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軟萌鴿的馴林記
這一夜發生的事給林真秀帶來的打擊相當大,他深深感覺到命運對自己的惡意,甚至懷疑接下來會不會再次遇到類似的命運。更讓他懷疑造化小兒已經隨手將他放上棋盤的是,周一上班時,他收到久保萬裡子的一條消息,令原本在周末兩天緩衝下恢復了一些的心情又低落不少。
「前輩,剛才接到富士電視台的電話,說大野桑答應送我的傑尼斯跨年演唱會門票已經到了他們這裡,明天就發出來,有兩張呢。可是,演唱會是在大晦日,那天已經回仙台了,家裡肯定不會同意我再來東京,除非有人陪著,還有點可能。要不,我想辦法一個人再多留東京幾天,前輩能不能也多留幾天,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演唱會,再一起回仙台?」
狡詐公務員不知道該如何回復才好。他的元旦假期從2015年12月29日起,至2016年1月3日結束,計劃31日那天再回亘理郡,免得一早就見到高瀨早百合。陪著網紅臉少女去看演唱會也不是不行,家裡知道肯定會支持,但現在每多創造一點回憶,未來心中的傷痛也不就更多了一點嗎?
因此,他猶豫了許久,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幫著出了個主意。
「你對你母親直接說想留在東京看跨年演唱會,她肯定不同意。如果一定要看,我可以給河合塾打電話,請他們幫忙,和你母親說臨時加課到30日。過幾天,你再對你母親說,和真帆前輩看《VS嵐》錄製時抽到兩張跨年演唱會門票,現在門票送到了,想用來回請真帆前輩,你母親或許會想著就差一天,和真帆前輩打好關係也很重要,答應你這個請求。屆時,我再和真帆前輩說一聲,讓她給你母親打個電話確認下,你母親就能放心了。」
「好呀,就這麼說定了。母親最晚29日會回去,我從30日開始就一個人在東京。來了這麼久,一直在在上課,連新宿、澀谷都沒去過,這次回去后可能考試之前不會再來,沒去看看總有些遺憾。前輩那天該放假了吧,我們到時候一起去逛街,然後31日一起去看演唱會,再一起回仙台吧!」
這熟稔到完全沒覺得會被拒絕的邀約令林真秀惆悵不已,想到對方下一次到東京或許就是到傷心之地,他就不忍拒絕,良久之後,抱著類似送上一碗壯行飯的心情回了一句「好」。久保萬裡子顯然很高興,不僅接下來聊天的語氣顯得更加輕快,還開始絮絮叨叨地說想要逛哪裡,想要買什麼,一副小女兒的嬌憨模樣,很久之後才依依不捨地和他說再見。
這一天,林真秀的心情因此都很差,一直到第二天收到永田英彥發來的郵件,看到給藤彩子伴舞的成員名單中,有白石麻衣,有橋本奈奈未,有櫻井玲香,有生駒里奈,就是沒有自己想要見到的那個名字,才暫時被怒火代替。
「真是太小看你的膽子了,西野桑。」他在心裡說。
狡詐公務員不信永田英彥會故意將ace排除在外,只能認為西野七瀨又拒絕了,連續被拒絕後生出的怒氣差點讓他拎起電話打給柴田恭兵,劈頭蓋臉地告訴對方,只要自己還能影響東寶、東映,還有說得上話的同窓生在富士電視台、東京電視台,某個小偶像就別想接到電影、電視和綜藝出演的機會,等著畢業后什麼工作都找不到,黯然退出藝能圈吧。
但是,從決心擺脫高瀨家束縛后養成的慎思篤行幫他剋制住了衝動。
「『主不可以怒而興師』,我的理想需要一個無懈可擊的我,不能因她開『惡小而為之』的不好先例。」狡詐公務員不斷告誡自己,怒氣漸漸平息。等理智回到身體后,不悅之餘,難免感嘆下那個少女看似軟萌,卻有扛著三重壓力的堅定意志,也因此勾出曾經生出的惺惺相惜之感,兒童24小時SOS熱線海報上那個神情嚴肅的少女形象又一次浮現在他的腦海中,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想成全對方的頑強。
