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為君故一百四十
電話的另一端遲遲無人回應,男人先是一陣四下張望,再三確認了老婆沒有跟出來,才試探性得又問一句:「很多年都不聯繫了,還好么?」嗓音低沉中帶著一絲沙啞,好像是要故意隱瞞身份一樣,明明是許久未謀面的老友,打個電話卻跟地下黨接頭沒啥區別。
「只能說仍然活著。」就只有這麼寥寥一句話,就再度陷入了無言。
「明非現在是不是在你那?」
「嗯,是,他是我兒子,他該回家了。」
.......
這通電話並沒有通很久,男人就掛斷了。
男人之間的對話從來就是如此的輕描淡寫,跟女人不一樣。女人嘛,打起電話就是個沒完沒了的,他們會聊一下近期的Lv旗下哪一款包包又打折了,哪個男明星又出緋聞女友了,又準備去哪裡開粉絲見面會啊,總之,只要是各種娛樂八卦,都能在女士們的交際圈裡迅速風靡起來,她們可巴不得將這個世界上的所有新鮮事情拿去分享,就好像這些事情她們都親身經歷過一樣。
就在幾個小時前,他還想著每次跑生意的時候都能去多混幾杯酒喝的,還過著每天被老婆吆來喝去東奔西跑的苦逼的生活,他每天嘴上念叨的就是,怎麼撮合兒子路明澤與陳局長家的女兒佳佳,好給他們老路家再添個大胖小子,辛苦了大半輩子,也該安度晚年,享受一下天倫之樂了。
他還是那個陷入中年危機依舊要打腫臉充胖子的路谷城,即便身上穿的是買了兩年的阿瑪尼西裝,戴的是二手的萬寶龍手錶,每次跟朋友們去喝茶,進的卻是五星級酒店的大堂,點的必須是一壺貴的離譜的普洱,每次都要喝到沒味才起身。
他也就是下樓去給老婆買瓶醬油,一群光著膀子的拿著電鋸,長的五大三粗,凶神惡煞的外國大漢,二話不說,就給他架到了小區的一條幽黑寂靜的巷子里。
路谷城除了上次侄兒叫人回家修馬桶蓋時,就沒見過這麼大陣仗,整個人縮成一團一樣躲在陰森的角落裡瑟瑟發抖,這個將近170斤的大胖子此刻就像個球一樣。
「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小的就是出來買瓶醬油的,平日里乾的都是合法生意,不知是哪裡得罪了眾位好漢,也好讓小的去進行改進,不行的話小的在家給眾位好漢好酒好肉伺候上。」實在不敢相信,都40多歲的男人了。這會兒就像個進京趕考的窮酸白面書生,碰到了佔山為王的草莽流寇,書生一面拿出身上為數不多的趕路盤纏,一面給眾位大王當家們說著好話,如果讓書生鑽個褲襠給給位好漢整點樂子,想來也不是不行,畢竟活命才是最重要。他還想著進京趕考,早日金榜題名,好從此一家人飛黃騰達,盡享榮華富貴,哪管的上什麼丟人不丟人啊。
「我很難想象這麼個窩囊廢會是我們學院曾經的s級。」大漢堆里突然竄出來一個帥的不知道怎麼形容的年輕男人,一雙金色的瞳孔亮的嚇人。
「路先生,您好,我是卡塞爾學院中國執行部專員葉言,血統為a級,校工部的兄弟們,傢伙什收一下,路先生是我們的朋友。」說完,就拿出一副墨鏡戴在臉上,甚至還不忘推一下墨鏡架子,做起事來跟人一樣酷。
A級專員說話就是管用,這群大漢馬上收拾起了行頭。卡塞爾學院裝備部出品就是不一樣,電鋸都是可拆卸攜帶型,校工部配發的裝備箱里居然還有幾套嶄新的康納利的西裝,再配上菲拉格慕的皮鞋,
最主要的是,這還是根據每個大漢的身形量身定製。
路谷城現在就好像一輩子沒進過城的老農民,突然進了一次城,就被城裡面新鮮的花花事物吸引,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一套套只有上流的社會精英的才配的上的穿搭。一夥全副武裝的大漢,這麼幾分鐘工夫,直接上演了一出只有在電視上才能看到的西裝秀,再統一配上同款的墨鏡,搖身一變,山大王直接化身布拉格時裝周里的時尚男模了。
「你說你們是卡塞爾學院的?」
「誒喲,這也太巧了吧!我侄兒路明非就是你們卡塞爾學院的,我們真的是朋友啊。」這個沒見過大世面的中年男人,已經沉浸在了那一瞬間整個世界遭受到的衝擊當中,說起話來,渾身止不住的激動的顫抖。
「路先生,不光您的侄兒是我們學院的,按輩分,我還得叫您一聲師兄。」這個酷酷的年輕人言出必行,對著路谷城就是一個90°的深鞠躬。
「什麼,你說我是師兄?」路谷城卑躬屈膝了二十多年,他壓根就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個師弟,更何況自己還是卡塞爾學院出來的學生,就自己這種手錶都是二手貨,一套西裝一穿就是兩年的窮鬼,還能是什麼美國的一流學府出來的,確定不是做夢?
