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為君故一百七十四
寂靜,就像石頭墜入大海一樣的寂靜,在這種環境下,能聽見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與心跳聲。你也別指望著能有個人陪你說說話,舉目望去皆是凄涼,莫過於此吧。
黑暗不斷朝著路明非涌動,就快要把他吞沒。出其的,夢境沒有按照現實預演下去,他當然就看不到殺胚師兄與小龍女在BJ地鐵的尼伯龍根的最終決戰,也許在某個未知的平行空間里,小龍女被他和面癱師兄感化了,大家和和氣氣地陪著那個大傻子芬里厄吃薯片看電視,然後路明非像哄小弟弟一樣告訴芬里厄:「小朋友啊,哥哥姐姐有事要先回家了,下次再來看你好不好呀!」芬里厄小朋友自然就高高興興地答應了,也不會再發生那麼多事,楚子航與夏彌,水瓶對雙子,那可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
可是這樣的結局,你也就只能想想,魔鬼之所以被稱之為魔鬼,就在於這一點。你想到一切的美滿的事物,都會被魔鬼無情地摧毀,可那是魔鬼啊,是無法靠常人的力量與之抗衡的。
路明非沒有動,與其在未知的黑暗裡遊走,呆在原地對他來說,似乎會是更好的選擇。可能小魔鬼就是單純地想多玩一會兒,等了很久什麼也沒發生,路明非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是說有多麼的累,而是他覺得這時候就該坐在地上,自己也很久沒有這麼隨意過了吧。上一次還是和師姐在酒窖里偷喝紅酒,配著上好的西班牙火腿,那時候自己還不知道被通緝的事,如果自己之前能夠提前預知未來將要發生的一切,還會義無反顧地踏上這條尋找師兄的路嗎?
如果他老老實實地被富山雅史教授催眠,接受了阿巴斯替代了面癱師兄的事實,興許阿巴斯對他也想面癱師兄對自己那麼好也說不準。那麼自己就能夠安安心心地在學院畢業,然後畢業之後順理成章加入執行部,成為執行部的一名王牌專員,自己就還會是仕蘭中學的歷史上那個無所不能的路師兄,是那個卡塞爾學院萬人敬仰的學生會主席。
可那樣的虛幻到爆的人生,真的屬於自己嗎?
路明非發現自己被這個奇怪的問題難住了,要放在以前,自己才不會在意這些事,只要自己吃好喝好,家人朋友平安就夠了,順便……順便再加個世界和平吧。這樣一看自己就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可實際上別人不這麼想,非要說的難聽點那就是自己一直被人利用,被很多人賣了還在給別人數錢。
現在真的是孤身一人了,但是不該早就習慣了嗎?路明非在心裡問自己,可能自己以前心態比較好,能把事情都往好的方面想的原因吧,看起來好得不得了,其實只是自己逃避悲傷的面具罷了,你總會說他們只是怎樣而已,只會給別人開脫,這一大段一大段的內心博弈都只是為了讓自己好過,明明自己的內心早已是千瘡百孔,卻要強裝出一副看不慣人間疾苦的樣子。用龍族的話說叫,血之哀註定與你無緣,其實說到底,你自己才是最孤獨的那一個人。偏偏這些事你也不敢告訴別人,只敢在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翻出來,然後不停的自我麻痹。但是沒有多少人會去真正關心你過得好不好,因為你實在是卑微得不能再卑微了。
其實自己遇到過那麼多的事,沒幾件值得去深究的,他們說的話做的動作都很淺顯,只是自己用盡了全力來欺騙自己,不然故事的結尾總是孤單的,悲哀的,自己又能堅持多久呢?
真是討厭啊,只要想起一個問題,就會有一大堆問題跟著浮現在腦子裡,
每有一個問題出現就說明自己欺騙了自己一次……似乎已經數不清了,自己到底有多少次的一笑而過,有多少次的犯慫啊!
