抬頭一看,稍有點驚訝,居然是頌雨樓。
裴時慍坐在窗邊,手中拿著塊糕點,也不吃,就勾頭沖蘇韶棠打招呼,嘴角仍掛著笑,仿若和半年前那位浪蕩不羈的鎮北侯府世子沒什麼不同,但仍是不同的,他身上肅殺的氣質,讓蘇韶棠清楚地知道,早就不一樣了。
裴時慍站起了身,探了大半身子在外,沖蘇韶棠道:「夫人上來坐坐?」
「這次還是我請你吃糕點。」
去年,也在頌雨樓,蘇韶棠用糕點時,裴時慍湊上來說話蹭了幾塊糕點,被蘇韶棠留下來買單。
絡秋猶豫不決,低聲擔憂:「夫人,咱們還是快走吧,聽說他是打到京城的,萬一對您不軌……」
明明絡秋聲音很小,但似乎仍被裴時慍聽進了耳中,他是聲音從二樓傳下來:「唉,可別說我壞話啊。」
絡秋沒想到被抓了個現行,臊得臉頰通紅。
蘇韶棠彎腰下了馬車,沒好氣地覷了眼裴時慍:「別逗她。」
裴時慍聳了聳肩,勾唇笑。
只等了一會兒,蘇韶棠就上了頌雨樓二樓,裴時慍眼中含笑,親自站起身來迎她:「看,都是你喜歡吃的。」
他當然不知道蘇韶棠喜歡吃什麼,但他記得去年他在頌雨樓都買了什麼單。
蘇韶棠掃了眼,直接坐下:「你怎麼沒進宮?」
裴時慍挑挑眉:「我可是亂臣賊子,這種場合,怎麼會需要我進宮?」
他說得風輕雲淡,仿若根本不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