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敵六手
「我把世界分成四份,再令它們分別形成了一個以我為鏡面的鏡像世界。」
墳某的聲音在白夜的意識中響起,而哪怕它此時就在父女二人身旁,中年人也對其沒有一絲察覺,只是在他的女兒停下腳步后隨著她的視線看去,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並不想同時和你們四個作戰,而做出這樣的布置不僅能干擾你們互相的支援,同時也令我不論是在面對哪邊,也能處於一對一的境地。」
墳某靠在街邊的一根電線杆上,看著面前的白夜。
「相較之下你這一邊就比較輕鬆,在你決定動手之前我都能得到一定程度上的休息。」
「……哼,那你是不是還應該感謝我?」
白夜收回視線,再次邁開了腳步,與她的父親一起與墳某擦肩而過。
「嗯,多謝。」
「……對很快就要你死我活的對象,你沒有必要這麼好說話。」
「是嗎。」
墳某抱起了雙臂,抬起了頭。
好說話嗎?
不。
——
「——」
絕不。
就在白夜所觀測不到的【隔壁】,墳某表現出了與那一邊完全不同的狀態。
隨手的一指,以野泊鎮為中心,以手指為方向,漫天繁星立刻如同水波中的花粉潰散般,在對它而言絕對算不上無限的虛空中坍塌,爆發。
數以京記的超新星與黑洞同時產生,又同時從原處消失,在墳某的指向前排列,鋪就成了一條同樣炫目與死寂交錯的通天大道。
「——」
而當它腳下的這顆星球在它們的簇擁下分解毀滅時,它卻已經走到了這條大道的盡頭。
四千六百億光年外。
一團不斷扭曲分裂的漆黑正在虛空之中嘗試著恢復原本的樣貌。
一個國字臉的人類男性的樣貌。
【一指摧毀億萬星系……?】
【太匪夷所思了……這就是四級存在能做到的事?這種存在竟然願意龜縮在一顆星球上?那我豈不是……】
【……不對,既然我沒有喪命在這一招之下……是夜神力量的自動發動,也就是說,我的夜神力量能與其抗衡嗎?】
「——」
「不出意外的話,是的。」
【!】
突兀地出現在黑夜身旁的黑洞邊緣,墳某抬起了右手。
「但是在不習慣使用它,甚至不習慣與高等存在交手的你將它徹底發揮之前,你連思考都只會讓我清楚你的情況。」
「——」
本應將二者拖入其中的黑洞以墳某的手為源頭,突兀地開始崩潰消失。
就如同那隻手掌上有著什麼與它相反,不能同時存在的存在。
比如說,反物質。
「振作啊,黑夜,我此時只在用你也該懂得原理的物理攻擊而已。」
一瞬間,半徑四千六百億光年內的物質全部消失了。
——
「——」
極夜的身影在一幅幅畫面中穿梭。
每一幅畫面中都有著一個墳某,它們在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地方做著不同的事。
這裡是墳某的過去。
極夜已經在此徘徊了許久。
他想在這裡找到墳某最為弱小的時刻,以那為突破口,對過去施加【因】,來在未來達成【果】。
然而,他卻一無所獲。
這並非墳某毫無破綻,不如說,喜歡隨時收斂存在的它幾乎可以說是破綻百出,隨意一幅畫面就是一級的它。
「——」
抓住一幅畫面,極夜的身影立刻出現在了一條荒涼的山路上,那裡,墳某正高舉雙手,面前是幾個手持手持火繩槍的大漢。
而隨著他的出現,炫目而層疊的光帶開始在飛速蔓延,如同要將這裡包裹在內般。
「——」
只是,再怎麼【飛】,仍然有著比他更快的存在。
那個正在投降的墳某突然回過身,揮出拳,帶著光帶一起將拳頭嵌入了極夜的胸口,令整個人飛出了畫面。
跟著,碰到了光帶的墳某的形體開始如同被七彩筆刷掃過般變得混亂,雜糅。
