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謝禮
第四十九章
小廝將衛家兄妹三人請到齊思齋。m.
衛彌月剛走到齊思齋堂屋門口,就聽見裡頭一道柔和的女聲道:「這道野生鰈魚你也吃幾口,方才便沒見你吃肉。這道燒汁魚做得挺爽滑的,魚肉也緊實……你起來做什麼?坐下,阿姐還能害你不成?你個頭兒生得這麼高,吃得少哪有力氣?娘這幾日因著你胃口上不去,愁得頭髮都多白幾根。」
「……」
衛晏暘先邁進堂屋,衛彌月、衛繁絮跟著進屋行禮。待沈夫人客客氣氣道了聲「快請起」,三人一塊兒抬頭覷向中間坐著的那名女子,結合她方才自稱「阿姐」的那番話,他們便知道眼前這位是正受寵的蘭妃——沈思翡,也是沈咎的親姊。
衛晏暘道:「不知蘭貴妃也在,質玉同兩位妹妹冒昧登門,打擾蘭貴妃、沈都督同沈夫人用膳了。只不過前不久沈都督曾幫過衛家,今日書院休假,便想著同二位妹妹一起向沈都督道謝。」
衛晏暘客氣有禮,「不妨我跟妹妹們先去偏室等著,等沈都督用完飯再說也不遲。」
「不用,」沈咎擱下筷子,面前的燒汁鰈魚他是一口沒動。他接過丫鬟遞來的巾櫛擦了擦嘴,起身道:「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說是吃得差不多,可他面前碗里的粥湯也沒下去多少嘛!
衛彌月和衛繁絮進院后已經摘去了帷帽,目下從衛晏暘的身後偷偷覷沈咎。她有些疑慮,想起方才蘭妃的話,烏油油的眼珠又仔仔細細瞅了圈沈咎的臉,見他氣色似乎真的不如以前。
他近來胃口不好嗎?是不是因為上回救自己,他受傷了……所以才影響了胃口?思及此,衛彌月既擔心又內疚,她從衛晏暘身後走出,屈膝向蘭妃、沈夫人行了一禮,斂眸道:「不是什麼大事,只不過前些日子我遇難,危機之中沈都督及時相救。爹娘感念沈都督恩情,特地讓我和哥哥姐姐來都督府,送上幾樣謝禮。沈都督身體要緊,不妨再多吃些東西,我們多等一會兒也無礙。」
「是么?什麼謝禮?」哪知沈咎根本沒聽她後頭說什麼,唇角不動聲色地牽了下,烏眸直勾勾盯著她。不知是只對她拿的謝禮感興趣,還是對她此人感興趣。
「……」衛彌月回頭吩咐蘭繪、金芽將備好的謝禮拿上來,恭恭敬敬道:「是一柄玉如意和一把長劍,但願能入沈都督的眼。」
羊脂玉如意鏤空鑲嵌珍珠,水頭極好,細膩滋潤,清透純凈,雖不說是價值連|城,但也能抵一座沈咎的府邸。
然而沈都督什麼金銀珠寶沒見過,更不會對這柄羊脂玉如意抬一下眉毛。他將視線轉到另一個丫鬟手裡捧的黑漆檀木長盒上,盒裡擺著一把古劍,劍身布滿菱格紋,青光射人,伸展如弦。沈咎起身走到長劍前,抬起食指輕輕敲了敲劍身,鏗鏘作響,無疑是春秋晚期的一把青銅寶劍,並且沒瞧錯的話,這應當是越王勾踐劍。
這把劍倒是有些意思。沈咎拿起劍前後看了看,偏頭詢問衛彌月:「這把劍已流世很久了,衛三姑娘是如何尋到的?」
衛彌月如實道:「哥哥交友廣闊,動用了一些關係,方才從一名收藏王劍的商人手中買下這把劍的。」
話雖如此,衛晏暘可想不出如此投沈咎好的謝禮,這主意是衛彌月出的。
衛晏暘見沈咎對這把越王勾踐劍多看了幾眼,想必是喜歡,悄悄朝衛彌月露出個讚賞的表情。
這表情可沒逃過沈咎的眼睛。沈都督把劍放回黑漆長盒中,客套道:「謝禮沈某便收下了。彼時衛三姑娘遇難,想必換做任何人都無法袖手旁觀,沈某不過舉手之勞罷了,不足掛齒。」
嘴上說著「不足掛齒」,但沈都督臉上卻絲毫沒有這個意思,並道:「關於那兩名綁匪是受何人指使,沈某有幾個問題想問衛三姑娘,不妨幾位一起到沈某的院里去。」
*
沈咎這番話乍一聽毫無異常,但身為沈咎的至親,蘭貴妃和沈夫人對他還不夠了解嗎?
