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孤注1擲

清水十八年，我已長大成人。

這是我已經攀登海天瀑布失敗第十億零五百三十六萬六千四百八十一次了。

我知道，他已經徹底失望了，雖然聽上去對我是件好事，但十八年的地獄生活讓我明白，不是我解脫了，而是他已經對我不抱任何希望了。

昨天晚上，爹爹托著老邁的身體，拿出珍藏老酒與我對飲，酒過三巡后說出了心裡話。

「清涵，是爹對不起你，是爹沒用，這麼多年來，我總是逼迫你盡最大的努力修鍊，我不配為人父」

「你知道嗎，我很自責，明明這一切不該由你來承擔的，你能理解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那份放不下的心嗎？」

「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求你原諒，反正我都入土半截了，左右不過黃土一杯」

「只是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們兄妹倆個，清泠這些年來缺少母愛，只對你掏心掏肺，看到你們如此相親相愛，我感覺無比欣慰，至少還有你這個哥哥陪伴」

「你知道嗎，曾經我也意氣風發過，發誓要守護愛人一輩子不受到任何傷害的」

「可是我食言了，你們的母親為了保護我們撤離，用自己的性命要挾放我們一馬」

「你知道那種感覺有多痛嗎？呵！你可能不理解為什麼會有這種選擇吧」

「修真界弱肉強食，自身強大是根本，背景強大是前程，你想走那條通天大道就必須依附大勢力，而大勢力有大勢力的規矩，一旦僭越就將萬劫不復」

「很不幸，我與你娘的結合觸犯了規矩，代價就是詛咒纏身，分隔兩地，我很不甘，可那又怎樣，怪只怪我不夠強大，而不應該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這些年來，我一直不敢說出來，因為我怕你們犯傻，十八年的籌劃終究敵不過現實的潰敗，我老了，你們也大了，你們有權利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作為你們的爹，我很慚愧，現在你們自由了，我也是時候落葉歸根了」

「孩子，請允許我最後一次這樣稱呼你，我已經時日無多了，我死後清泠就交給你照顧了，你能答應我最後的請求嗎？」

我聽后沉默不語，這些年來，徹夜不眠的日子早已數不清，身心從痛徹心扉到麻木，感覺自己就像個行屍走肉。

今日聽他一席肺腑之言，心中五味成雜，不知所措，恨嗎？不恨是假的，真的恨嗎？如他所言，我也長大了，能分清楚這裡面的私心。

「我娘在哪？」

蕭瀚低頭苦笑，潸然淚下，猛灌一口酒：孩子，放棄吧，外面的人比這裡危險無數倍，我知道你會有此一問，所以不會讓你去尋死的，就讓爹獨自去吧。

「我娘在哪！」

我大聲呵斥，這是我第一次聲嘶力竭的怒吼。

蕭瀚見狀，深吸一口氣自嘲笑道：來不及了，明天就是你們成年的日子，就算我告訴你，你也不可能有機會了。

正所謂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猛的一提站起，把這些年的怒氣全部宣洩出來一字一句的呵斥。

「我娘到底在哪？」

蕭瀚怔怔的看著我，忽然有些無力的咆哮：凶有什麼用，晚了，如果你真想知道，就登上那座瀑布之頂，只有蛻變化龍才能看到我留下的東西。

我當時真的有種想要暴打他的衝動，這麼重要的事竟然要等到現在才說，然到不知道過度壓抑只會適得其反嗎。

看著近在咫尺的蒼老面龐，

我心軟了，畢竟是養育自己十八年的爹，我壓下憤怒，獨自捲縮在黑暗的角落，有人窮盡一生都對權利望塵莫及，而我出生便是尊貴，你們羨慕嗎？你們想要嗎？我可以跟你交換啊。

蕭清涵徘徊在深淵邊緣，負面能量充斥著整個心房，感覺世界如此黑暗如此現實。

突然，一道帶著極致誘惑又彷彿來自血脈源頭的聲音響起。

「孩子，別灰心，所有的阻難都是對你的考驗，這是對「因子的懲罰」，只有吃的苦中苦才能成為人上人，你有一次重來的機會，盡你最大的能力去消耗自己，以博取最大的財富」

「娘」

睡夢中無數次重複，蕭清涵驚醒過來，這一次終於下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以如今傷痕纍纍的心，除了妹妹，就屬從未謀面的娘親讓人牽挂了。

瀑布之下，我猛的撕裂衣服，露出一身強而有力的肌肉，步伐不快卻強勁穩健的走入萬米瀑布之下。

這裡是化龍的起點，也是我這些年最熟悉的地方。

瀑布之下是一個深湖，第一步就是要在湖底逆著萬米水柱重壓爬上崖壁。

萬事開頭難這句話難倒了無數有志青年，我也不例外，不親身體會是不會知道這一步有多難的。

感受泰山壓頂般壓力，我仰天凝視，至少，我憑自己的能力可以站穩腳跟了。

對我來說，這已經足夠了，可對這個家來說，這遠遠不夠。

「噗」，忽然一口鮮血從嘴角溢出，然很快就被水流沖走，感受到那股狂暴力量，我無畏輕笑一聲，一腳踩爆腳下岩石，借著這股推力逆流而上。

我走出了起點，很快就遇到了第一個絆腳石，那是脆弱的崖壁，根本無處借力，不出意外的話，我該失敗了。

有時候，人就是害怕困難，就像創業，遇到一點挫折就會放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退一步海闊天空嘛。

