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四:這是可以說的嗎?

act.四:這是可以說的嗎?

相較其他的雨林文明而言,薩圖斯部落不僅擁有較為悠久的歷史,還能享受休眠火山賜予的肥沃土壤。但文明的發展程度,卻長期止步於新石器時代。

對於薩圖斯而言,這樣的結果並非偶然。

作為文明的樞紐,【祭司】向來是僅次於王權的超然存在。他承受著人們近乎盲目的信賴,也不得不隻手遮天地執掌該文明當下所擁有的「知識」和「規則」。

「祭司是萬能的」

「祭司是神靈在人間布下的使者」

諸如此類的想法近乎根植在所有人心中,而祭司們也必須不負眾望地學習天文、地理、醫學、建築學、藝術甚至神秘學,並且極盡所能,將它們應用在短暫的生命里。

顯然,這些人並沒有意識到:當絕大部分知識只交付於少數人的手裡,文明的「遺失」將會成為一種必然。

【祭司之家】是薩圖斯居民公認的「任意門」:生病來敲、糾紛來敲、建設來敲、採集來敲、打獵來敲、甚至有小孩半夜肚子餓了也會來敲!

或許這就是祭司的平均壽命只有三十年左右的原因吧……

雖然覺得很抱歉,但海德拉還是不得不敲了敲眼前的這扇門。

叮鈴鈴,頭頂的金屬裝飾被從內開門的動作弄響,房屋裡露出一張慘白的臉孔。那是一名二十多歲的男性,他頂著一頭凌亂的紅髮,用碧綠無神的眸子打量起來者:

「……格洛里亞?你還活著?」

海德拉被問的有些心虛,他拉了拉脖子上的繃帶,有點擔心遮不住脖子上的傷口:

「咳……途中遇到一個好心人,是他送我回來的。」

那人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努力睜大眼睛,審視起海德拉身後的青年。

「你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薩圖斯的附近並沒有其他部落。就常理而言,落單的人根本不可能徒步從外界穿越叢林。或許部落里的其他人沒有距離的概念,但作為祭司,他還是不得不多問上幾句。

面對這帶這些警惕的目光,卡茨莫斯微笑著屈起左臂,將五指搭在右肩上,並保持著姿勢垂首行了一禮:

「初次見面,我的名字叫卡茨莫斯,來自剎那神朝,目前正在全世界遊歷中。如果閣下允許的話,我希望能在貴城宣揚吾主的光輝。但請放心,如果您的部落已經有正在信仰的其他神靈,我會保持沉默。」

剎那神朝……原來師父提到過的神朝居然真的存在!祭司頓時整個人都清醒了,他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而後才像是回了魂一樣,用卡茨剛才使用過的動作匆忙地回禮:

「閣下既然能穿越叢林,想必是一位了不起的大祭司吧?」

卡茨莫斯搖了搖頭:「大祭司可沒有時間度假,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信徒而已。」

不管怎麼樣,讓神朝來客在門口站著實在太不像話,祭司趕忙側過身,將卡茨莫斯和海德拉請進了門:

「剛才真是失禮了,快請進。」

海德拉保持著有點獃滯的狀態聽完了兩人的對話,直到三人進了門坐在一張小小的石桌前,才突然懷疑這個卡茨莫斯是不是把自己給耍了!

「等等等等!你們停一下!」

他一把拉住了坐在身邊的卡茨,幾乎是用盡全力才壓低了聲音:

「這就是你的目的?你救我,是想我帶你回部落幫你傳教?你傳的是什麼教?不會是什麼斜教吧?為什麼之前都不告訴我?」

卡茨被一連串的問題轟炸,

露出了些許迷茫的表情:「你沒問我啊,我有提醒過你可以這樣問,但你沒問啊?我還以為你對這些不感興趣。」

我哪敢啊!一上來就把剛咬死「我」的野獸叫成小貓咪,誰聽了不瘮得慌?而且荒山野嶺的,突然冒出一個不知是人是鬼的傢伙,誰還敢多問?!