可是,他終究不能接受這份名單——從有生駒里奈的名字而沒西野七瀨的名字來看,說不定乃木坂46的運營已經決定表演《君の名は希望》,為此想要進一步加強紅白歌會登場center的曝光度。再不有所作為,自己就要面臨一場莫名其妙的失敗。所以,他最後還是給永田英彥打了電話。
「永田代表,剛才收到郵件了。請恕我多嘴,這張給藤彩子桑伴舞的名單如果就這樣交給NHK,柴崎首席製作人可能會心存疑問。」
「林企畫官是覺得名單中應該有西野嗎?」永田英彥顯然心裡明白名單中存在的問題。
「對。乃木坂46是首次在紅白歌會登場,柴崎首席製作人願意給伴舞工作很難得,如果ace缺席,我擔心好事變壞事。」
「西野在日曜日參加NHK第13回ミニミニ映像大賞時扭傷了腳,還比較嚴重,醫生要求至少休息一個月,所以無法給藤彩子桑伴舞,還請林企畫官代為向柴崎首席製作人解釋下。」
林真秀愣了下,西野七瀨之前的拒絕和習慣往黑暗處思考每一件事背後深意的做法令這名公務員一瞬間想到自殘的可能。
「扭傷了腳就能理直氣壯不登場。在NHK的活動中扭傷,柴崎首席製作人連一句不滿的話都沒法說。西野桑,你不僅夠狠,也夠聰明啊。」他暗自感嘆。
只是,當腦海中浮現軟萌少女那張治癒感十足的笑臉時,林真秀覺得自己不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隨後想起西野七瀨在香港那晚很有技巧地暗示訴求,又無法做出肯定的判斷。他唯一能確認的是,受傷總不會有假,用施壓來解決問題基本做不到了。
只能眼睜睜看著表演《君の名は希望》了嗎?他有些不甘心,問:「接下來FNS歌謠祭Live、聖誕演唱會,還有紅白歌會,這些年末的活動,西野桑都會缺席嗎?」
「FNS歌謠祭Live上是和AKB48、欅坂46、早安少女組共演,她不上場問題不大。聖誕演唱會上,不是center的歌準備讓其他成員代役,是center的歌只能打封閉上場了。紅白歌會也會讓她打封閉上場。伴舞的話,人少,要求高,打封閉上場怕效果不好,反讓柴崎首席製作人失望,所以,考慮再三,還是沒把她加進名單。」
打封閉上場?狡詐公務員聽得心有不忍,但又心生希望——既然紅白歌會能打封閉上場,那當center和站第三排又有多少區別呢?而且,從12月6日到31日足有25天,距離醫生要求的一個月休息也沒差幾天,說不定腳傷已經好了呢?
因此,掛電話后,他盤算了會兒,撥通了柴田恭兵的手機,提出想見西野七瀨一次。雖然沒說原因,但柴田恭兵顯然清楚是為了什麼,很乾脆地答應去問,但沒多久就不安地回電,「對不起,西野說女偶像不適合與年輕男性有私聯。」
林真秀先是被氣笑了,若非不能讓經紀人知道,都想讓對方代自己反問一聲,「在香港,你穿著和AKB48打歌服差不多短的裙子來見的是誰?」但隨即覺得不對勁,心道:「受傷導致不能登場理由再充分不過了,難道還怕我敢強迫她?見一面后婉轉解釋,才是更合理的做法。這是在賭氣,還是自殘后,心虛不敢見我?」
想到這裡,他就更不能輕易放過這個硬頂過自己兩次的少女了。只是,職業官僚的身份不容許再次說出同樣的請求,只能向柴田恭兵施壓,「柴田桑,你覺得西野桑是不是打算畢業后就隱退?」
「林企畫官稍等,我再去勸下她,馬上就好。」電話那頭聽懂了,急忙道。但林真秀立刻阻止,「不必了,西野桑說的也有道理,私聯不合適。」——私聯都說出來了,必須防備落人口實。
柴田恭兵等了會兒沒聽到下文,心中敞亮,想了下道:「已經是年底了,很想感謝下林企畫官今年對西野和我工作上的支持。只是,藝人到了年末邀請多,經紀人許多時候要陪同,抽不出時間。西野過兩天要去拍下一期的《HUSTLEPRESS》,拍攝期間,我倒是有空,林企畫官能賞臉,在HUSTLEPRESS會社見一面嗎?」