一個窮了半輩子的乞丐,突然有一天,他正在公園的躺椅上睡大覺,陽光照在身上還挺滋潤的,乞丐正想著這樣的日子混一天是一天也不是不行。然後就是一排賓士車隊停在他面前,頭車上走下來一個神情激動的老頭子,說是哪個哪個家族的管家,上來就把乞丐從躺椅上拉起來,一陣細細的端詳,確認沒找錯人,然後不知是不是高興過了頭,說起話說著說著就哭了:「少爺啊,可算是找到了您,老爺派人找了你三十多年了,現在老爺快不行了,他臨終前最後一個願望,就是要最後看您一眼,您快跟我們回家吧。」這會兒估計就該換乞丐嚇得不行了吧。
乞丐哪裡想得到自己一個臭要飯的還會有這麼個背景,這他媽草雞還有變鳳凰的一天,當然恭恭敬敬跟著管家回所謂的「家」,再去看看自己素未謀面過的老爹,畢竟下半輩子吃喝不愁的日子,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
「你說我是你們卡塞爾學院的?可是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你確認你們沒有找錯人?」他顯然沒有乞丐那麼容易接受現實,畢竟他也是有家室的男人,放不下自己那個絮絮叨叨的老婆,兒子也在美國的芝加哥大學就讀,街坊鄰里都說他們老路家一門雙虎,都在美國讀書深造,路谷城一天天聽著也賊有面子。
路谷城的臉色開始慢慢地恢復平靜,「小夥子,叔叔跟你說,你可能真的找錯人了。」他已經習慣了現在地生活,他不相信自己會是那麼牛逼的貴族學校出來的學生,不然自己一家早就開上勞斯萊斯,住進寬敞明亮的海景別墅里了。像佳佳那樣優秀的女孩子,估計得排一條街來追路明澤吧。
「我這個人,一輩子沒啥追求,就愛喝點小酒,或者跟著幾個老夥計們去喝喝茶,聊聊天,老了吧,就給我那算是給我們老路家長了臉的兒子和侄子帶帶小孩,過上幾天清閑日子。」
「你知道明非是吧,那我跟你說,我其實挺羨慕明非這娃的,明明這孩子上大學之前都沒啥出息的,就那幾天,整個人也不知道是走了什麼狗屎運,說什麼爸爸媽媽是你們卡什麼,卡塞爾學院的名譽校友。然後你們學院要錄取他,還每年給他發獎學金。」
「說實話,當時我聽到明非被你們錄取了,我挺高興的,畢竟他可是我們老路家的男人,我也好給我哥交差了......」
這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估計肚子里藏得一半都是這些閑言碎語,也是說個不停。
「路師兄,既然您不相信我,那我只能用點手段,讓你相信我說的話了。」葉言摘下了他的墨鏡,一雙璀璨奪目的黃金瞳,在幽靜的巷子里肆意閃耀著光芒,然後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幽遠深邃的音樂迴響起來,一會兒是遠古的君王在哭訴失敗的不甘,一會又是蘇醒的巨龍在肆意噴吐著怒火。
路谷城聽著音樂,眼眶早已充斥著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