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劉憐入廣宗
俗話說的好:兩軍交戰,不斬來使。
可俗話畢竟只是俗話,古往今來,斬使的事情還少嗎?不光砍頭,還有什麼上籠蒸、下油鍋、剖腹挖心之類的狠活兒。
就算不殺,割鼻子、剜眼睛、砍手砍腿、吊城樓暴晒,無論哪一個,劉憐都遭不住!
眾兄弟之中,簡雍與他關係最好,見狀上來安慰:「不如明日我替德然前去?」
「軍令如山,二位大帥點名要憐帶隊,如何避得過?」劉憐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說道:「倘若你替我去,有個三長兩短,憐豈不愧死?」
「男子漢大丈夫,行事當一往無前!縱使上刀山下油鍋,又有何懼哉!」關羽最是見不得劉憐這副糾結模樣:「休要作此形態!」
「德然年紀最少,身體羸弱,比不得二哥。」張飛上來勸解:「不如我與他同去,一定護得他周全!」
「三弟有所不知,我等先前擊潰幽州黃巾,大名早已傳遍河北。」劉備有些無奈:「尤其是雲長我們三人。崔元平曾言,黃巾內部流傳有『紅關羽、黑張飛』之說。三弟相貌奇特,只怕進去便被人認出來。」
張飛看向崔均,見他連連點頭,不由有些喪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眼睜睜看著德然隻身犯險不成?」
崔均見各位俱是憂心忡忡,不由有些奇怪:「明日只是送糧進城,換回安平王劉續,為何如同生離死別一般?」
「元平有所不知,我這弟弟,自小跟隨我等,被保護的過了,從不曾孤身犯險!」劉備有些不好意思道:「若是置身事外,出謀劃策,他定能勝任。這以身犯險……只恐他到時進退失據,胡說八道,惹禍上身啊。」
「哦?竟然如此怕死?」
被人這麼說,劉憐有些氣惱,義正嚴詞道:「性命乃是一個人最大的本錢,如何能不愛惜?憐只是倍受兄長們照顧,從不曾獨行,故此有些緊張。兄長們且去,明日一早我自往縣城送糧!」
「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我等既受國家大事,定要盡忠職守,不辱使命。」劉備帶著眾人起身告辭,臨走時語重心長地說道。
臨近帳門,又扭頭囑咐:「德然早些休息,收斂心神,克服恐懼。其他的事兄自有安排。」
劉憐胡思亂想了大半夜,在榻上輾轉反側,剛睡下不久,就被士仁喚醒。
「德然,該啟程了。」
劉憐迷迷糊糊睜開眼,望著帳外黑漆漆的天色,心說:天都沒亮,往哪啟程?殺頭也沒這麼著急的。
士仁看著他懵懂的樣子,不禁啞然失笑:「快些起來。大帥譴一名都尉來此傳令,二百車糧草都已齊備,正在營外待發。」
劉憐起身穿好衣服,隨士仁走出大營。
大營外黑壓壓停了一片大車,一名都尉上前傳令:「大帥有令,著劉憐即刻帶隊出發,趁夜色將糧草運進城內。」
說罷,將令旗往劉憐手中一塞,回營復命去了。
押送糧車的隊伍,俱是崔均從安平帶來的民夫,不帶武器,不著鎧甲。
士仁此刻也作平民打扮:「玄德讓我隨你一同前往。」
「君義難道就不害怕?」
「只是送糧,何懼之有?」士仁一臉平靜的對著劉憐說道:「玄德囑託了,探營之事,量力而行。如不可為,換回劉續直接返回便可。」
「唉!」劉憐此刻緊張得很,心砰砰直跳。想到倘若賊軍不講武德,上來直接便要宰,
自己這顆六陽魁首恐怕今日就要喂狗。
另一方面,他心中也有些期待:此趟若能平安歸來,我便也算單刀赴會的大英雄!
不對,他連刀都沒帶,更厲害!
二人領著車隊繞到廣宗西門。此門外地勢狹窄,不易藏兵,更有一部賊軍守衛浮橋。劉憐特意選擇從此門進入,以寬賊心。
剛繞到西門,一隊黃巾就從橋頭營地奔出,片刻間包圍車隊。見眾人皆是布衣打扮,未持兵刃,來人也沒著急動手。
劉憐咽了咽口中的唾沫,鼓起勇氣顫聲道:「安平郡人崔均,奉命送糧草與大賢良師。」
領頭的黃巾隊長聞言大怒:「好小子,敢來騙你爺爺。廣宗三面被漢軍圍住,你等民夫長翅膀飛過來的不成?定是漢軍細作!」
士仁從懷中掏出那份詔令,對黃巾隊長賠笑道:「將軍息怒,我這兒有封信物。請將軍將此物承給大賢良師,各種緣由自然見分曉。」
那頭子將信將疑,接過詔令,吩咐一人拿著此物去城中報信,然後命令:「所有人去河邊站著,誰敢亂動,小心刀劍無眼。」
黃巾軍手持兵刃,將眾人驅趕到河邊。那頭子獨自一人,在車上扎來扎去,四處檢查。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城內終於派出一個騎兵:「大賢良師有命,分出一部弟兄,將糧草押入城內,民夫原路返回不得入城!」
這就完了?