和經紀人見面就沒問題了,何況是男性經紀人,但狡詐公務員又生出疑心,「西野桑不是腳扭傷了嗎,還能拍攝?」
柴田恭兵趕緊解釋,「是平面攝影,拍一套室內主題照片,不需要動來動去。」
林真秀這才稍去疑心,確認自己下班後來得及趕到拍攝地點后就答應了——紅白歌會出演曲目一般在12月下旬發表,扣掉休息日,留給勸說西野七瀨的時間不到十天,越快見面越好。實在不行,還有可以想辦法用備選歌曲頂上,只是會付出很大代價,也未必能成功,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走到這一步。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狡詐公務員的精力被這件事牽制了許多,一邊思考該怎樣勸說,一邊做備選方案的準備。塞翁失馬的是,最近的情緒低谷倒是走出了,連請后藤兼輝說服河合塾給久保正子打電話,又一次被嘲笑是蘿莉控,以及和桑子真帆商量借用她的名義幫久保萬裡子說服母親,被打趣為石に花咲く和要走一個人情,都沒令他心情變得更加差。而白石麻衣她們忙於年末頻繁的商演和番組出演,不得不減少了聯繫,也助力這個男人太太平平地等到約定的這一天。
初冬的東京夜裡寒風呼嘯,林真秀下班離開辦公室,在潮見坂上叫了一輛計程車,沒多久到達8公裡外位於東品川4丁目12番9-2701號的HUSTLEPRESS會社樓下,給柴田恭兵打了個電話。沒多久,後者一路小跑出來,一邊寒暄一邊領著進入辦公樓,在一個房間內請他坐下稍等,說自己手下藝人工作還沒結束,還需要陪著,稍等一會兒后自己就會過來。
林真秀滿意這種說法,點點頭表示認可。等柴田恭兵走後,他四下打量了幾眼,看到這個房間並不大,最中間是一張玻璃小圓桌,圍著幾把摺疊椅。沿牆有幾個可移動落地掛衣架,上面還掛著不少女性服飾,角落處有一個用布簾拉起來的換衣空間,看起來像是個試衣室。
他隨便拉了把椅子坐下,正對房門,耐心等待。沒過多久,門外隱約傳來聲音,隨即門被推開,一名女性扶著西野七瀨出現在門口,柴田恭兵跟在她們身後。當見到房間內坐著個男人時,那名女性顯得很吃驚,而西野七瀨卻只有一點訝色,這個不同被狡詐公務員敏銳察覺,心中一動,心想:這是已經知道我會來嗎?所以,只是傲嬌?還有說服的機會?
在他思考時,柴田恭兵上前對那名女性低聲說了兩句話,那名女性猶豫了下,扶著一拐一拐的西野七瀨進入房間坐下,然後轉身離開。本來跟著進來的柴田恭兵也準備一起離開,但被林真秀叫住,「請留步,柴田桑邀請我今天來,主人怎麼能甩下客人離開呢?」——狡詐公務員做事滴水不漏,既然名義上是和柴田恭兵見面,那這位經紀人就必須在場。否則,變成他和西野七瀨單獨在私密空間獨處,一旦曝光,男職業官僚與女偶像私聯大概會上各種ゴシップ雜誌的娛樂版頭條,很多事也會因為沒有第三人在場說不清。
柴田恭兵其實知道自己走不了,剛才就是做個架勢,聽到后什麼都沒說,默默走到房間角落,拉了把椅子坐下,又立刻掏出手機,低頭看屏幕,做出一副我什麼都沒看,什麼都沒聽的模樣。
人在就行,狡詐公務員不再多管,視線回到眼前少女的身上,先落在那張軟萌臉上,之後是及臀的胭脂紅色連身毛衣,當香檳色薄款超短A字裙進入眼帘時,立刻回到那張讓他已經有些捉摸不透的臉上——再往下,就是裸露在外的白大腿了,而且從大腿根部就開始露出來。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他趕緊在心裡念叨道,只是,心中原本沉積的火氣卻因為這身打扮和剛才生出的希望消散了不少。