但，我有退路嗎？

於是又是一聲悶哼，一股堅強的力量讓我抓爆崖壁，借這一絲反作用力一路碎石迭起向上攀登。

好景不長，坑坑窪窪的路走過了，又遇上光滑的崖壁，路雖平躺，卻沒有絲毫抓地力，一步走錯萬劫不復絲毫不誇張。

沒的選擇，第三聲悶哼響起，九死一生和十死無生我只能拚死一博，拿出一把八面雙刃戰刀，一刀劈開水柱，扶搖直上。

到了這一步，算是走上正軌，只要我堅持下去，一定可以更上一層樓。

但現在的我缺的正是時間，真正的大佬都是在一個極短的時間內崛起到巔峰。

我也想效仿，就像沒人能拒絕一夜暴富一樣。

第四聲悶哼響起，我放棄在光滑的崖壁上摩擦，選擇跳躍式，就像鯉魚躍龍門一樣，卯足了勁，瞬間彈射起步。

無疑，這種方式是最快的，就像企業多方入股，同時追進，一夜之間成為頂級集團般，有無數人力物力供你調度，一秒鐘的收益是別人一輩子的財富。

但，天道酬勤，借來的力量總會有叛逆之心，你越強，反彈越強，資本可以引導人心，卻無法控制人性，站的越高，摔的也會更慘。

第五聲悶哼響起，我感覺整個世界都空虛了，我沒有放棄，龍門在望，左右都是個死，若還沒有置之死地而後生勇氣，那我才是輸的徹底，現在拼的就是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擔當與機遇我都有，現在就看我的機緣了。

沒有任何猶豫，我掏空了自己，換來終極一躍的可能，不再藉助任何支點，全憑自己的一腔孤勇，就像一條無畏無懼的魚兒，明知化龍只存在於傳說，卻還是悍不畏死的捨身求法。

不用懷疑，如果這麼簡單就能化龍，那修真界的龍將會爛大街。

其實，到了這一步，我明白了化龍的真正含義，那不是讓自己化作一條真龍，而是讓你的心成為氣吞山河的龍，我做到了，但也僅此而已，因為好運不是誰都能遇到的，只是，可惜了埋葬在心底深處的那一絲溫柔。

但，有時候機緣這個東西真是耐人尋味，當我捨生忘死，慷慨赴死，做好窮畢生之力終極一躍時，機緣正好路過，那是一顆傾倒的長青樹，那是清水國的國之根本，那是清水國的生命古樹，他一直鎮壓著清水國的國運，如今，他倒下了，還用上最後的迴光返照讓我借力登頂。

我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原來，機緣這個東西說不清道不明，當你拼盡所有明白這就是你的宿命時，才明白機緣就是人生的意義，這個意義賦予你該履行的責任，原來生命的盡頭叫做新生。

我明悟了，如同猜想般，我的身體並沒有化龍，但是我的心靈被洗滌了，所以肉身的桎梏也隨之打開了枷鎖。

我成功了，我終於成功了，十八年的痛苦換來一塊訣別石刻。

我看到了娘親的處境，明白了爹爹蒼老的原因。

原來，三十年前，爹爹在爺爺的教導下，成功登頂海天瀑布，在那裡得到了長青樹的守護之靈「清靈」的看重，於是踏上了遠征之路。

那是一個叫「九天」的地方，不同於青蓮島，那是一個天才多如狗，美女多如草的世界。

他們的修鍊體系遠比我們的古老，沒有什麼花里胡哨，相同根基之下完全不存在越級戰鬥的可能。

這還不算，九天寶地多如牛毛，資源豐富，若是加入大勢力還有各種古術賞賜，以一敵百是常識，以一敵萬是基本操作，終極秘密是天體根基，破界之力一出，神體百不足一，靈體萬不可敵，凡體隔空撓癢。

每個通關化龍境的人都會一步登天成為只有天驕才可能突破的天體。

所以爹爹年少有為，剛來到九天就邂逅了「命門聖女」「李秋霞」，雲頂之戰後更是惺惺相惜，暗生情愫，私定終身。

可惜天公不作美，命門聖女在神境之前是禁止魚水之歡的，東窗事發后，兩人攜手欲逃離這片山河。

可惜神境是不能以凡人的思維來計算的，無論怎麼逃離都無法逃出生天。

慶幸的是，這些日子以來，李秋霞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看在兒女的份上，特許產後伏法。

這便給了絕世良機，李秋霞用清靈做掩護，瞞天過海讓他帶著兒女逃跑。

起初確實瞞過去了，但清靈的能力畢竟還不夠強大，神境的神覺洞穿了真相，欲出手格殺蕭瀚，是李秋霞在緊要關頭站了出來。

但神境大佬還是隔空下了詛咒，命門的尊嚴是不可逾越的。

到這裡，我明白了家的處境，也明白了爹爹的無力感，在這片天地本來就難以突破，還受詛咒侵蝕，此生已無望更上一層樓，更別提東山再起，所以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也就順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