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月亮的過往
蘭瞳驀地看向驚呼出聲的薔兒，冷聲道：「你說什麼？這是珍珠淚？」
薔兒顯然也呆住了，細細地看著蘭瞳手中晶瑩剔透的珠子，它確確實實是從月亮眼中滑下來的，「我、我見過珍珠淚，確實是這個樣子的。」
月亮亦是怔住，從蘭瞳手中取過珠子，「這是，我的眼淚？」
薔兒複雜地看著她：「原來你不是不會流淚……」
蘭瞳眯眼看著薔兒和月亮，她總覺得薔兒和月亮之間很疏離，月亮的性子大大咧咧，很容易相處，可自打月亮進入人魚島，情緒便沒有太大的波動，只有在聽到雙親亡故時，才悲痛欲絕。
她總有個感覺，月亮似乎不怎麼喜歡自己的族人，如果是對族人有著很深的感情，那麼當年她就不會狠心十幾年不回人魚島，畢竟那處空間通道還是很隱秘的，至今沒被人破壞，應當是沒被人發現，以她的實力要偷偷回來看看理當不會出事。
聽了薔兒的話，月亮不由一陣苦笑：「我也以為，我沒有眼淚可流……現在，父親和母親過世了，今後我便徹底與人魚族再無關係。蘭瞳，雖然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不過這顆確實是珍珠淚，既然有了這東西，我們便回去吧。」
月亮毅然轉身，她在人魚族就是個異類，除了父親和母親，還有誰肯親近她？她在人魚族就是個不祥的存在，何必回去自討沒趣！
既然月亮不想插手人魚族之事，她又何必多管閑事，反正人魚之淚她也已經拿到手了，只是原以為到人魚族得有一番磨難，想不到這般輕鬆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時間她倒有些不適應了。
「月亮，你等等！」薔兒忽然喚住她。
「還有何事？」月亮停住腳步，卻未回頭。
薔兒咬了咬唇，半晌才道：「人魚族真的是被逼走投無路了，如今統共只剩不足千條的人魚了，那些人還在不斷抓捕我們，你……你能不能救救人魚族？」
「救人魚族？怎麼救？用我的眼淚，我的性命，來換取她們的生命？」月亮驀地轉身，冷冷一笑，「你們早該知道，我沒你們高貴正統的人魚們所擁有的善良，我一向作惡多端，自私自利，更喜歡見死不救，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月亮……」薔兒弱弱呼喚，月亮頭也不回，往竹林深處行去，她需要冷靜一下。
看到月亮離去，蘭瞳眸光一閃，向竹遠揚使了個眼色，竹遠揚會意，跟在月亮身後進了竹林深處。
「現在，我有件事問你，到底是什麼人要抓你們人魚布下這個香淚陣？」
「你竟然知道香淚陣？」薔兒驚訝地看了蘭瞳一眼，據說，這個陣法乃是人魚先祖所創，當初是為了鎮壓邪物，只是不知那人是怎麼知道香淚陣的，竟然利用香淚陣將人魚族至寶鎮壓在人魚島下。
現如今，這個人類竟然也知道香淚陣，難道人類比她們人魚還清楚這陣法不成？
若非族裡被抓了那麼多人魚，族裡長老們也不會將這個陣法透露出來，而她的爺爺是族裡長老之一，所以她對這個陣法知道的比較清楚。
「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人佔了我們人魚島，還利用我們人魚的眼淚布下香淚陣，他們很神秘，穿著一樣的服飾，實力強大，他們的頭領是一個人類女子，穿紅衣，看起來很高貴的樣子，臉上蒙著紅紗，看不清長什麼樣子，不過肯定長得很漂亮，我曾無意中聽到他們叫她大主教什麼的……」
