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紅梅花兒該開了

付紅梅的家，

住在紅星公社的街尾，那是一棟獨立的小二樓。

據說這棟青磚小樓，是舊社會某個綢緞鋪掌柜留下來的。

只不過後來，那個掌柜消失之後。

這棟樓就被房管所，分配給了付紅梅家、和另外一戶人家共同居住。

今天晚上那戶人家走親戚去了，不在家。

鄭補雙來到付紅梅家樓下，卻不能直接上前去敲門：只因為付紅梅的爸，是紅星公社高級小學裡面的老師。

在這個時期，

小學1到4年級，稱為「初級小學」。

也就是說，只要適齡兒童念完了4年級，就可以拿到《初級小學畢業證》。

而5~6年級，則被稱為「高級小學」。

付紅梅的爸，那是一個...非常古板的傢伙！

總是不苟言笑。

付紅梅爸的臉上寫著字：

左邊寫著「你欠我20塊」。

右邊的臉上，也寫著「你永遠欠我20塊」...

尤其是他每次見到鄭補雙的時候，雖然也會客客氣氣的點個頭。

但是付紅梅老爸的臉上，那兩張欠條的字跡，就會變得更加的明顯了...

——反正讓人看著，就會感覺渾身不舒服。

這糟老頭子！

不就是教了10來年書，拿著9類地區、28級工資。

一個月30塊錢么！

看不起誰呢？

就付紅梅他爸一個月，掙個30來塊錢的工資，還時常被剋扣幾塊錢這樣、那樣的附加費。

糟老頭子一個月，其實到手的真正工資，也就只有24，5塊錢。

鄭補雙想想都來氣：同樣是一個月拿20多塊錢工資的人，憑什麼就看不起我這個，一個月拿26塊5的獸醫？

唉，

算了。

看在他家裡，養著有兩朵姐妹花的份上...

鄭補雙不想和他計較。

肝他妹兒的！

走到付紅梅院子前，鄭補雙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子，輕輕扔到2樓上。

小石子準確砸到付紅梅所居住的、那個房間窗戶木板上。

「噗——」一聲輕響。

付紅梅從房門裡走了出來，朝著黑漆漆的樓下看了一眼，隨後對鄭補雙招招手。

夜色深沉，人影依稀。

鄭補雙和付紅梅，兩人從初級小學、到高級小學，然後再到初中。

一直都是同班同學。

彼此之間，對對方的身影...實在是太熟悉了！

依稀看見付紅梅朝自己招手，鄭補雙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後繞到她家的後門上樓。

這一次付紅梅見到鄭補雙，一改往日那種不理不睬的態度，「你怎麼想起來找我了？」

說著，

只見她伸出兩根如同小蔥一般的手指頭，溫溫柔柔的扯著鄭補雙肩膀上的衣服。

就往她房間裡帶，「進來吧，屋子外面冷。」

鄭補雙微微一笑，「前幾次我來找你，看見你不理我。所以我這一陣子，就有點不好意思來了。」

「膽小鬼！」

付紅梅嗔怪道，「你來找我的時候，我爸媽都在家。人家有點不好意思嘛！你一個男子漢，總不能連這點考驗都經不起吧？」

鄭補雙對此只能嘿嘿，「可你讓你姐姐給我捎話，說我們倆不合適...」

「小傻瓜！」

付紅梅嫵媚一笑，「我那是在考驗你！想看看你的心中，

到底有沒有我？

哦...對了，聽說你堂叔要讓你去四九城上班？這件事情，確定下來了嗎？」

鄭補雙點點頭，「差不多吧。」

「什麼叫差不多？」

付紅梅輕輕一推鄭補雙，「你就不能給我一個確切的說法呀？老是讓人家去猜，討厭！」

鄭補雙嘿嘿一笑，「現在我還沒有特別確定...心裏面還有點兒猶豫。」

付紅梅拽著鄭補雙的手，直搖晃，「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嘛！哎，說給我聽聽，行不行？」

自己在四九城裡，有一個當大領導的堂叔。

這件事情，

整個公社的人都知道，並且他們還時常以此為榮：曉不曉得，咱們紅星公社出了一個大領導...哼！

而至於鄭補雙，即將要去四九城上班這事兒。

公社裡的幹部們，自然是知道的。

只因為此事，關係到鄭補雙需要遷移戶口。現在據說有人，已經跟公社裡面打好了招呼。

他們在沒有告知鄭補雙的情況下。

公社裡的幹事們，就已經開始在著手辦理、鄭補雙的戶口遷移手續了...