但當它的顏色將要混合成灰黑的一瞬間,所有的畫面如同尋到了出口的水流般向同一個方向彙集,最終消失在了那浮在高空的白色身影上,只留下了面部被握在它右手中的藍發男性。
而就在墳某將要收緊五指的前一刻,男性的色彩從頭部開始變得雜糅,在一瞬間完成了蔓延至全身,乃至它的手腕的擴散。
「——」
哪怕立刻抽回了手臂,墳某的手腕處亦像是被擠斷的顏料般與手掌斷開。
而那手掌與極夜的身影在七彩徹底化作灰黑之後消失在了墳某的面前。
「……」
看了一眼手腕的斷面,墳某催動意識嘗試用存在將其修復,卻最終無功而返,對其沒有產生絲毫的感覺與反饋。
「——」
跟著,墳某虛握左手,像是撥開窗帘般地向外一甩,大氣中立刻發出了紙張被撕開的聲音,而亦如這聲音般,墳某面前的景象變得四分五裂,而在那後方,一片漆黑無光,怪石嶙峋,不斷有慘叫傳出的空間突兀地出現在了這個世界。
它抬起右腕,將其伸入空間,股股黑色的氣息立刻開始向著顏料的斷面彙集,湧入。
下一瞬間,灰黑的色彩倒流般地出現,分離出了更多色彩,直到形成了極夜那拍在空間邊緣,將被四分五裂的景象扯回原狀的身影。
以及,仍然抓在他的臉上,股股黑氣隨著空間消失而褪去的手掌。
細看,手掌之下的極夜的面部充斥著枯萎與腐爛,甚至能看到裡面風化開裂的頭骨,只有一隻七彩的瞳孔仍然保持著懶散看著墳某。
「藏匿的夜神力量……隔絕存在的互相感知與接觸,難怪你能把她藏這麼久。」
墳某再次握住左手,極夜正要再次消失的身影立刻停頓了下來,跟著如同玻璃般破裂。
「——」
下一瞬間,色彩突破了停滯與破裂開始流動,將他的身影再次藏匿於黑灰,消失於天地,只留下一隻無力下落的機械手臂。
「然而你現在也僅僅能將這份力量用出三頂存在強度。」
「就像黑夜一樣,不過是我用著你也能理解的因果,境界,生死,時空就能擺平的東西。」
——
「……」
「……」
不同於前兩個戰場。
墳某與永夜的交鋒就顯得安靜得多。
安靜到就像是雙方都不打算動手一樣。
它們仍然保持著最開始那不足一米的距離。
甚至姿勢。
「你似乎在刻意誘導他們挖掘力量的極限。」
「嗯。」
「————————————」
一句話的交談間,維度無限地分裂又消失,宇宙收縮又擴張,每一次的【恢復】,世界都會呈現出不同的姿態,跟著,又在下一次的【變化】中灰飛煙滅。
「不否認嗎?」
永夜的眼皮跳了一下。
「我沒有什麼需要瞞著你們的東西,此時,夜神碎片正在自行保護著你們,怎樣也是五級存在,此時此刻的我並不能攻破。」
相比之下,墳某卻沒有任何不該有的動作。
「我想,只有當你們能夠完全掌握夜神碎片,主動地將它的絕大多數力量釋放出來,我才有機會要了你們的命。」
「但是那也代表著,我們誰也將用出五級存在強度,而存在殘缺,力量不斷流失的你又能拿出多少存在強度呢。」
永夜額頭的青筋浮現了出來。
「嗯……哪怕是一級的白夜,能用出五級的存在強度的話,也有機會把此時四頂等級卻只能拿出一級存在強度的我宰殺……不過那是我需要考慮的問題。」
說著,墳某的手指開始彎下。
「而你需要考慮的,是此時為了抵消我的影響而開始力不從心的你是否要拿出夜神力量來抗衡。」
「——」
首先出手的是墳某。
沒有什麼爆炸,什麼因果時空,墳某所做的,就是簡單的出拳。
一記瞄準了永夜下巴的側身上勾拳。
「——」
幾塊存在外殼的碎片飛散,慢了一拍的永夜側過臉避開了直擊,卻仍在臉上留下了一條浮現著星空的【傷痕】。
「——」
然而還沒等它做出下一個反應,一條沉重的小腿就已經如鐵棒般縱向地甩在了它的臉上。
仍然像是慢了半拍,受擊后它才後知後覺地向墳某的腿伸出手。