薔兒說著，悄悄抬頭看向蘭瞳，頓時怔了怔，這個人類女子長得也很漂亮，人魚的容貌都十分美麗，他們也喜歡美的事物，所以提到那個女子，薔兒雖然只是無意中一瞥，卻是印象深刻。
剛剛她被捉來，心裡緊張，並未注意到蘭瞳長的什麼模樣，這會兒一瞧，心中驚嘆，她若是人魚的話，定然是人魚族最漂亮的美人魚了。
蘭瞳可沒注意到薔兒的舉動，她的心神都被她的話給吸引了去，大主教！難道是魔法聖殿的人在這裡布下的陣法，他們想做什麼？
「我看你剛才鬼鬼祟祟的，想做什麼？」蘭瞳瞥了她一眼，卻見薔兒望著自己，獃獃怔怔。
冷不防對上蘭瞳清冷的眸子，心頭一跳，直覺得一股冷意直躥入心間：「我沒做什麼！哦，我……剛剛是在查探情況，最近海域又有些變化了，恐怕是香淚陣里的那個物件又要破陣而出，那個人定然會再來的，每次她來，我們人魚族那些人魚女孩便會消失幾個。」
「為什麼非得人魚女孩？」蘭瞳嘴裡問著，心裡卻想到，這香淚陣果然鎮壓著什麼東西，以那位大主教的實力竟然拿捏不住，還需要布下這等殘酷的陣法，老實說，蘭瞳也好奇了。
「人魚女孩的眼淚靈氣最為純凈，五歲之前的人魚嬰孩尚未蓄積起魔力，所以她們的眼淚雖然也有靈氣，但卻極為稀薄，最佳的眼淚是七歲之後，而成婚的美人魚靈氣已經不夠純凈，變數極大，香淚陣殺傷力強，在這方面要尤為嚴苛，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薔兒解釋得極為清楚，反正這事那些人類也知道，告訴她也無妨。
蘭瞳掃了她一眼：「既然知道他們會去抓你們，你怎麼敢在這個時候送上門來？」
薔兒臉微紅：「我已經有未婚夫了。」她說得含蓄，蘭瞳卻明白，她現在已經算是成年美人魚了。
天色越發暗沉了，尤其竹林里光線更暗，薔兒神情帶著幾分急切，不時往水裡望望，蘭瞳只當沒看到，在這裡的事兒就讓月亮做主吧。
只是，他們倆怎麼去了這麼久還沒回來？
薔兒幽幽地望著竹林，她先前已經求過蘭瞳放了她，她卻讓自己求月亮去，可月亮到現在都不見蹤影，「蘭姑娘，我想帶月亮回人魚族，當初是我們誤解了她，以為她是異類，如今她能夠流出人魚的眼淚，自然是我們人魚族的不假……」
「不必了！」薔兒的話只說了一半，便被從竹林里傳來的冰冷話語打斷了，「蘭瞳，讓她回去吧。」
「月亮，你跟我回去吧，我知道當初我們對不起你，你就算怨怪我們也是應該的，可族長畢竟養育了你這麼多年，更是為了將你送走而被那些人殺死，我們將他葬入海墳里，你不想去看看他嗎？」
蘭瞳的眸子倏地一冷，都說人魚善良單純，只怕未必，她怎麼從薔兒這條美人魚身上看出了深沉的心機。
她這話聽著是在勸說月亮，可實際上她是在月亮的心口上撒鹽，明知道月亮會因為她的親人而愧疚，她卻口無遮攔，只怕不是無心，而是有意！
蘭瞳二話不說，將困住她的水域結界解開，一把將她丟入碧月灣中，「滾！」
望著先前看起來雖然清冷但還是挺和氣的美艷女子此刻美眸散發出森厲的光芒，刺得她心臟一縮，再也不敢多說一句，雙腿化為淡紫色魚尾，飛快地甩動起來，鑽入水底消失不見。
剛轉過身，卻見月亮猛地撲了過來，差點沒將站在水邊的蘭瞳撲入水中，她拍拍月亮的背，柔聲道：「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們就回去。」