如此一來，

公社裡面的幹部們，又怎麼會不知道鄭補雙，即將去四九城上班呢？

紅星公社攏共就這麼大。

公社幹部們知道，那付紅梅她爸...自然也就知道了此事。

付紅梅見鄭補雙不語，

便輕輕的用她的小筍頂住鄭補雙的胳膊，

柔聲問：「去四九城的國營大工廠上班，當一名光榮的車間工人...那不是好事嗎？你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鄭補雙嘆口氣，「其實我這個人吧，也沒什麼理想。這輩子就在畜牧站里，老老實實的當一個小獸醫。

然後再把你娶回家，就這麼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也挺好啊。」

「好什麼好！你一個天天翻豬圈的。不是去給母豬配種、就是去給小公雞取旦...

以後我出去，別人問我男人是幹什麼的？我難道說我家的男人，是閹雞騸豬的？」

付紅梅臉上，

湧現出一抹鄙夷，「是個男子漢，是個好男兒，你就應該去更加廣闊的天地里暢遊！去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和理想！」

「人的一生，是短暫的。我們要在這短暫的一生里，創造出更加輝煌的未來！」

付紅梅的臉上光芒四射，「鄭補雙，你應該立志要做一個有抱負、有理想的新時代三好青年。」

鄭補雙對此呵呵一笑，不置一詞。

這個時期的少男少女，誰張口都會來幾句名言警句。

似乎他們說話的時候，不帶上幾句、時下最流行的名人名言。

好像都不好意思開口，和別人打招呼一樣...

見講大道理行不通。

付紅梅乾脆趴在鄭補雙的肩膀上，吐氣如蘭，「要是你真要去四九城裡，當工人的話...我就願意...」

鄭補雙一愣，「你願意什麼？」

「好討厭！」

付紅梅嬌嗔一拍鄭補雙的肩，「當然是願意...願意嫁給你嘛。」

說著說著，付紅梅的聲音越來越小。

如同蚊吶一般...

只是在昏暗的煤油燈光下，她那張巧麗無比的臉蛋，顯得愈發的楚楚動人起來。

尤其是付紅梅，現在距離自己很近。

她的頭髮之中，散發出一股股濃烈的發香。

特別的好聞，也特別的迷人...

猶如春雨後，瀰漫在鄉間那種夾雜著草木清香、讓人心曠神怡的味道。

聞著這一股股濃烈的發香。

鄭補雙似乎覺得，自己好像又跳進了生產隊的豬圈一樣。

多麼熟悉的荷爾蒙味道啊！

微微嘆口氣，

鄭補雙開口問，「嫁給我？你和供銷社主任兒子，那個叫王永強之間的事情，又該怎麼辦呢？」

付紅梅嬌羞不已：「小傻瓜，你胡說什麼呢！我和他之間...什麼都沒有。」

鄭補雙又問，「那你知道我媽，她為什麼一直催著我結婚嗎？」

付紅英嫵媚一笑，「當然是伯母她急著，想抱孫子了呀。」

「那你這麼瘦，雖然貼心...可，你真的能生嗎？」

鄭補雙一臉嚴肅，「要知道，我身上肩負著老鄭家，傳宗接代的希望，所以我不得不謹慎一點。」

付紅梅臉一紅，「討厭...你天天都是給母豬配種的人，連這個看不出來嗎？」

「實踐出真知。」

鄭補雙搖搖頭，「光靠眼睛看，總有打眼的時候。」

付紅梅的臉，此時已經紅的...

像生產隊發晴母豬、那道敞開的水門，「以後你在四九城上班，我就這紅星公社帶孩子。天天陪著孩子的奶奶、還有你爺爺他們...那該多好。」

付紅梅愈發動情，「別人問起我來。我男人在四九城裡上班！不但我會很自由，而且那該多有面子...」

鄭補雙伸出手，「以前你手都不讓我牽...」

付紅梅眼神迷離，「現在，我下決心要嫁給你...那就沒關係了。」

唉～

鄭補雙嘆息一聲：「好吧，紅梅花兒...也該開了。」

不一會兒，

屋子裡傳來鄭補雙，略帶訝異的聲音，「我才揉上一會兒麵糰，才剛剛開始發漲。

那邊鍋里的水沫，咋外溢的這麼厲害？煮餃子吃，你有十三香嗎？」

付紅梅的聲音很小很小，「說什麼呢，我...我聽不懂。」

只聽鄭補雙問，「聽說那個王永強很能幹？得一節課吧？」

付紅梅聲音低不可聞，「哪有！也就是課間操...預備節。然後...」

「然後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