路明非獃滯地望著漆黑的空間,毫無徵兆的開口。可能情到深處就得發聲傾訴一下,一味的胡思亂想只會讓人深陷無解的漩渦,但可惜現在沒人能聽得見,除了小魔鬼。
「師兄你知道嗎,來卡塞爾學院之前我真沒什麼朋友啊,整天就是打遊戲,沒什麼人看得起我,來了學院認識了你,老大,芬格爾,還有……還有師姐,特別是師兄你啊,來學院之前就是咱們仕蘭的傳說,我一直記得入學第一天的時候,你一眼就認出了我,我到今天都不敢相信你怎麼會知道我的……」
路明非源源不斷的說著爛話,這才是他原本該有的樣子,像是喝醉了的人,一旦有了機會就不肯停下,非得說個痛快不可。
可是說著說著路明非又停下來了,他覺得現在的自己真的很疲憊,回憶這些往事真的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難過,現在他只是路明非,是個沒用的傢伙,沒有掌控世間一切的權與力。他在某些瞬間真是恨透了這樣窩囊的自己,那種無力感,明明想要做些什麼卻只能看著發急,害怕把事情弄得更糟。
這才是原本的自己,一個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傢伙。
一個人一旦對自己都失望了,那怕是是徐庶沒有選擇為了給老母親盡孝奔走曹營,龐統在落鳳坡躲過了躲過了劉璋部將張任的伏擊,諸葛亮在五丈原點燃的七星燈沒有被魏延踢翻,也不敢保證能帶著阿斗實現漢室三興的偉業。
人靠衣裝這句話在路明非身上真是體現的淋漓盡致,脫去學生會主席的光環自己還能剩得下什麼呢?在學校有學弟學妹仰慕他,那也喊的是路主席,不是你路明非。在仕蘭中學小天女陳雯雯柳淼淼她們像崇拜真神一樣崇拜自己,那不過只是因為自己佔有了屬於師兄的那一部分人生吧。自己還是喜歡隨意一點,沒什麼人關注也就輕鬆自在,但那樣會感覺孤單吧?
恰恰相反,一直生活在邊緣的人對孤單是沒什麼感覺的,只有自己站在了舞台中央,聚光燈打在身上又離開的那一刻,當自己重新回歸黑暗的角落以後,孤單就會以極快的速度淹沒自己的內心。
畢竟……和從未擁有相比,曾經擁有過又失去了,才是最難以讓人釋懷的吧。
路明非把頭埋得低低的,雙手深深揉進頭髮里,原來自己也不是完全不在意啊,但他不是貪圖什麼學生會主席的位子,甚至他也可以不要自己的S級身份,他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沒有那麼多的打打殺殺,從頭到尾都能和和氣氣,雖然自己朋友不多,但這也蠻好的不是嗎?
說到底自己還是沒變,再多的修飾也掩蓋不了自己的內心,做事情總是考慮到別人,哪怕套上了再多的光環,他也覺得自己當不成主角,自己一個人不舒服但是大家都開心,這樣一想可能就沒那麼難受了吧。
路明非又沒來由的笑出了聲,可能經歷了這麼多事,現在又以這種幼稚的想法去思考問題,這巨大的反差真的很可笑。但是他也在慶幸,慶幸自己沒被送去地鐵站,他怎麼能看著師兄死在自己面前呢?曾經的他握著足以扭轉戰局的底牌,再怎麼哭泣再怎麼害怕,只要自己咬咬牙,付出四分之一的生命,有什麼事辦不到呢?
只要趕在事情發生之前。
可現在自己真的一無所有了,沒有權與力,沒有可以斬開一切的利刃,什麼都沒有了。
笑聲戛然而止,路明非身邊的黑暗突然一掃而空,露出了隱藏在迷霧中的全貌,這是一切的開端,是一個路明非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是他喜歡上師姐的那個演播廳。路明非現在就坐在演播廳的地面上,眼前是那塊熟悉的放映屏。
放映屏正在緩緩載入內容,原來路鳴澤真的在請他看電影,現在影片開幕了,毫無疑問主角是他。
畫面上的自己在蘇菲拉德披薩館,臉上是說不出來的慌張,眼神閃躲,好像恨不得把我真沒用四個字寫在額頭上,為什麼放的是這一段?
路明非想起了師兄重傷在地對他說的話。
「因為你自己看不到,在蘇菲拉德披薩館我見到你那次,你滿臉又難過又發狠的樣子……」
「你裝出很不在乎的樣子,可是你沒有對著鏡子,看不到自己臉上那麼孤獨和不甘心。」
現在自己看到了,原來當初的自己真的這麼沒用啊,這是不爭的事實,是師兄死之前一定要告訴自己的道理。
「我就是看不得別人傻逼透頂,我不喜歡有什麼事情連爭取的機會都沒有……」
師兄當時肯定很難過的吧,這話他也是說給自己聽得,自己犯過錯了,死之前當然要告訴師弟,總不能讓師弟走自己的老路。也許師兄說這些話的時候正想著一個人吧,如果不是眼球被燒灼殆盡,估計還會流下眼淚,即使是師兄這樣的男人也有脆弱的一面,也會……哭的吧。
「對不起。」這本來是楚子航在地鐵站跟他道的歉,但是路明非覺得自己真的對不起師兄,自己應該說聲對不起,人家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在開導他,可是自己呢?明明早該下決心了,卻還是渾渾噩噩地活著,非得等到失去了才抱頭痛哭,但那時候就晚了啊!自己不僅是逃亡名單上的唯一成員,還是個膽小鬼,膽小到只敢在夢裡向師姐表白,哪怕是回到了夢境裡面,自己所謂的成長與釋懷,也不過是一種對於自身無能為力的懦弱吧。
原來真正傻逼透頂的人……是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