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行樂之人
「呼……呼……可以的,你可以的……」
少女從非法進入的遊樂園回到自己的住所並加以破壞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時間已經來到了13:58。
她已經想好了接下來要做什麼。
不管怎麼說,身體恢復健康總是一件大事,應該先去通知母親一下。
哪怕那個母親並不關心她。
少女換了一身簡潔的服裝,藍色的防晒服,白色的短袖,修身的藍色牛仔褲和白色的運動鞋,在客廳來回踱步,令紮起的馬尾辮不停搖動。
「……」
白色的機器人靠在沙發上看著她,手裡拿著一瓶罐裝可樂,吸管的一端插在罐子里,另一端透過面具上字體形狀的空隙放在按照人類的比例應該是嘴巴的位置,空空如也的罐子里發出吱吱的聲音。
「——」
「你好吵啊,別吸了,說到底為什麼機器人能喝可樂啊。」
「我為了模擬出一整套消化系統和味覺系統可是花了五百年的時間。」
「啊是哦,五百年,好棒哦,這麼厲害的高等存在一定能安靜點吧。」
「怎麼說呢,我就是有點不理解,去知會個親媽需要花兩個小時決定是打電話還是當面談決定之後連換六套衣服再花一個小時給自己打氣是個什麼心態。」
「住口,你這種社交牛逼症怎麼會理解我的糾結。」
「要不要我幫你影響一下意識推你一把?雖然我不喜歡這麼干。」
「不喜歡就別干,我自己能行……能行……」
「我關機休眠一下,六點就起來。」
墳某扔掉了可樂罐,順勢翻個身往沙發上一躺。
「至於嗎!行了我出發!我出發就是了!」
——
少女母親的住所距離她城邊的住所有四十八公里,處於市中心的地段,不習慣與很多人擠在一個空間的少女最終選擇了乘坐計程車。
坐在後座,看著窗外不斷與她交錯而過的人群,車輛,建築,少女的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感慨。
「久違了……」
「小妹妹很久沒出門了嗎?」
開車的四十歲出頭的平頭男性看了一眼後視鏡。
「啊……嗯……是的。」
被陌生人借過話茬,少女一愣,聲音逐漸小去。
「誒,年輕人還是要多走走,到處看看才好。」
相對的,司機的聲音卻十分的精神。
「是……」
知道司機只是想要聊天,她並沒有打算解釋自己的情況。
「我跟你說,我那兒子啊……」
「誒……」
應付著司機的話,少女看向座位旁邊。
「二十二……二十三……」
白色的機器人上半身趴在前座的椅子上,伸著腦袋盯著儀錶盤上的費用計數器。
「明明坐地鐵花五塊錢就解決了。」
「這司機氣色不太好啊,干這行真是不容易。」
干著不安全的事情,嘴裡念念有詞,但是司機就像聽不到,看不到一般的沒有絲毫搭理它的意思。
不用說少女也知道是那個什麼主觀什麼影響的原因。
「……」
很想說它幾句,但是被司機聽到又不好解釋,她只好憋著,一邊憋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應付話匣子打開的司機。
以至於令她一時間忘記了剛出門時的緊張。
——
時間是五月二十二日,下午15:12。
氣溫22攝氏度,作為夏天而言意外涼快的一天。
「所謂坐地日行八萬里,霜葉紅於二月花。」
走在佔地達到四萬平米的高級小區里,墳某看著路邊的觀賞植物,發聲器中念念有詞。
「什麼亂七八糟的……那是海棠。」
「還有這事?」
「就算不喜歡開掃描儀,你的學問是不是有大問題?」
「失禮,我可是在衍生物理世界拜師學習了一千年又自學了一千年的知識。」
「你這老師是多少沾點不靠譜了。」
少女已經不想問那些墳某說出的怪詞是什麼,聽它長篇大論是小事,萬一它又像遊樂園那樣的【表演】,自己可不知道能不能接受。
反正從字面意思來想,物理世界應該就是像這個世界一樣以一整套物理規則為運作核心的世界,那樣的話怎麼衍生,科技和文明的發展路線都應該和這個世界大差不差才對。
那樣的話這個發聲器里蹦出的最長時間達到兩千年的傢伙到底是怎麼學才能學成這樣的?