房間內三個人,一個低頭盡量讓自己不存在,一個低頭看地面,還有一個在思考,靜悄悄全無聲音,最後還是思考的人主動打破沉默,「西野桑,我們又見面了。」低頭看地面的人臉微微偏向門的方向,還是默不作聲。思考的人倒也沒生氣,反略微鬆了口氣——如果還來一句「不願意叫我七瀨了嗎?真秀答應過用下の名前來互相稱呼的」,那就沒法再說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看對方還是沒有開口的意思,他只能主動開始話題——硬的不行了,就用軟的,先把眼前這關過了再說,以後再「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西野七瀨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雖然從年初我就注意到西野桑,看到西野桑這三年多來了不起的進步——第1單個握會開12部只能完切1部,排在第9,但到第6單就能開30部全切,只在center之後,明明站第二排,表現比站第一排的橋本桑、松村桑還好。等到了第7單,連白石都被你甩在後面。一專更是告訴所有人,誰是乃木坂46中最受歡迎的成員。但是,真要回答那個問題,卻什麼都說不出來。所以,我去看了西野桑出演的番組,去看別人怎樣評價西野桑的,稍微有了點了解,只是不知道是對還是錯。等下我說,假如不對,西野桑可以指出來。」
西野七瀨的頭微微抬起,瞟了他一眼,又低下去,臉還是向著門的方向。
他沒在意,繼續道:「大家都說,西野桑是軟萌可愛的,臉小,顯得幼態;蘋果肌大而飽滿,所以,臉的外緣曲線圓潤而簡潔,內緣曲線柔和精緻,毫無攻擊性,再加上一口大白牙和純真端莊的笑容,誰能不喜歡呢?」
那個軟萌少女的頭微微抬起,瞟了他一眼,又低下去。不過,這次臉沒有再對著門了。
他繼續道:「性格呢?大家說也很軟萌可愛。雖然不喜歡辯解、反駁,不擅長利用媒體,習慣逆來順受,對人情世故,顯得過於生疏,聽起來似乎都很負面,但也有積極陽光的一面,像在自家番組之外遇到香蕉人時,滿臉洋溢著陽光的笑容和閃亮的大白牙,顯露出發自內心的喜悅,表達出強烈、純粹和有穿透力感情;還有就是純粹可愛,一點簡單的樂趣就可以樂在其中,始終沒有失去對事物的好奇心與豐富的情感感受能力。」
說到這裡,西野七瀨雖然沒有抬頭,臉卻略向林真秀的方向偏了點,似乎在側耳傾聽。他看在眼裡,心裡一喜,加大了哄騙力度。
「團隊中的成員說西野桑真誠、善良且正義感強烈。一起共事過的staff、導演、攝影師評價西野桑努力認真,有強烈信念。我大略看了這三年來的團綜,別的不清楚,就看到西野桑從一開始就認真對待工作,從外表到行為始終如一,乖巧不放肆,堅持表情管理、身材管理和人設運營。所以,從第7單到現在的每一單個握會第一,生駒桑不再連C后,8張單曲中擔任4次center,還有第一部團隊電視劇的主役,都沒有人覺得西野桑德不配位,都覺得合情合理,我也深以為然。」
軟萌少女低著的頭轉向門的方向,狡詐公務員先是一驚,仔細觀察了下,嘴角露出笑意,隨即收斂起來,繼續用他沉穩、富有感情的聲音說著哄人的話。
「只是,像西野桑這樣的偶像,我覺得這點成績還不足以匹配她的完美,而且像西野桑這樣不服輸的性格,也應該不會滿足現在的成績。既然已經成為一名頂級偶像,又開啟了模特生涯,眼前女優之路也已經出現,難道西野桑就不想成為下一個山口百惠桑,下一個筱原涼子桑,下一個前田敦子桑,在更廣闊的天地中像雄鷹一樣飛翔,給所有人看到一個王子與公主那樣美好的結局嗎?」
那顆低著的頭不知不覺轉了回來,他說話的聲音也就更加魅惑了。
「然而,偶像市場終究是一個很小的圈子,唯有更大的舞台才能讓更多的人看到西野桑的閃光點,讓村內的深夜劇不只是一次歷練,而成為未來女優生涯中的起點。」
