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長安白蛇殺人
漢景帝六年二月。
春寒料峭,一場雪剛過,整個長安白茫茫一片。
西漢帝都通往梁國睢陽的馳道上,一匹快馬飛馳著。
丞相府有一封調函要火速送到睢陽,調梁國廷尉府廷尉史丁銘緊急赴長安縣...
京畿區,長安縣,縣衙治所。
此時已是戌時,天漸漸暗了下來,隨之是一輪渾圓的月亮升上了枝頭。
按說這夜幕降臨,加之寒冷,治所內應該早就靜下來了。但此時,整個縣衙,燈火通明,各個角落,還安排了專人值守。
即便如此,在這個月圓之夜,夾雜著呼呼的風號和幾聲滲人的烏鴉哭,縣衙內的氣氛顯得異常的蒼白、空洞和詭異。
因為長安縣最近不太平。
縣衙后附房的正廳,暖爐後面的案几上,鎏金銅羊燈里的燭火也很是應氣氛,微微晃著,有氣無力,似乎輕輕呼出氣息就能將它吹滅。
縣右內史嚴通,這個養得白白凈凈,水桶腰,大粗腿的縣裡主事,此刻是神情嚴肅,面露為難。他望著在廳中央來回踱步的左內史郭亮,不發一言。
長安縣作為西漢都城的京畿區,就在天子腳下,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天子自然也非常重視京畿區的管制。
漢景帝二年,天子將京畿區的管制權一分為三,設左、右內史和都尉,共同執掌京都周邊的地域。
朝廷上重視,縣裡面又分工明確,所以在治安方面,長安縣向來良好。
可近來兩個月,卻連續發生了四起命案。
文景時期,大漢施行黃老之道,休養生息,所以從秦末戰爭,楚漢之爭以來對天下的創傷早就恢復了過來,百姓安居樂業,京師之錢累巨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至腐敗不可食。
這這樣一個穩定的時期,還是在天子腳下,別說四起命案,就算是一起,也會引發輿論。
而且死去的四人皆為長安縣的小吏,官吏官吏,官和吏那是分開來的,作為京區,小吏自然很多,長安縣的大街上,一磚頭下去,就能拍死一片小吏。
可好歹這些小吏也是吃朝廷飯的人,命案對象都是他們,針對性太強了,這是在赤裸裸的挑釁朝廷。
而且這四人都是毒蛇咬傷致死,據多人反應,在案發現場見到一條臂膀粗細的白蛇。
除此以外,非常詭異的是,這四起命案均發生在初一月虧和十五月滿的夜裡。
這蛇還能挑日子出來害人?
邪乎的命案接二連三發生,瞬間變成了長安乃至周邊郡縣的大新聞。
當年,太祖高皇帝劉邦在豐西芒碭山澤斬白蛇起義反秦,那白蛇為白帝的子嗣,現如今白帝的子孫前來找赤帝的子孫索命了,劉氏的大漢要被顛覆的流言在長安四起,而且越傳越邪乎。
死了幾個人雖說是大事,但屬於縣裡的案子,朝廷上不會過多插手,但是出現劉氏大漢岌岌可危這種謀反狂悖的言語,那就不是可以馬虎處理的小案了。
身為一方長官,面對如此重大的案情,卻連續兩個月都毫無進展,右內史嚴通的日子自然不好過,挨罵受批倒還好,因為不疼,但這事關乎內史的位置能不能坐穩,這是才他最關心的。
子時未過,滿月已是當空,幾片黑雲隨風略過,慘淡的月光也是忽隱忽現,突然一兩聲的烏鴉叫,讓人毛骨悚然。
這時,廳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左、右內史都抬頭望向門口。
「內史大人!」
府上小吏一邊急匆匆地跨進廳內,一邊脫口喊話。
