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劉芒
劉芒在劉家可以說是個毫不起眼的人物,一般的小說都不會浪費筆墨在這等人身上。大人物們在院裡面為老爺的死苦的死去活來的時候,劉芒這等人卻得為做飯生火打掃衛生忙的焦頭爛額。雖然自己也是老爺的兒子,但卻是跟丫鬟所生。夫人不待見他們,就把他們趕到外院去了燒火了,丫鬟年紀大了,下人們都叫他吳媽。
老爺雖然是他的親生父親,死訊卻沒有給他帶來一點的悲痛感。因為從小到大老爺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他對老爺的印象僅僅是一個面相,僅此而已。當人和人不在一個層面上時,一道不可見的溝壑就已經深深的烙印在了他們的腦海里,即使是親生骨肉,也不會正視一眼。
「媽,我想出去轉轉。」劉芒叼著跟枯草躺在竹席上,翹著二郎腿看著天,無所事事的樣子。他的生活幾乎每天如此,清晨跟著幾個樵夫上山砍點柴火,挑回來將柴火切成一段段,方便母親生火做飯。到了下午就無事可做了,去城外邊找幾個放牛娃玩,幫老舅看看田地,逗逗隔壁村子里的姑娘,一天就過去了。從記事起到現在立冠之年,生活都是安逸卻枯燥無味。他們這種人都是如此,在環境下也都該如此,平庸的度過一生,死後也沒有人會記住他們。可是劉芒卻不想這樣過一輩子,他的夢想是像每天進出門的老爺少爺一樣,吃飽穿暖,讓自己的母親像夫人一樣,被人伺候著度過晚年。
「太陽都快下山了,明天還得準備老爺的喪事,你還想去哪啊。」吳媽慈祥的對他說道。「媽,我跟女孩兒約好了一起看日落,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爽約。」劉芒回道。
在達官貴族裡,婚姻只是政治的延申。但在平民百姓中,卻是一篇篇美好的愛情故事,雖然有時故事會因為同受饑寒之苦而傷感,但只要每天生活在一起,就是幸福美好的事情。可有時候現實卻是殘酷的,農村家庭的父兄總會把自己的女兒賣給大戶人家當丫鬟。普通農戶家庭,男人有一口飯,自然會分女人一半,但若是做了老爺家的丫鬟,一口肉湯,只能分她一滴,甚至一滴都分不到。
吳媽心中自然也有當年每日分一滴湯汁的回憶。但就是這一滴滴的湯汁,化作了母乳,哺育自己的兒子長大成人。芒兒是她今日唯一的依靠。大哥得了病,郎中說是吳媽的晦氣沾染了親戚,於是大哥大嫂想把她趕緊嫁出去,不過劉家老太太看她長的水靈便買下來當丫鬟。所以大嫂從此對她冷眼對待,不許她回家,大哥的病不久便是好了。夫妻倆生了倆兒倆女,大嫂教誨他們不要跟吳媽和來往,以免沾染到晦氣,於是劉芒的風評也受到了牽連。吳媽的二哥從小就是個傻子,體力活都能做,生活的方方面面卻都要人照顧,大嫂看他這樣下去不得勁兒,就在村子里找了個憨女人二嫂來照顧。還好二嫂是個勤快又善良的人,給二哥生了倆兒子,別看這對夫妻傻裡傻氣,兩個孩子卻是搗蛋鬼,喜歡帶著劉芒在外頭玩雞逗狗,在村子附近亂晃悠,有時也進城見見世面,村裡人都稱他們哥仨為鬼見愁。
「你可得說話算話不要騙你媽,上次出去說是去遛狗。回來的時候一塊青一塊紫的,跟別人村裡的孩子打了架。早點回來,不然媽,誒~欸~,這孩子。」還沒等吳媽叮囑的話說完,劉芒就一溜煙溜出了屋子,只留下一串音符「好~再見了媽。」。而這串音符,吳媽做夢也沒有想到,是她兒子對她這一生中說的最後一串,
也是未來十年在她心中反覆浮現的一串。她只是微微笑著,看著兒子奔跑的背影,心裡想著溫暖的事情,想著兒子也許哪天結婚生子了,給她生一個大胖孫子,想著婆慈媳惠和睦相處,自己幸福的度過最後的日子。
劉芒跑出劉家大院,心情十分的舒暢。他幾周前去隔壁村子做農活的時候跟一姑娘萍水相逢,他第一眼就覺得這姑娘可愛,臉圓圓的,像鵝蛋,跟他媽一個樣。幾周來姑娘每隔幾日都會找他聊天,他覺得她肯定是老天爺給她派來的天使,說話溫柔,聲音甜美,又活潑開朗,被她深深的迷住了。昨天她突然跟劉芒說自己要離開一段時間,劉芒問她名字她卻沒有告訴他,也沒有解釋她走的原因,只是說明天日落之時在朱家大院東門右手邊第二棵樹就能看她最後一面。他回去也沒多想,估摸著這姑娘也跟他一樣,在大戶人家院子里燒燒柴火,跟著母親打打雜,可能老家出了點事情,要跟媽回去一段時間。
「欸,這顆珠子好好看,不知道送給姑娘,她會不會喜歡。」想著,他就撿起院外草叢裡的一顆珠子,在夕陽的照耀下顯的五彩斑斕。笑著將珠子揣進了兜里,接著趕路了。
在天平城住了二十年,不說對天平了如指掌,也能對天平每個地方有些一定的印象。朱家大院在劉家大院皇宮的相反的一側,在每個天平體制內人的心中就如兩座大山,若是哪天不小心觸犯到了他們,自己的前途可以說是幾乎沒有希望了。
劉芒去朱家大院定不能從皇宮直走,要從城邊繞一大圈。還好他年輕身體好,一路小跑,不過半個小時,就到了朱家大院門口。朱家的大門張燈結綵,被紅色所覆蓋,大門上貼著一張大大的紅色雙喜,心裡想著,朱家大戶哪個子女要結婚了嗎。自己不想湊這個熱鬧,只想著早些時候能見到姑娘。