劉憐聞言長出一口氣,既慶幸又有些失望。
彷彿聽到他的心聲,只聽那騎士又說:「誰是領頭的?隨我進城問話,交接俘虜!」
一眾民夫並士仁的目光全都投向劉憐。
劉憐心中有些慌亂,但還是鼓起勇氣,走上前去。
原先那個黃巾頭子用手點了點劉憐、士仁二人,低聲在騎士耳邊說了幾句。那騎士眼中精光連連,大手一揮:「你們仨,一塊跟我過來!」
仨?
劉憐有些奇怪,回頭看到民夫中出來一人,跟在士仁身後。
三人在明晃晃的刀刃保護下,跟著那個騎兵踏入廣宗縣城。
前文說過,廣宗縣城乃是小城,突然擠進十萬大軍,城內的大街小巷,到處都是臨時搭建的窩棚。
雖然已經是後半夜,仍有不少人還未入睡。那些黃巾賊寇,在道路兩邊直勾勾看著三人,劉憐感到心裡直發毛。
廣宗縣衙位於城池的最中央。張角住在縣衙后宅,前衙充當黃巾軍指揮部。
此刻在原本的公堂之上,張角披著厚毯,拿著那份詔令,眯著眼不知在想什麼。
「大帥,人已帶到。」那騎士抱拳一禮,隨後站在堂下一角。
大堂內,左右兩邊各有三四個頭領,為首一人見張角不說話,便率先發問:「你三人姓甚名誰,哪裡人氏?」
「各位頭領,小人是冀州安平郡人,因在家中排行第三,眾人管我叫崔三郎。」那個民夫見有人發問,立刻回答:「我另有機密書信,呈與大賢良師!」
一位侍從接過書信呈給張角,便將他帶出大堂。
眾人將目光投向劉憐、士仁二人。
士仁開口答道:「我乃幽州廣陽人,姓士名仁,字……」
話未說完,旁邊有一驚喜的聲音突然打斷道:「君義兄弟,果然是你!」
士仁抬頭望去:只見那人瘦長臉,八字鬍,頭上扎一黃色布帶,面容似曾相識。
片刻之後,他突然反應過來:「鄧茂兄弟!」
鄧茂當日在陽鄉亂軍之中,突圍一路往南,狂奔八百里到鄴縣與張角匯合。不想又遭兵敗,便一起退入廣陽。由於那一夜幽州黃巾敗得太快,鄧茂稀里糊塗就被迫逃跑,根本不知道士仁是卧底這件事。
如今從幽州流傳出來的故事,只是劉關張帶隊夜襲黃巾,生擒賊首。具體怎麼襲的,冀州黃巾內根本沒人知曉。
士仁腦子轉得極快,瞬間捋清思路,這廝怕是不知道當日之事。於是順水推舟,拉住鄧茂的手道:「哥哥讓兄弟找的好苦啊!」
二人立刻抱頭痛哭。
別說堂上各位頭領,劉憐都懵了!
這唱的是哪一出?
鄧茂拽著士仁向張角介紹:「大帥,此人乃是我幽州黃巾弟兄。那日我們被漢軍偷襲,我還當他死於亂軍之中,沒想到今日在這兒又能重逢!」
「那夜情勢危急,程帥被漢軍生擒,我跳入河中才逃得一命。」士仁跟著假惺惺道:「隨後我一路往南打探哥哥消息,不想今日在此得見哥哥!」
「即是幽州兄弟,如何混進漢軍運糧隊伍?莫非有什麼隱情?」帶三人進來的那個騎士並不相信這個說法,冷冷問道。
「褚燕!我知你看不起我等幽州弟兄。可如今我們兄弟在此重逢,你卻說些風涼話,豈不讓人寒心!」鄧茂怒不可遏,跳出來與他針鋒相對。
「兄長莫急。」士仁拉住鄧茂,隨後對著褚燕說道:「我一路南下尋找哥哥不得。走到安平縣時,聽說縣裡正在招募民夫,往廣宗送糧。這才突然想到,哥哥可能已經與大賢良師匯合,故混入糧隊。今日果真得見哥哥!」
倆人一唱一和,硬是在大堂之上演了一出千里尋兄的大戲!
褚燕還想再反駁,被為首那人擺手止住。他把目光投向劉憐問道:「你呢?」
「我乃冀州安平人士,姓崔名均。受郡縣所託,送糧草換回安平王……」
「哈哈哈哈。」堂上起碼有三四位首領哈哈大笑。
那褚燕眼神放光,大聲笑罵:「好膽!到了這裡,還敢胡說八道!」
劉憐還要狡辯,突然看見士仁朝自己隱晦地遞了一個眼神,頓時反應過來:自己不該冒充崔均!
崔元平出身豪門大族,乃河北豪傑。自己之前只想著借用他的名氣,增加些活命的機會,卻忘了黃巾之中極可能有人認得他。
眼看事情被看穿,劉憐只能對褚燕躬身一禮道:「將軍真是火眼金睛!我其實是幽州涿郡人,姓毛名寧,奉命押送糧草換回安平王劉續。」
「此話亦是有假!」那為首的大漢冷冷地看著他:「來人,與我拖下去,剁碎了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