——跟著,被另一隻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掌捕捉。
「因為,到底你也是四底。」
墳某抽回了踢出的右腿。
「哪怕同樣是存在等級四,可以反制我做出的任何影響也好。」
「——」
擒住永夜手腕的右臂往後一拉,墳某生生將高自己一頭的它扯到身體前傾,如同將要摔倒般。
「我和你的階級差距也令你註定要事倍功半,而當一切的影響都不能生效,你又不拿出其他力量……」
「——」
當永夜腦袋的海拔降低到墳某的腰部時,鋼鐵的膝蓋和肘部一前一後地轟在了它的腦袋上,一瞬間,密集的裂紋蔓延到了它的整個上半身,寸寸碎片從中飛射而出。
「本身反應和體能就不如我,如今部分思維更用來抵消影響的你,在只能用這種原始戰術的時候就只會單方面的挨打罷了。」
「原來如此,受教了。」
終於回應了墳某,永夜的聲音聽起來卻不像是受了重傷。
「——」
轉動頭部令墳某原本相對的的膝蓋與肘部錯位,永夜利用二者的力道令轉動再次加速,同時帶動軀幹地舉起了雙臂。
「——」
一隻手掌,在旋轉中印在了墳某的側臉上。
「——」
令一隻手掌,在旋轉中印在了墳某的大腿內側。
「——」
隨著力量的傳導,墳某的視野立刻天旋地轉,跟著,它看到了永夜那已經來到它面前如同覆蓋了一層星空的靴子。
一記足球踢。
「————————————」
變化與恢復的循環在一剎間終止——隨著墳某的身影砸在了世界壁上,這些可憐的存在通通轟然破碎,只剩下了兩個人形存在一正一反地對峙著。
「……」
永夜看著自己踢出的右腿。
此時,它的小腿骨已經碎成了十二塊,腳掌無力地下垂。
夜空般的存在也支離破碎,逐漸地消散。
「墳某,這是怎麼回事?」
沒有必要地,永夜扯著嗓子喊著。
「嗯,這就很簡單了。」
世界壁上,墳某仍然保持著被踢飛的姿勢。
左拳直直刺出的姿勢。
「你不知道我有什麼面對五級存在強度的自信,所以為了避免我達成目標而降低了夜神力量的出力……大概在三級強度左右,四底存在等級加三級存在強度,單從兩個存在的衝突來考慮,絕對是可以把我這四頂等級加一頂強度擊退的力量。」
墳某放下拳頭,脫下了手套,露出了黑色的鋼鐵骨架。
「但是你又需要考慮到,你使用著人類的外殼,而我是機械,明白嗎。」
「在我們的影響都被相互抵消的情況下,人類的肉體無法戰勝金屬。」
「——論存在本質,我贏不過你,但論存在外殼,你仍是贏不了我的。」
「是如此,還是你已經開始翻出底牌了呢。」
「或許二者也有。」
——
「……」
沒有去管白夜,這一邊的墳某隻是打量著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上的生命。
不論那兩個因為存在等級相當而沒有被鏡像複製,當下仍然蟄伏在這一邊的存在等級四,也不論墳某刻意沒有複製,同樣在此的辰千使和永香亟。
剩餘的所有生命,在另外三處,只能淪為連消耗品或是背景板都擔當不了的東西。
墳某還是第一次殺死如此之多的生命。
對於一個在人類群體中度過【幼年期】,對它們有著其他高等存在沒有的容忍度和歸屬感的存在,它就需要去思考,去感覺。
這對自己而言意味著什麼,會給自己帶來什麼。
只是……此時,它卻什麼特殊的感覺也感受不到。
就如同人類呼吸般,稀鬆平常。
對於高等存在而言,這是一件好事。
這能讓它們不會因為沒有必要的存在而動搖。
但是當它已經為了兩個沒有必要的存在而進行了它不願進行的死斗時,這又令它感到矛盾。
「……基柱。」
而幸好。
「……我來了。」
它有著一個同樣矛盾的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