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妖李瀟

被稱作小滿的女子，當聽到這句話時，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變化。

「劉叔，你怎麼又說這種話，你們是病人，而我是醫生，醫生治療病人是天職和本分，我說過我一定會救你們的。」

外貌看起來衰老得如同六十歲大爺的劉叔聞言，五官擰在一起，不過依然搖頭拒絕：「我沒有錢財給你，我這輩子欠你的以然太多。」

說實話，他很心疼屋外的女子。

他們這裡的人，都得了一種恐怖的病，輕則皮膚紅腫長疹潰爛，重則毀容、肢體畸形殘疾。又因為得病的人，往往會毀容到很可怖的程度，常常被人認為是妖魔。走在街上，其他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劉叔還在外界的時候，在漫長的歲月里，聽說過很多的傳聞，在外界，許許多多像他這樣的人會被秘密處死，焚燒凈化，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而在這座城市，他們雖然也被隔離了出來，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但好歹還處在城市的範圍內，可以避開大部分的危險，得以保全性命。

「劉叔……」

「滾！」這一次，劉叔的眼神堅決，黑夜裡目光宛如鷹隼，死死盯著門縫的位置。

「哎……這是殺菌消炎的葯，我放在台階上了，還有白布，您潰爛的傷口要按時清理才行，我明天還會再來。」

又仔細的囑咐了兩句，小滿哪怕隔著一扇門板，都能感受到對方刀子似的眼神。

背過身，小滿站在門外深吸了一口氣，一股農家肥的濃烈氣味竄進她的鼻腔。

身為醫者，極為愛乾淨的她，卻沒有絲毫的介懷。別看房間里的劉叔外觀正常，只是普通的未老先衰，但他蓋在被子里的雙腿卻腫得像大象一般，應該又厚又長滿老繭的腳底心，直接潰爛得能夠看到紅色的血肉。劉叔行動不便，因此只能在房子周圍耕上幾畝薄田，勉強糊口。