「西野桑,」狡詐公務員的聲音轉而凝重,「紅白歌會去年第1部收視率35.1%,超過五千萬人觀看,偶像可以登場表演的舞台中還有比它更大的嗎?中老年人和家庭主婦是紅白歌會的收視主力,同時也是電視劇的收視主力,作為center亮相贏得關注,這種可以快速有效提升認知度,吸引劇組邀約的絕好機會,西野桑就甘願拱手讓人嗎?」
他繼續誘惑眼前少女,「《命は美しい》是兒童24小時SOS熱線宣傳曲,比乃木坂46其他歌曲更有意義,更有價值,所以,我覺得首次登場紅白歌會時應該表演這首歌。而《命は美しい》既然是西野桑的,那麼登場的center也不應該是別人。因為,無論是誰,都配不上這份機遇、這份榮譽。西野桑如果放棄,是對這首歌的背叛,對自己之前所有努力的放棄,對所有喜愛你的人的決絕,對上行坂誓言的違背,和未來等待看到西野桑的人的辜負。」
話到這裡,狡詐公務員自己都覺得有點噁心了,自嘲地引用了一句異國同行先賢的著名台詞來結束今天的遊說,順便嘲諷下對方,雖然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
「Whileonedoesnotseektheoffice,onehaspledgedoneselftotheserviceofone』scountryandifone』scolleaguespersuadedonethattherewasthebestwayonecouldserve,onemightreluctantlyhavetoaccepttheresponsibility,whateverone』sownprivatewishesmightbe.」(儘管一個人不謀其位,他仍以造福國家為己任,若是眾望所歸,唯有上台才最能造福國家,他也只能擔起責任來,完全捨棄自己的私心。)
說完后,他問:「西野桑覺得呢?」又緊緊盯著西野七瀨,眼睛都不眨。
過了好一會兒,一直紋絲不動的軟萌少女動了,慢慢抬起一條腿,脫掉鞋子,將雪白的大腿、苗條的小腿和腳趾甲染成蔻丹紅的小巧腳掌置於狡詐公務員的眼前,用楚楚可憐的上目線和委屈又期待的表情低聲問:「這樣,也必須去跳舞嗎?」
林真秀看著從腳掌中部開始一直裹到腳腕的層層白紗布,無言以對。
他的視線慢慢收回,慢慢抬起,又落在了那張軟萌的臉上,認真地看著,似乎想要透過表象,看到隱藏的內在,是否如粉絲所說那樣純粹、乖巧、善良、真誠——畢竟,西野七瀨受傷的時間和地點未免太恰到好處了,先拒絕後疑似默認的見面也有欲擒故縱的嫌疑,剛才的一抬腿更是能作為解釋什麼叫做「萬言不如一行」的絕佳範例。
「你默許今天見面,就是為了再次當面拒絕嗎?你真以為你可以拿捏我,而我卻毫無辦法嗎?」當退無可退時,不再被之前握手會積累的好感而干擾的狡詐公務員撿回了職業官僚的冷酷,「你敢拒絕的底氣不就是粉絲忠誠度高,運營做什麼都有所顧忌嗎?那我看當有媒體報道說文部科學省向NHK推薦《命は美しい》,柴崎首席製作人然後回應,因為center受傷已被拒絕,結果又有人爆料說你會在聖誕演唱會上出場,也能在紅白歌會上露面,但就是無法作為center表演時,你怎麼面對那些勸你不要放棄機會的粉絲。」
他在心裡冷笑,「是,你確實很聰明,找到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但你卻未必知道,這個理由也可以幫我順理成章地換一個推薦,不就是多欠一點人情嗎?有什麼大不了的。換第10單,還能幫NHK贏得一個寬容大度,樂於給人機會的名聲,你以為柴崎首席製作人就肯定會不樂意嗎?」