見竹遠揚出來，朝蘭瞳點點頭，看到那幽深冷沉的眸子，似乎壓抑著怒氣，蘭瞳心底微訝，連一向穩重的竹遠揚都露出這種表情，看來事情比她從薔兒口中聽來的還要複雜了。
月沉入水，只有天邊的星子射出的點點輝光應在夜裡平靜的碧月灣水面上，折射出粼粼光彩。
在海灣一個隱蔽的地方，蘭瞳靜靜地聽著竹遠揚沉穩的敘述，經過幾個時辰的沉澱，他的心情亦平復了不少，說起整件事來有條不紊。
月亮是人魚族長海布恩在靠近人魚島海底一條海溝里撿來的，當時他聽到海溝的亂石堆里有嬰兒的聲音，待他游近的時候，還是嬰孩的月亮一見到他，竟然咯咯笑了。
海布恩夫婦沒有孩子，乍一聽見這孩子童稚的笑聲，當即驚喜不已，將她抱回家細心撫養，百般疼愛。
自打人魚族長撿回月亮的時候，她就很愛笑，從未哭過，這讓人魚族的人魚們覺得甚是稀奇，甚至隱隱有閑言碎語傳開，說她是條不會流淚的人魚。
在人類中，不哭和愛笑的孩子也不是沒有，但在人魚中，哭或者說流淚是一件很神聖的事，在人魚五歲的時候，是他們身心的一次變革，與人類的成長曆程並不一樣，即便他們再怎麼傷心難過，也不會再像嬰孩那樣啼哭肆意流淚，而是開始修鍊他們與生俱來的魔法，積蓄魔力，而他們常年在大海中吸取的水之精華則積蓄在他們的眼淚中。
當然，這些指的都是人魚女子，人魚男子修鍊魔力積蓄的靈氣與人魚女子不一樣，並非積蓄在眼淚中，而是散發到全身，也不如女子的柔和純凈、容易吸收。
人魚女子一般在七歲時，會舉行一次初淚儀式，通過一種特殊的魔法藥劑進行催淚，這是人魚女子成長后第一次流的眼淚，裡面蘊含有的靈氣，靈氣在島上發散開來，這是人魚島靈氣濃郁的一個重要原因。
可就是這個儀式，讓月亮成為一眾人魚排斥的對象，因為她在初淚儀式那天，竟然催不出眼淚！
事情可就大發了，初淚儀式是人魚成長的一個重大標誌，從未有人在初淚儀式上不僅流不出眼淚的人魚，而她不僅沒有流淚，還笑了！
自此，人魚們看她的目光就變了，漸漸有流言傳出她並非血統純正的人魚，否則在子嗣稀少的人魚族哪個不對孩子們寶貝得跟什麼似的，怎麼會有人將孩子扔到陰暗的海溝里，也不怕被路過的兇猛海獸吃了！
而且那一年，族長出事了，他本來是出人魚島辦事，誰知遇上強敵，最後傷痕纍纍地逃回人魚島，沒多久人魚島的位置暴露，遭到海族類的覬覦和攻擊，但礙於外面的魔法陣他們進不來。
可人魚們覺得這些都是月亮帶來的厄運，便欲將她逐入深海，遠離人魚島，是族長拚命阻攔才讓月亮留下來的，但自此誰見她都遠遠避開，有些實力高點的，甚至背著其他人魚經常欺負她，薔兒便是這些人中的一個，只不過她實力微小，且為人膽怯些，只與其他人為伍，卻沒有對她動過手。
這樣的情況她不會讓疼愛她的族長父親知道，每天還是樂呵呵的，可誰也不知道，每每一個人的時候，她心裡有多寂寥多厭惡這裡，若不是父親和母親如此疼愛她，只怕她早已崩潰了。
直到一年後，這些人入侵人魚島，這才讓她逃了出來，自此，她雖擔心父親和母親，卻一直不願主動回來，她不想再看到那些足以刺得她千瘡百孔的目光。
蘭瞳望著竹子底下睡得很不安穩的月亮，對她有種同病相憐的疼惜，相處這麼久，她只看到了她天性樂觀的一面，從未想過，她有過那樣艱難的處境。
一想到薔兒剛才那理直氣壯的責問，她胸中的怒意就止不住翻滾著，剛才真是便宜她了！