「滴滴,滴滴滴。」沒見到樂隊,劉芒卻先聽到了嗩吶的聲音。看來是朱家結婚喜事的儀仗隊到了,劉芒在小時候見到過這等仗勢,當年劉家三少爺娶紫家女人時就是這個場景。三少爺帶著僕從抬著新娘回來,在中堂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然後入洞房。
儀仗隊緩慢的在街上走著,為首的是一名男子,身高六尺六,其貌不揚,雖然帶著頂帽子但是絲毫掩蓋不住他的禿頭,身體佝僂的像一隻老鼠,張嘴笑起來反而露出了兩顆大牙。年紀估摸著有得四十餘歲,雖然看起來長得有點滑稽,但旁邊的人對他都是畢恭畢敬,不敢造次,可見他在朝野中還是有一定的地位,所以說不可以貌取人。
「這新郎年紀這麼大了才娶人嗎?」劉芒內心的想法不小心說出了嘴來。「噓,小友,不可大聲議論。這可不是新郎,這是皇上派來接新娘的媒官高大將軍。」邊一拉車小販聽到劉芒的話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提醒道。
劉芒意識到了自己說話被大人們聽到的嚴重性,身體打了個哆嗦。「那這麼說,這是在迎娶皇后嗎。」劉芒反問道。
「是啊,人人都知朱家小姐賢惠優雅,聰明伶俐。前些時日皇上剛剛成年,對她頗有好感,於是親自上門提親欲娶她為皇后,朱大人當然是欣然答應了。不過我告訴你個小道消息,不許跟別人提起。」說著,就將嘴巴湊到劉芒耳邊。
「他們府的下人跟我說,他們那小姐知道自己要嫁給皇上,竟然離家出走好幾次。每次出去都被幾個下人找回來,都是在城外農田中尋得的。」小販耳語說道。
「竟然還有這事情,這麼說這朱家小姐看來對皇上不大喜歡啊。」劉芒笑著想著大人物們的婚姻就是如此,不像自己和姑娘那般純粹,那般無暇。
「小友,你可不要跟別人說啊,咱們小商小販的就喜歡關心這些八卦新聞,不然如何知道哪裡有利可圖嘛,哈哈。」小販笑著調侃自己。「待會兒抬新娘出來肯定更熱鬧,要不你也看看。
劉芒想到姑娘還沒到,等到了也可一起湊個熱鬧,邊說道。「也可,我也是個閑事人,每天沒啥事就覺得越熱鬧越好。先看看再說。」
伴著樂隊奏出的喜慶音樂,一大長隊人走進了朱家大院子,關上門,沒了聲音。
「這流程估計得等個一刻鐘,新娘方能出來。不過新娘戴著頭蓋,你也看不到她的面容,哈哈,小友,此等姑娘只有皇上能夠配得上,若是我們這等人看了,只會添加些不好的念想。」
這小販跟劉芒開起玩笑來。
劉芒心想,這等女子再好,定也好不過自己那姑娘。「前輩,若是那女人不願,能否拒絕。」劉芒反問道。
「哈哈,這等事情怎麼可能爭取女方的意見。宰相之女和皇上,乃是天作之合,宰相和皇上都樂意,哈哈,你就不用擔心了。」那老商販什麼都懂一樣,跟劉芒夸夸其談。
「我倒是很好奇,這新娘不願意該如何反抗呢。說不定今天有戲看,你是是吧,老前輩。」
那老商販呵呵的笑了兩聲,也和劉芒不再繼續說下去了,靜立著等待儀仗隊的歸來。
時間一久都沒啥耐心了,開始和劉芒聊一些家常便飯。劉芒得知這老商販本是洱海港的商人家族,與北旬大陸的商販互有往來。幾十多年來積攢了一大筆財產,誰料到錢多也是罪,國家打仗需要錢,這些海邊富商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官兵一到,財產充公,置他的父親於死罪。他和他的幾個兄弟裹了點銀子四散分逃,至今人走散了,更不知道都混的咋樣。
小販也是感嘆啊,沒有點權勢,自己的命運始終不會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劉芒似懂非懂,心裡嘀咕著自己沒有點權勢,但過的照樣是瀟洒自在嘛。有衣服穿也有姑娘陪,沒啥區別。
兩人寒暄了半天,大門終於是敞開來了。儀仗隊先出來,鼓鑼喧天,營造歡天喜地的氣氛,給後邊的大轎子造勢。每名樂手身上都披著紅大褂,纏著紅絲帶,頭頂帶著紅喜大帽。臉上的笑容一看就是受到氣氛的影響,不由自主的表露出來。
緊接著出來的就是媒官高大將軍了,宮裡的大官員出來氣質就是不一樣,雖說長相其貌不揚,但氣場十足,步子中帶著沉穩與威風。在大將軍的身後便是那大轎子了,轎子有近兩米高,三米寬,四個方向各有兩根棍子,一共由八人抬,為的是讓轎子內的新娘四平八穩,毫無顛簸,一路順風的到達皇宮。轎子的兩側各有一盞紅簾,新娘似乎可以從帘子的縫隙里看到外面。
劉芒站在原地,一股不祥的預感從心底升起,一種幾乎不存在的可能從他心頭升起,順便把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咚!心不光是落下了地,而且還碎成了渣。因為他看到,從帘子中探出的那張臉,跟他心裡的姑娘一模一樣,並且正用帶著淚水的眼睛看著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