林真秀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張端莊大氣,而猶帶幾分稚氣的臉,心情莫名好了不少,只是也有些擔憂。因此,在自我安慰說「本來就該是你的,現在只是物歸原主罷了」之後,他又做出一個決定,「不過,西野桑,你害得我可能要給出錯誤暗示,總不能什麼代價都不付出吧。你是不是曾表示過畢業后想當OL嗎?那就如你所願!」
想到這裡,狡詐公務員不打算再勸說下去了,正準備說兩句場面後走人,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說了那句話后,西野七瀨一直盯著自己看,眼睛都不眨,和剛才低頭不語完全兩個模樣,心中就是一動,半真半假地站起來道:「西野桑的身體確實要緊,是我冒昧了。」說罷又向柴田恭兵招呼,「百忙中還勞動柴田桑招待,慚愧慚愧,那就不再多打擾了。」
話音未落,這名經紀人已經觸電般站起來,忙不迭上前阻攔,「天色還早,難得林企畫官玉趾賁臨,哪能那麼早就走。」又轉向軟萌少女,生氣地道:「西野你怎麼一點禮貌都不懂,連挽留下林企畫官都不會?」
林真秀又裝模作樣地說自己有事,怕是不能再留,說罷抬腿就走。柴田恭兵不敢硬擋著,但也緊緊跟隨,苦苦挽留。待到了門口,眼看要攔不住了,轉頭怒聲道:「西野,你以為自己說的話是鶴の一聲嗎,連一句都……」然而,話說到一半,聲音戛然而止。狡詐公務員下意識扭頭順著望過去,卻見那名軟萌少女抬著頭,臉對著自己,眼眶已經通紅,淚水更是如珍珠一般一滴滴落下,「我見猶憐,何況老奴」這句話浮上他的心頭,不覺停下腳步。
柴田恭兵看在眼裡,喜在心中,走到西野七瀨的面前,劈頭蓋臉地就罵,「和你說過,我今天會有貴客到訪,需要你作陪下,你不是聽得很清楚嗎?不是心裡也很明白嗎?難得林企畫官肯賞臉過來,有什麼想要說的趕緊說出來。林企畫官和會社有那麼多合作,又是通情達理的人,還怕林企畫官不肯聽嗎?」轉過頭,又向林真秀賠笑,「西野真是個很好的孩子,唯一的缺點就是喜歡較真,有時候就倔強了點,林企畫官是精英官僚,了不起的人物,請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狡詐公務員還能說什麼,他也不希望鬧到魚死網破的地步。不過,職業官僚的威嚴還是要維持的,微微點頭后,淡淡地道:「那我最後問一次,西野桑想要什麼?」說完后,心裡補上一句,「但你只能得到一張空頭支票。」
眼前的軟萌少女欲言又止。
林真秀眉頭微皺,心想到底是什麼要求,這樣難以說出口,難道是大製作電影的女主演?如果真是這樣,他就會更加厭惡西野七瀨了——不只貪心,還毫無自知之明,這種又壞又蠢的女人怎麼就長了這張治癒的臉呢?
但是,結果與他預料的大相徑庭——軟萌少女低下頭,輕聲道:「我……要一個道歉。」
「道歉?要什麼道歉?」狡詐公務員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詫異地反問。
第一句話說出口,接下來就不難了,西野七瀨委屈地繼續說:「為騙了我的道歉。」
「騙了你?」林真秀心一跳,立刻想起自己是為了讓堀未央奈能以選拔組成員身份在紅白歌會登場,同時給衛藤美彩加個保險,才去找柴崎哲也的,但對乃木坂46的運營乃至眼前的軟萌少女來說,他這樣做的原因卻是「不是喜歡,是超級喜歡」。
「宮城RiceyLady、《めざましテレビ》嘉賓主持,還有……」西野七瀨說到一半停了下,過了會兒才繼續道,「說什麼『不是喜歡,是超級喜歡』,還不是騙了我嗎?」
他鬆了口氣,又有點失望,心裡嘆息,「原來,終究是為了爭利益,還以為你會有什麼特別呢。」又想起上一次發覺對方貪心的場景,失望之情溢於胸膛,有一瞬間都想起身走人,但為了掛在眼前的那根名為紅白歌會的胡蘿蔔,又還想著繼續用這個軟萌少女混淆運營視線,掩護和白石麻衣之間關係,他還是忍住了,耐下性子解釋,語氣也儘可能地誠摯,但道歉絕對不行——不是什麼大事,但房間內還有柴田恭兵這個社會人在,他要考慮自己作為職業官僚的尊嚴。