海德拉有苦難言,但面對祭司疑惑的眼神,他只能暫且把其他的問題擱置下來,只問了他目前最關心的事情:

「……之前的就算了,我問你,你信的是什麼神?正神還是邪神?」

卡茨莫斯:「我主至高,自然是正神。」

海德拉忍不住在心裡吐槽:你說至高就至高?我不信,除非你讓他下來救苦救難。

就在海德拉極力遏制住陰陽怪氣的衝動時,坐在對面的祭司重新開口了:

「第一星族星之首……萬光之光的溯源者,至高神,以太瑞爾。」

「我聽老師提到過有關『至高神』的知識,祂的確是值得任何生靈去信仰的存在……格洛里亞,不必再懷疑卡茨莫斯先生了。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敢於打著至高神的名義行騙或作惡。」

海德拉聞言眯起眼睛,開始在心裡飛快地分析起這位至高神的稱號:

提到「第一星族星」,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位於富金屬星中央的太陽;而所謂光的源頭,大概率也同樣指向太陽。至於以太瑞爾這個名字……他暫時沒法判斷,他只聽說過以太、光以太,但現代科學界早就拋棄了相關的理論,應該不太可能扯得上關係。

四捨五入一下,卡茨莫斯說的大概就是這個世界里的……太陽神?

想到這裡,海德拉忍不住抬眼看了一下窗外。但也正是這一望,他剛才建立在現代知識儲備上的猜測被瞬間打破了。

屋外的天空湛藍如洗,沒有紅日當空,也沒有雲層遊盪,唯一支蒼白璀璨的光柱貫穿宇宙。這光柱上寬下窄,似乎從無盡高遠的盡頭垂落而下,為這片看似普通的大地提供著唯一的光源。

這是……太陽?

怎麼可能!

海德拉定了定神,決定先把這件事放在一邊,等有機會了再好好請教一下卡茨莫斯那個神棍。目前首先要解決的,是某個更重要的問題:

「祭司大人,有件事我不是很理解。為什麼你會認為無人敢用至高神的名義幹壞事呢?這樣做會被天打雷劈嗎?用其他神的名義做壞事也會這樣?」

「就是說……在這個世界上,所謂的神靈是真實存在的嗎?祂們真的會現實顯聖嗎?」

紅髮亂糟糟的祭司明顯被這些問題噎住了,他有些茫然地把目光投向卡茨莫斯,竟有幾分求助的意味:

「這……閣下,這是可以說的嗎?」

卡茨莫斯有些好笑地看了祭司一眼,又將目光移向海德拉:

「這是祭司之間的秘密,如果你想知道,要先簽訂契約,成為祭司的學徒才行。」

海德拉撇了撇嘴:「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祭司為什麼要保守秘密。我就問一句,你們光說是不是吧。」

他清了清嗓子,但因為聲帶損壞,聲音還是不可避免地帶著些沙啞:

「這之中,是否包含著祭司和地區首領作為高位者的『愚民』之術?」

卡茨莫斯笑著點了點頭:「如果這句話是在神朝說出來的,你現在已經被審判官帶走了。」

紅髮的祭司明顯開始坐立難安:「這,閣下,格洛里亞還不是我的學徒……就是說,您想收他做學徒嗎?」

卡茨莫斯擺了擺手:「我已經不是祭司了,沒資格收學徒。但你如果有興趣,我倒可以幫你們擬定一份師徒契約。」

海德拉也坐不住了,下意識就大聲反對:「我才不當學徒!更不會當祭司!」

卡茨莫斯笑眯眯把手伸向後腰的衣袋,

「哦?是這樣嗎,如果這就是你的選擇……」

海德拉頓時只覺頭皮發麻,整個人連滾帶爬地從椅子上離開:「你你你,你不要亂來啊!我保證,我保證不會說出去!我可以發誓的!契,契約也行啊!」

卡茨莫斯依舊保持著那份笑容,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身影就從原先的石凳上消失了。海德拉無意間向後一縮,卻靠上了一雙溫熱的大腿。

完蛋!