什麼叫「想必換做任何人都無法袖手旁觀」?這京中任何一人都有可能做見義勇為的好人,唯有他沈咎絕無可能多管閑事。
除非這個人——對他而言非同一般。
眼下沈咎讓衛晏暘、衛彌月幾人去他的院里說話,蘭貴妃和沈夫人怎麼會同意?她們還沒瞧清楚這衛三姑娘的模樣呢!
蘭貴妃笑容親和,攔著道:「聽聞衛三姑娘畫工了得,春日宴上作的畫令人嘆為觀止。正好我最近也在學習畫畫兒,遇到了一些瓶頸,不知能否向衛三姑娘請教一二?」
衛彌月哪有說不的道理,自然是答應下來,「娘娘過獎了,彌月不過是信手塗鴉,豈能擔得起『請教』二字。娘娘哪裡遇到了瓶頸,彌月可以為娘娘看看。」
「那正好,我讓丫頭取來筆墨紙硯,咱們一塊兒去後院畫畫兒吧。無琢有什麼事兒,在後院問也是一樣的。」
反正她們要在場就是了。
「……」沈咎大抵能猜到他姊和沈夫人是怎麼想的,但並沒有出言戳破,轉而對衛晏暘道:「既如此,便一道去後院吧。正好昨日太府寺以卿送來一罐春茶,衛大公子替沈某嘗嘗,這茶品質如何。」
這話正好給了衛晏暘台階,他一介外男,出入有女眷的後院總歸不大妥當。衛晏暘應道:「沈都督說笑了,太府寺以卿送您的東西定不會差。」
是以一行人飯後移步到後院。
沈咎在路上粗略問了衛彌月幾個問題,比如那兩名綁匪從哪裡將她劫走的,又將她帶到什麼地方,他們交談時都說些什麼……大約是身邊人多,沈咎問得公事公辦,衛彌月答得也一板一眼。
到了後院芙蕖園,沈咎同衛晏暘上了後頭假山的涼亭品茶,蘭貴妃命人在下頭支好畫布,讓衛彌月教她在春日宴上畫的那種畫兒。
衛彌月便讓蘭繪去馬車上取來水彩顏料——自打春日宴過後,衛彌月便在馬車上放了一套水彩顏料,以防像眼下這種情況出現。待蘭繪取完顏料回來,衛彌月先一一向蘭貴妃介紹了二十四種基礎色:「這是白色,這是檸檬黃,這是湖藍、草綠、熟褐、紫羅蘭……」
這些顏色單看蘭貴妃都認識,但衛彌月說出的名字卻讓她越來越陌生:「等等,衛三姑娘,這分明是鵝黃色,為何卻叫檸檬黃?何為檸檬?還有這紫羅蘭,莫非是一種蘭花么……」
「……」
衛彌月模糊地笑笑,摸了摸臉頰道:「娘娘說的是,叫鵝黃色也可以。這些顏色是當初教我作畫的畫師說的,我也不知為何這麼叫,只跟著記住了。」
蘭貴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待衛彌月挨個兒介紹完每種顏料的顏色,隨手一抬道:「這座假山上的山茶開得極好,不如衛三姑娘今日就教我畫山茶花罷。」
衛彌月隨著看去,視線恰好同上頭微垂著眼眸、慢條斯理品茶的沈咎對上視線,她不知為何有一瞬間的慌亂,匆匆收回,點點頭道:「彌月聽娘娘的。」
衛彌月回憶著當初上專業課時老師是怎麼講課的,一邊詳細耐心地教蘭貴妃怎麼打稿、怎麼調色。
然而蘭貴妃想學畫畫兒是其一,她特地把衛彌月叫來後院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想弄清楚這小姑娘同她那不開竅的弟弟是什麼關係。
蘭貴妃一邊按照衛彌月教的描繪出一朵簡單的山茶花輪廓,一邊關心地問:「聽衛三姑娘與無琢方才的話,衛三姑娘不日前才遭了難。不知可受了傷?我那兒有宮廷御用的活血膏,一會讓丫鬟拿給你。」
衛彌月受寵若驚,搖搖頭道:「多謝蘭妃娘娘關心,彌月沒什麼大礙。只是那兩名歹徒兇悍,似乎傷了沈都督……不知沈都督可有大礙?」
「無琢受傷了?」蘭貴妃驚訝,旋即又疑惑,「我怎麼不知道?」
一旁沈夫人聞言,溫聲解釋道:「無琢並未說過他受傷,給他檢查身體的大夫也說他沒受皮外傷,衛三姑娘為何這麼說?」
「……」
搞了個烏龍。衛彌月有點尷尬,這才知道是自己誤會了,抿了抿唇瓣道:「方才進屋時聽蘭貴妃說沈都督胃口不佳,彌月還以為沈都督受了傷,才影響了胃口。既然沈都督沒事兒,那就再好不過了。」
得知衛三姑娘關心自家弟弟,蘭貴妃笑眯眯道:「衛三姑娘放心,無琢的傷並非因為救你,而是早些年落下的頑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