「宮城RiceyLady和《めざましテレビ》的嘉賓主持並不是那麼簡單,我也沒有騙西野桑的意思,應該是彼此了解的信息不同,沒有溝通好帶來的誤會。我可以答應以後遇上類似事和柴田桑打電話說明情況。」
「我沒覺得應該是我的。」西野七瀨的想法和林真秀完全在兩個世界,有點忿忿不平,又有點委屈地道,「可以不喜歡我,甚至可以討厭我,但為什麼要先說『不是喜歡,是超級喜歡』,把我高高抬起,然後又用兩次反對把我重重摔下?我是偶像,但不是玩偶。」
狡詐公務員沒法回答這個問題——軟萌少女說那句話是在握手會上,說得再誇張也沒問題。而他卻是在公事場合下說,只有「這是真話」和「我在說謊」兩種可能。如果是前者,他無法解釋自己做的這些事;如果是後者,就是承認騙人了。對最後那也飽含怒氣的話,他也無言以對——不管是不是有心,結果確實如此。
林真秀只能「兩害相權從其輕」,堅定表態,「我當然是超級喜歡西野桑的,那樣做完全是為了西野桑好。」
在不相信眼神中,他認真解釋,「比如《めざましテレビ》嘉賓主持,如果我不表現出這種態度,柴田桑肯定還會遇上類似情況,西野桑也不想以後看到每一個工作邀請都要擔心是陷阱吧。」
說罷,視線轉向邊上的柴田恭兵,問道:「柴田桑最近有沒有收到一些指名給西野桑的工作邀請,比較難以理解,或者暗示了什麼?」
「其他的不清楚,但TOKYOFM的澤本桑是直接問過林企畫官是不是超級喜歡西野七瀨的,。」柴田恭兵毫不猶豫地道。他可不想手下的藝人和一名職業官僚鬧翻,然後職業生涯完蛋,連累他的前途也一片灰暗,所以,一點都沒想到隱瞞。
林真秀頗為滿意,視線又轉回到軟萌少女身上,道:「西野桑,你看是吧。」
「那宮城RiceyLady呢?」西野七瀨過了一會兒,輕聲問。
這件事就不方便解釋了,他只能含糊道:「那件事也沒有西野桑想的那麼簡單,是蜜糖,但也存在風險。我去年曾在《周刊文春》上看到過關於松村桑的報道,今年開始與貴社合作后,因為這方面顧慮,就查了下松村桑的近況,發現人氣下降得厲害,第10單握手會排第五,第11單排第九,第12單排第十一。第13單排名出來后,已經滑到第十四,所以,有風險的機會,對她也有很大價值。但西野桑不同,你已經是ace了,沒有必要冒這個險,我所以才推薦松村桑,雖然也是為她好,但歸根結底還是為了西野桑。」
這個解釋相比剛才說服力弱了不少,在軟萌少女「一定是騙我」的眼神中,狡詐公務員不想繼續糾纏下去,直接甩出一張可以砸暈任何一名偶像的空頭支票,「如果西野桑非常介意這件事,那我想辦法弄一個電影的女主演來作為補償怎麼樣?」
「我不要電影的女主演。」西野七瀨應激一樣立刻拒絕,無視了柴田恭兵喜出望外的表情和連連使出的眼色,堅持己見,「我只要道歉。」
她不是個貪心的姑娘嗎?林真秀有些不明白了。雖然剛才遞出去的是空頭支票,但不妨礙他再拿來試探一下,「那可是電影的女主演,西野桑不想要嗎?」
然而,做出決定之前或許會很猶豫,可一旦做出決定,軟萌少女就無比堅定了,她未必知道嗟來之食這個詞,但行動上卻和餓者別無二致,再次重申,「我只要道歉,不需要女主演。」停了下,又極輕聲地嘟囔了一句,強調自己受害者的身份,「不是因為那句話,會有奇怪的工作邀請讓柴田桑為難,怕是陷阱嗎?弄到這地步,難道還是我的錯?」
林真秀聽得清楚,疑惑也更深了。她真的是個貪心的姑娘嗎?狡詐公務員又問自己一次。但是,即便後面那句膽大的話並非沒道理,道歉還是絕不可能的。只不過因為是事實,有點不太好直接駁回,就用沉默表示拒絕。