靜靜地盤坐在竹梢上，她怎麼也睡不著，聽著遠處傳來海浪拍擊沙灘的聲音，心才漸漸平靜下來，正待入睡，眼睛無意中掃過碧月灣竹林后那片海岸的礁石，隱隱瞧見一道白影閃過，等她定睛一看，那白影卻消失了，她不會眼花了吧？
蘭瞳隱伏在竹梢間，借著竹葉的遮掩，迅速穿過竹林，躍入那片礁石中。
竹林並不大，好在竹葉長得茂密，倒是容易遮掩身形，而且月亮說過，這裡是一片較為荒涼的地帶，平日里很少有人來，不知那人是否魔法聖殿的人？
如果是的話，正好捉來打聽打聽，這香淚陣下到底鎮壓著什麼東西，竟讓魔法聖殿如此看重，派大主教親自前來。
就在她出現在剛剛看到的那白影出現過的地方時，隱約有聲音從底下傳來，不注意聽還以為是風聲，她低頭一看，這礁石下有個豁口，順著豁口往下走，便看到旁邊有個石洞，剛才那聲音便是從洞口傳來。
這洞口當真絕妙，兩旁的礁石被海水沖刷得十分平整，那個洞口與兩旁礁石在一條水平線上，洞口外就是大海，兩邊的礁石太過平整，站不住腳，而且洞口離上面約莫五六米距離，要想進入這洞，非得從上面拉著捆著繩子往下滑，倒真是個絕佳的位置。
不過，別人是沒法靠過去，不代表蘭瞳不行。
她當年學的武術中有一種壁虎功，便是專門在懸崖峭壁上練出來的，雖然多年不用，不過她如今可是戰士，身體靈活度比起以前只強不弱，壁虎功使起來倒也不難，很快便攀到山洞一側，偷偷往裡看了看。
只見洞中有四個身穿白色魔法袍的魔法師正低聲說著什麼，在這四個魔法師身後隱隱露出一個漆黑的洞口，不知通往何處。
「聽說這兩三日大主教就要來了，咱們可得謹慎著點。」
「哎，我前幾年在外面當差的時候，見過大主教，是個和氣又美麗的，沒什麼架子啊，你們怎麼好像很怕她的樣子？」
「和氣？」剩下的三個忍不住笑了，「兄弟，都說女人善變，悠著點總沒錯。大主教對著外面那些人總歸是要維持魔法聖殿的形象，對咱自己人，哼，你可見她正眼瞧過你一次？」
「何止如此，要是她交代下來的事兒沒辦好，那手段厲害著呢，上一次不就有個高級統領沒看好那些人魚，其中一條逃了出去，後來那統領級魔法師便直接被她殺了。」
「什麼？高級統領說殺就殺了？」
「嗯，像這樣的事兒還多著呢，反正小心點總是沒錯的，今兒這事咱私下裡說說也就罷了，可千萬不能傳出去，否則我們幾個可都要沒命了。」
「我曉得了，我剛來不過一個月，凡事還請幾位大哥多提點著些，明日換崗我請你們喝一盅，呵呵，我這次來可從外面帶了不少好東西。」
「好小子，會做人！哥幾個現在就提點著你些，這裡面的東西可不得了，據說是神器，九大神器聽過沒，我給你們講講……」
趴在洞外的蘭瞳心裡一驚，這香淚陣下鎮壓的竟然是神器！
接下來的話都沒什麼營養了，不外乎就是他們互相吹噓自己的見識，蘭瞳便慢慢往後退，在退到豁口時，尚未轉身，驀然感覺身後一道氣息，她想也不想，手中凝聚了一道黃金戰氣，反手便劈。
「住手，是我！」手被人捉住，帶著強橫的力道，她一聽聲音熟悉，戰氣陡然消失，背後那人顯然沒料到她一下鬆了氣，力道未撤，便將蘭瞳整個拽了過來，狠狠撞入他懷裡，他有些懵了。
蘭瞳的後腦勺冷不防撞到對方的下巴，磕得生疼，她蹙了蹙眉，轉身，對上一雙略顯錯愕的目光，不由露出一抹笑意：「果然是你，寧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