「說起來,你母親住的地方挺高檔啊,她很有錢嗎?」
墳某打量著包圍它們的高樓。
「要是有錢就不會和爸爸鬧翻了,住在這裡也好,給我租的房子也好,都是她新歡的錢。」
「夫妻本是同林鳥,好鳥棲良木,自掛東南枝。」
「你這濫用詩詞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我的師傅說過,學習詩詞不是為了引經據典,那是讀書人乾的事,我們要乾的是能用聽起來很厲害的東西準確的表達我們的心情。」
「果然你的師傅有大問題。」
一人一機拌著嘴,走到了位於小區邊緣的一棟樓前。
背靠著橫穿城市的小河,聽著潺潺流水聲。
「能讓人靜下心的環境。」
「乾的卻不是能靜下心的事。」
少女嘆了口氣,在門口的電子鎖上輸入了901的數字后按下了門鈴。
「——」
「媽,是我。」
【哈……哈……是你啊……不對,怎麼是你?你怎麼跑到這來了?】
伴隨著聽起來有著香艷的喘息聲,女性的聲音從電子鎖里傳來。
「呀,我們是不是換個時間來的好。」
「無所謂,反正她們隨時都在辦。」
「……媽,我的身體好了,來跟你說一聲。」
【噢……好了……好了就好——!噢噢……】
「好猛一男的。」
「閉嘴吧你。」
【那……那就這樣了……媽掛了……掛了!掛——】
【——】
「……」
「……」
兩人沉默著走出了小區。
「你媽很好看嗎?」
「你也想摻一腿不成?」
「師傅說,野花總比家花香,比起論情論愛,我應該多照顧可憐的風塵女子的生意。」
「你這師傅究竟是何許人也。」
「是只狐狸精。」
「男的?」
「雌的。」
「那我算是知道你這德行是怎麼養出來的了。」
「有什麼不好,我就覺得她說的有一定道理,存在在世比起想些亂七八糟的還不如找點樂子多想想有意思的東西。」
墳某頓了一下。
「我覺得你母親就做的挺好的。」
「真的假的,你覺得她置我於不顧,連身體康復都不願意停下男歡女愛親自看我一眼是好的嗎?」
少女帶著一絲不快看向墳某。
「按照道德標準,這當然不好,但是畢竟我沒有母親,也沒有經歷過你的病痛,所以不能共感你的痛苦。」
「所以從我個機的角度,作為一個無親無故的存在,我是能理解你母親的作為的,同時我也只能建議你去找些你的快樂,而不是浪費時間來找一個不在意你的人。」
「……如你所說,我們終究不一樣。」
「不過也如你所說,我現在有了可以追求自己的生活的資本。」
「二十九天噢。」
「你就非要在我對生活重拾信心的時候打擊我一句嗎。」
「好了,說出你的願望。」
「……接下來我要去辦退學手續。」
「……屁事真多。」
「人類的生活就是這麼程序化……等等,你怎麼比我還急?」
「……我有嗎?」
墳某別過了頭。
自那場火災后,少女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絲毫不掩飾的。
「——噢——合著真的想去玩的是您啊高等存在。」
「我說有的機器人怎麼說突然那麼一大堆,哎呀,原來是這樣呀?」
加快腳步繞著墳某走了幾圈,少女拍了拍它的肩膀。
「又不丟人的啦,直說嘛,高等存在?」
「……」
墳某抬著頭,不去看她。
「來來,說說嘛,說說嘛。」
壓住這個之前不可一世的存在帶來的的優越感讓少女的接觸和語言逐漸積極了起來。
哪怕二者才認識一天不到。
而對她而言,這也是一件好事。
沒有這樣的適應速度,要把剩下的二十九天愉快地度過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墳某低下頭,看著笑的很開心的少女。
「……是的,我想去玩,準確的說,我想去更多的體驗這個世界。」
「唉呀,突然就老實了。」
少女有些失望地收回了手。
「我認為自己是個喜歡旅行的存在,在這之前,我已經去過了八萬兩千五百個世界,即使如此,面對沒有去過的世界,我還是會感到期待,世界和世界總是不同的,而體驗這份不同,過程中的喜怒哀樂也令我感到快樂。」
「這就是我的快樂。」
「旅行……」
少女低下頭,正要開始思考,又猛的將頭抬起看向墳某。
「多少?!」
少女的驚呼把旁邊低頭玩手機的年輕人嚇了一激靈,引來了不少的視線,然而那些視線很快就淡去,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
「嗯?」
墳某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八萬個世界?!」
「噢,嗯。」
「有……那麼多嗎?世界這種東西?」
「不知道,我數不清楚,沒有存在數得清楚,如果非要給世界的數量一個數學概念,那應該是無限。」
「無限……」
「你這麼想,你們的這個世界是由基礎物理世界衍生出來的……」
「我們也是衍生出來的?!不是本體嗎?!」
「而這樣的世界就有超過一千億個。」
「不要在我世界觀崩塌的時候再給我補上一記啊!」
「所以可想而知,我作為跳躍者,閱歷和心性還不夠成熟。」
「這還不成熟……這可比你用來對比的穿越者離譜多了……」
「不過也不是所有的世界都有這樣的衍生,這就是基礎物理世界聰明的地方了,每當有會威脅到它的物理規則的存在出現或者要出現,它就會把這個存在連同整個世界分離出去變成衍生世界,以保證自己的那一套不亂套。」
「世界會這麼智能嗎……」
「理所當然,我可以告訴你,世界這種存在可是比我現在要高出三個【等級】噢?」
「就算你這麼跟我說……」
「就是說,哪怕不計算不同等級的你聽不懂的差距,那也是我和你們的差距往上再疊三層。」
「嗯,是我不能想象的範圍了。」
「也是。」
「那,既然世界分離出衍生世界是為了排除異己,我們這個世界的異己是什麼?你?」
「不,在我之前就已經出現那種存在了。」
墳某指了指天。
「也就是那一絲要殺死你的世界意識。」
「……」
少女抬起頭,除了藍天白雲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所以它就是原本的世界不能接受的東西。」
「對。」
「呵,小丑。」
少女露出了嘲諷的笑臉。
「噢噢,心態真好啊。」
墳某看著她。
確實變了。
出現了一種豁達和自信的感覺。
「話說我們還要這麼走多久?」
「嗯?」
「不打車嗎?」
「來的時候聽你的了,現在聽我的,我要坐地鐵。」
「我不,我要坐計程車。」
「你心態不是已經調整好了嗎?坐地鐵。」
「計程車舒服。」
「地鐵便宜。」
「省那點錢幹什麼。」
「你有多少錢啊就不省。」
「這不是你在嗎高等存在。」
「小看你了,你的道德水準變化的速度也不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