卡茨莫斯從海德拉背後的虛空里走了出來,一隻手按住他的腦袋胡亂揉了一下,另一隻手從后腰的衣袋裡取出一枚玉米糖,順手剝開糖紙直接塞進了海德拉嘴裡。

「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甜食,比大喊大叫的效果更好哦。」

海德拉含著糖塊,呆愣地看著對方慢悠悠回到原本的位置坐下。嘴裡貨真價實的糖塊慢慢溶解,玉米的甜香瀰漫在口腔里,似乎在驅走這些天的緊繃和急躁。

海德拉深吸了一口氣,十分彆扭地回到剛才的位置坐下來:「……好吧,那你速度解釋一下剛才的問題,我保證不說出去還不行嗎。」

卡茨莫斯朝著紅髮祭司使了個眼色,這個已經看呆了的年輕人頓時像是得了敕令,開始結結巴巴地解釋起來。

「因為……額,大部分正神並不會顯聖,但祂們確實存在……還有,還有就是……」

這位年輕的祭司緩了又緩,似乎終於找回了背誦典籍的感覺:

「我們保守這個秘密,並不是為了鞏固權利,而是人們的心靈需要敬畏。」

「……」

海德拉又沉默了幾秒,才緩緩抬起眸子,將目光投向了卡茨莫斯:

「……所謂的敬畏,究竟是指『敬畏神靈』,還是『敬畏』本身?」

在海德拉的對面,那雙湛藍的眼眸回望過來,裡面含著些許溫和的笑意,像是在注視一個真正的孩子:

「這不重要。因為在這個世界里,它們本質上並無區別。」

至此,海德拉已經初步明白了卡茨莫斯這個神棍的作案手法:

「綜上所述,就算你打著至高神的名號耍我,也不會被天打雷劈。」

對方誠實地點頭:「理論上講,的確如此。」

海德拉有點無語,畢竟這個答案並不是他想要的:「算了算了,我暫且信你一次。來了這麼久,還沒跟祭司說正事呢。」

祭司直接愣住:「啊?剛才說的還不是正事嗎?」

海德拉:「……」

「我要說的正事是,我家被吉姆老頭占走了!」

不出預料的,祭司緩緩移開了視線:「這個……薩圖斯的法律是有規定,如果房屋的第一主人和第一繼承人在森林失蹤兩天一夜,就可以視做死亡。而死者的居所屬於公共場所,先佔先得……」

海德拉:「我知道,我就是來確認一下你剛剛說的法律現在還具不具備時效性。」

祭司即答:「當然具備!」

海德拉:「好,我想請你幫我做的事情只有一個,那就是給我開一張……失血性休克,不,失血過多導致間歇性假死的醫學證……咳,應該叫,病例石板?」

祭司還是沒忍住囁嚅著問了一句:「你……真的不是卡茨莫斯先生的學徒嗎?這……距離你一開始失蹤的日子,才過去兩天啊……」

海德拉愣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作為「格洛里亞」這個小孩好像有點ooc了,連忙順著祭司的猜測把鍋都甩到卡茨的頭上:「是啊,他啥都想跟我說,我懷疑他不是想當我師傅,就是想當我大爹。」

卡茨莫斯眨了眨眼睛,非但沒有因為背鍋而不悅,反而笑著拍了拍手:「不錯的提議。既然如此,就請祭司大人順便幫我我擬一塊薩圖斯的身份證明吧?人員關係的那一欄,就填『格洛里亞的義父』。」

海德拉再也不怕低血壓了,他已經預見到自己悲慘的未來:左邊一個損友,右邊一個大爹,屆時天天坐著聽這倆一人一句,他遲早會被氣成托馬斯小火車。

祭司猶豫半晌,有些憂慮地望了卡茨一眼:「身份證明好說,您是神朝的貴客,我回頭向女王報備一下就好了。只是這病例石板,要填真實的疾病才行,不能造假的。」

海德拉給卡茨使了個眼色,然後當即解除了對身體的控制。等他通過紅石感知到格洛里亞被卡茨莫斯接住時的布料摩擦、祭司慌忙起身衝過來檢查的動靜、發現格洛里亞失去心跳被嚇得吱哇亂叫后,才恢復了對身體的控制。

「現在可以開證明了嗎?」

祭司被這怪病嚇得不輕,趕忙答應了開病例的事情,並且拉著卡茨教了好幾種應急處理,什麼草木灰、掐人中、人工呼吸之類的還好,越說到後面越是離譜,什麼倒吊療法、木乃伊療法、土葬療法、綠毛蟲療法……海德拉心想如果被這樣急救,那還不如直接讓格洛里亞的屍體入土為安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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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序之死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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