場面僵持住了,柴田恭兵只好打圓場,先是斥責自家藝人,「林企畫官喜歡你有什麼錯?宮城RiceyLady的事難道不比你更懂?最多再過一年,就能知道林企畫官說的對不對了,你連這點等待的耐心都沒有嗎?還有,小宮桑、澤本桑做的事和林企畫官有什麼關係,憑什麼要向你道歉?」把西野七瀨說得淚珠又一顆顆落下來。
然後,他轉向林真秀,賠笑道:「西野是一時腦子轉不過彎來,冷靜幾天就能想通,不值得林企畫官動氣。」又拍胸脯保證,「紅白歌會的事,我監督她明天就和今野桑說能撐得住,就算《命は美しい》是舞蹈系的歌曲,就算必須打封閉,只要腿沒斷,也得給我去站中間跳。」把狡詐公務員架在半空中。
林真秀心裡暗罵社會人就是社會人,但也無意阻止,視線投向軟萌少女,見對方儘管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卻沒出聲拒絕,鬆了一口氣,也不得不對柴田恭兵的表態投桃報李。
「西野桑帶傷上場也算義舉了,只是,電影的女主演還要等時機。這樣吧,我先給西野桑找個黃金檔的綜藝番組出演機會,作為謝禮,柴田桑覺得如何?」他說。
黃金檔的綜藝番組出演機會聽起來很誘人,其實有一些,偶像未必喜歡,譬如朝日電視台《黃金傳說》的人氣企劃「一個月一萬円節約生活」——狡詐公務員是想起有村架純那次整島崎遙香的事了。
「如果不喜歡,不肯去,也沒關係。還有荒野求生的《一起來野營吧》,干苦力活的《ザ!鉄腕!DASH!!》等著你呢。什麼?這些也不肯去?你是打算讓電視台覺得乃木坂46的偶像太嬌氣,絕了其他成員上這些黃金檔節目的機會嗎?」他不無惡意地心道。
柴田恭兵當然猜不出狡詐公務員的用意,或者說,就算猜出也不在乎,都不推辭,就以西野七瀨的名義表示接受和感謝,而軟萌少女也沒做聲,林真秀就當是默許了——如果敢說話不算話,他自然會讓眼前兩人知道什麼叫做職業官僚之怒。
目的達到了,狡詐公務員也就懶得再看那張梨花帶雨的臉——雖然很好看,都沒再敷衍,直接告辭。柴田恭兵禮節性挽留了未果后,殷勤地將人送到辦公樓外,目送離去。等回到試衣間內,看著已經止住淚的西野七瀨,又是生氣,又是后怕地訓斥道:「你太任性了,林企畫官都給了你台階,又提出這麼好的條件,還發什麼瘋,說什麼『我只要道歉』?道歉比電影的女主演還重要嗎?就不想想,真鬧僵了,職業官僚決心對付你,你還能在藝能圈中立足嗎?」
軟萌少女被罵得不敢抬頭,眼淚如珍珠般再度一滴滴落下,抽噎地說:「可是,他說過以後不會再來握手會,再不讓他道歉就沒機會了。我那麼拚命去了解他,豁出臉去釣他,還有什麼意義呢?」
「意義?意義能比退出藝能圈的危險還重要?而且,就算想要林企畫官道歉,那也沒有你這樣莽的,從頭到尾,什麼計劃都沒有,什麼預案都沒有,以為就這樣硬頂著,事情就會如你所願嗎?」柴田恭兵雖然還在批評,但語氣平和了許多。畢竟,西野七瀨是他手頭最大的王牌,軟萌少女的發展極限或許就是他職業生涯所能達到的高度,更不要說,那名職業官僚連給幾次機會,非常容忍,不是很喜歡無法解釋。或許風波過後,兩人還有重修舊好的機會,現在就不適合太過嚴厲。
「還好你的腳傷沒像和今野桑、永田桑說的那樣嚴重,大晦日那天也該差不多好了,但還是要裝下去,等紅白歌會表演結束了,發個博客,拍下腳踝,然後感謝NHK、運營,還有支持你當center的人。我到時截圖發給林企畫官,讓他消消氣。之後握手會上,他要是還來,你就要當面再感謝一次,繼續用心釣,讓他心軟,不和你秋後算賬,就算懲罰,也會輕一點……」
絮絮叨叨的,經紀人不斷地給藝人出主意,後者在無知者無畏的勇氣過後,老老實實聽著,並不斷後怕,開始後悔,猶豫著有機會的話是否該想辦法彌補這些天的冒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