也是一個苦命之人。

捏了捏發酸的肩膀，雙手提著兩邊的長裙，小滿向著下一個目標走去。

可是下一間屋子，女子再次碰壁。

「錢姐……」正要推門，門后便傳來一聲重響，像是有什麼重物砸在了門背後。

哐當！

「滾滾滾，不是和你說過，叫你不要再來了么，萬一你也染上這個病，你母親該怎麼活啊。」

接著裡面又傳來嗚咽：「他們都說一家四五口人都在賺錢，就我一個這種被妖魔附身的人就弄得家庭不穩，把整個家庭都給毀掉……」

裡面的錢姐不知道是個什麼模樣，但是精神狀態明顯不好，開始還清晰的話語，到後面逐漸變得混亂。

「錢姐，錢姐……」小滿抿了抿嘴，只能耐心的開導。

可是直到最後，錢姐還是沒有同意讓小滿進門。無奈的小滿，只能留下藥品後繼續去下一家。

一扇又一扇門。每個門後面都住著一個或者一家子病患。整個村子，幾乎找不到一個完好的人。

在這座被稱作木子城的城市中，有一個傳說，在這個傳說里，有一座小小的小島，上面住著一群「風吹來的『妖魔』」。

但實際上，城市引入了一條生活用水，這條水脈最大的主幹上，星羅棋布著許多的島嶼，但唯獨有一座島嶼與周圍的地面都不相鄰，而村子就處在這座特殊的河心小島上。

也就是說這是一座城中島，島上的居民大都是一些身體出現殘疾，無法或是無力支付高額治療費用的傷患。他們全都是「被」自願送到這裡來的。

如果說李瀟和他的一幫妖魔手下被稱之為城市的怪談，一般人很難接觸到的話，那這個島上的居民們就是一群讓凡人談之色變，活著的夢魘……

在接近天明的時候，身背沉重木箱的小滿終於走出了村子。站在一處滿是荒草的高坡上，她向後回望，黑夜裡的村子靜悄悄的，像一座巨大的墳塋。

令人諷刺的是，這個村子其實是一個醫院，一個沒有醫生的醫院。或許曾經有，不過早就被嚇跑了，後來，城主也沒有再次安排人過來，島上的情況就這樣心照不宣的維持了下來。

但醫院的旗號確是一直都在打著。

也就是說所謂的醫院，如今不過是毫無醫療基礎的島嶼罷了。明明與城市隔水相望，但湍急的水流洶湧而過，對於不會飛還身體殘疾的凡人來說，已經完全的與世隔絕。

來到島嶼的邊緣，小滿雙掌攤開，掌心處噴出了一股昏黃之氣。這氣向腳上落去，落地后又微微向高空滾動，最終形成了一團小小的雲朵。

這女子居然也是一個修士，不過修為不高，也就跟李瀟的氣修修為相當，處在修身境界。只能算是才踏入修行。

不過哪怕這樣，想要操縱體內的氣，橫渡一段窄窄的水面，還是沒有問題的。

雲團形成，小滿很自然的站了上去，雲朵托著她向著島對面飛去。

就在她飛起來的同一時間，河對面的一片竹林里。一夥鬼鬼祟祟的人影忽然動了。

「快去通知六少，就說人已經過來了。」黑布蒙面，但依然能夠看到一條縱橫的刀疤將整個臉一分為二的男子說道。聚攏於左右兩邊的小弟點點頭，正要轉身。

「不必了，」下一刻，他身後響起回應。聲音的主人語氣帶著難掩的急切。

刀疤男趕緊轉過身來，狗腿道：「六少爺！」

「嗯，」身穿寶藍色長衫的青年點了點頭，一搖手中摺扇，紈絝的氣息彰顯無遺。

看著那道踩著江水飄然而過的身影。帶著一幫手下躲在竹林後面的六公子，眼中閃過銀邪。

「晴滿，這回還不讓我逮到你？」

說罷，帶滿各種寶石戒指和玉扳指的右手狠狠一揮：「所有陷阱都給我布好了，人也是該站哪站哪，這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是、」「遵命！」

正在過江的小滿，還對這一切毫無所覺。

畫面回到數十分鐘前，位於小滿渡江處不算太遠的一片沙灘。

「終於上鉤了，」一陣奇怪的咕嚕聲從地底響起。要很仔細的聽才能勉強聽清楚說的是什麼，倒不像是說的土話俚語，而是本身就沒學好說話，所以聽起來才會這麼拗口又蹩腳。

下一刻，一片綠油油的地瓜葉中，從土裡冒出了半個光潔溜溜，完全被赤色佔領的腦袋，以及腦袋底端，一雙只有瞳仁的眼珠子。

看著遠處披著夜色不斷朝他走來的人影，眼珠子的主人內心一陣激動。

今天，它又可以吃上鮮嫩的人肉了。

一想到人肉滋味的鮮美，它滿是交錯利齒的嘴裡就控制不住的分泌出津液。

「該死的李瀟，該死的妖魔軍團，」一想到自己堂堂一個大妖魔，在其他小城裡呼風喚雨的存在。如今卻只能如過街老鼠一般東躲西欌。最終不得不龜縮在這個又小又骯髒的島嶼上，花費心思吞噬一些畸形醜陋的垃圾。

那滋味兒，嘖嘖，不能想，不能想！

只要一想到，就忍不住在心底冒出對李瀟的無限痛恨。

「該死的人類，和妖魔為伍，那不就是人妖嗎？嘎嘎，死人妖，爛人妖，背叛人族的賤人妖……」

嘴裡不斷冒出惡毒的咒罵，這個只露出半個腦袋的傢伙，恨不能抓住李瀟，食其肉，啖其血，只是罵著罵著，他突然僵硬在了原地。

「李……李瀟？」

咕嚕。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嘴裡一邊念叨，赤紅色的腦袋幾乎是下意識的緩緩向土裡面沉去。

但現實總是事與願違。

幾乎想什麼來什麼，就在他看清楚李瀟的同時，懷抱兩個孩子的李瀟，也第一時間看到了他。

「紅皮火鬼？」

「糟了慘，」哀嚎一聲，埋在土裡的傢伙什麼也顧不上了，轉頭向後沒命的瘋跑起來。

於是乎，李瀟身邊的孩子們看到了一幅奇景。

會在地上跑的地瓜藤唉！

好稀奇！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