從表情上看,嚴通和郭亮都有些失望和不耐煩,自然,進來之人並非他們想要見的人。
但當眼光瞄到了小吏手裡的帛,二人瞬間又緊張起來,這深夜怎麼還有函件過來。
「何事?」
「京都丞相府剛送來的緊急帛函!」
「快拿來!」郭亮語氣很急,一聲下,便接過了函件打開閱起來。
嚴通則快速站起,從案幾後面走上前來。
「哎,上面等不及我們這幫人如此耗下去了!」
「怎麼?派人來了?那我們怎麼安排...」
郭亮將手一甩,把帛遞到了嚴通眼前。
嚴通快速掃了一下,「丁銘?這人好是耳熟!」
「開國功臣,陽都侯丁復的侄孫!前不久,不是朝廷嘉獎過他嘛!」
嚴通點了點,捋了一下鬍子,似恍然大悟,「對,對,對!梁國的,有些辦案的本事!據說一日就連破兩案,去年梁王殿下特意上報朝廷,對他進行了褒獎!」
隨即他又略帶欣慰地嘆了一口氣,眯起了小小的眼睛,「還好還好,沒有把我們的官職給削掉,這上面寫了,是協助我們辦案!只要暫時不免了我們,我們就還有希望!」
郭亮聽了嚴通的話,臉上有一絲無奈,雖說這右內史比自己的左內史要高一級,但長安縣事事是郭亮在管,儼然是一個總經理不管事,常務副總抓全局的架構。
朝廷之所以沒有直接把左右內史給擼了,那是照顧天子的顏面,但是這兩位內史往後的仕途,怕也無望了。
......
翌日卯時,天還未亮。
案几上的燈油已經燃盡,一縷淡淡的白煙緩緩飄起。
聽到郭亮招呼人來加燈油,打瞌睡的嚴通才睜開他那本就小的眼睛,伸了一下懶腰,很是疲倦地問道,「幾時啦?」
「卯時剛過!」
「呀,都這個時辰了,這陳都尉一宿沒回啊!不知這夜裡...」
說誰來誰,話音剛落,就進來一個身穿鎧甲的中年男人,這人便是縣都尉陳直,他掌縣裡用兵和安保工作,這一夜,他沒有休息。
因為此夜是月滿之夜,按照之前的規律,這一夜,白蛇又要出來殺人了,縣裡自然要派人到處巡邏,查找可疑之處,防止命案的發生。
陳直一進來,就奔著案幾而去,順手拿起案几上的杯子。
「誒誒誒,陳都尉,這茶湯涼了,我讓...」嚴通一邊站起身,伸手做出阻擋的樣子,一邊說道。
可後面的話還沒說,陳直已經咕嚕咕嚕,將冰冷的茶湯一飲而盡,喝完用手抹了一下嘴巴,深深吸了一口氣,「啊...痛快!」
這時,兩個內史也都湊了過來。
「如何啊?夜裡可太平?」
「太平個屁,又死人了!」
嚴通嘖了一下嘴巴,「哎呀,這...」
「是誰!可還是...」郭亮放慢口氣問道。
「是的,還是官家的人,死的是主記室下面文書卷宗庫房的值守,名張玄。」
「是他!死因呢?」雖然內心已經知道了答案,但嚴通還是問了一句。
「脖子處有孔狀咬傷痕迹,中毒而亡!屍體運回了,具體的等天亮了讓驗屍的驗吧!」
嚴通一聽這話,頓覺一陣寒冷從頭到腳,流遍了全身,「這難道真是毒蛇索命!哎呦,怎麼案子都發生在我管轄的縣啊,我太難了!」
「荒謬!」郭亮頓了一下,「我的嚴內史啊,這種寒冷的天氣,怎麼可能有蛇!」
「那就更是詭案了!白帝,哎呀,這是要...」
陳直連忙咳嗽了兩聲打斷了他,「嚴內史,你這種思想很危險啊!有些話說不得,傳出這個屋子,可就不好了!」
「這...」
嚴通自知長安縣為京都畿區,自己雖是縣史,卻位同京官,地位與郡太守無異,說出這樣的話確實不太好。
隨著幾聲雞鳴,嚴通只能很無趣地說道,「好了好了,天也亮了,趕緊準備文書,上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