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2 章 相逢
月台上蒸汽浮動,人群在白霧中都成了影影綽綽的輪廓。
「……別太擔心,既然確定了他還活著,我們就一定有辦法救他出來。」唐克斯第二十遍叮囑我,神情擔憂,熒光粉的頭髮在一片朦朧中灼灼發亮,「所以千萬要小心行事,別想著去對付神秘人什麼的——呃。」
盧平放下揪住她前臂的手,臉色同語調一樣平靜。
「就像我們分析過無數次的那樣,阿爾伯特現在暫時不會有危險。你們要做的就是好好待在學校里。有鄧布利多在,霍格沃茨絕對安全。」
「我不會跟伏地魔杠上。」我第二十遍對唐克斯保證,但她表情不大信服,「記得嗎?他在魔法部說過,我在他手裡撐不過三招。」
她張了張嘴,聲音艱澀。
「……知道嗎?整個傲羅小隊里估計都沒幾個人能扛黑魔王三招。」
「老伏對你評價還挺高。」穆迪電弧般明亮的藍眼珠凝視著我,讓人毛骨悚然,「我都差點想跟你過過招了。」
「那你能教我決鬥嗎?」我滿懷希望地問。
「想都別想。」瘋眼漢斷然拒絕,「我絕不會花時間去教你們這些小鬼決鬥術,這些東西只能在生死戰役中自己領悟。」
「決鬥?有興趣參加我最近發現的巫師決鬥俱樂部嗎?」西里斯興奮地插話,「有點類似麻瓜們的搏擊俱樂部——」
亂蓬蓬的棕色腦袋從車門探出來,赫敏對我揮手。
「伊萊恩,你不來嗎?列車要出發了。有誰看見哈利了?」
「他剛才就上車了。」唐克斯環顧蒸氣籠罩的月台,試圖擺手驅散濃稠的白霧,「車站應該加幾道除霧咒……」
「——俱樂部成員每周六晚上在破斧酒吧碰頭,或許你們可以發展個霍格沃茨分部——」
「快上去吧。」盧平打斷西里斯,對我點頭,「有事隨時跟我們聯繫。」
我拉開倒數第三間包廂的門。
盧娜和納威正湊在一盆細瘦的綠植前,著了迷似的凝視那株植物,赫敏嘩啦啦翻閱著一本花花綠綠的雜誌,抬頭望向我,朝旁邊努努嘴。
哈利倚在角落裡,垂著眼睛,不知在想什麼。
「他怎麼了?」我用口型問。
她搖頭聳肩,將那本雜誌遞給我。
「我得去巡邏了,羅恩估計還在前面那節車廂里,有個二年級女生帶了半打狐媚子蛋……回頭見。」
我低頭掃了眼那篇文章,發現配圖中赫然站著朝鏡頭微笑的利娜,她那頭鈷藍色的巨大鸚鵡在樹枝上跳來跳去,圖片旁用加粗標題寫著《奧爾沃特實際掌權人的愛寵機密——南非叢林中的自由之翼》。
我合上雜誌,更加震驚地發現,自己拿著最新一期《唱唱反調》。
「你們雜誌採訪了利娜?」我問盧娜,「她幾乎沒答應過任何採訪。」
「噢,爸爸說追逐熱點沒什麼壞處。」她終於從那盆綠植上挪開視線,聲音飄飄悠悠,「你姨媽人不錯,還給爸爸看了希格爾德里芙的食譜,對飼養金剛鸚鵡的人應該很有借鑒意義。」
「……那挺好的。」我點點頭,忍住沒問她家雜誌對於熱點的定義。
赫敏和羅恩很快回到車廂,對如何處置違禁物品爭論不休,直到手推車過來才暫時消停。帕吉跳上哈利膝頭盤成一團,喉嚨里咕嚕嚕響個不停。我懷著奇異的心情繼續讀那篇鸚鵡飼養指南,居然沒在裡面找到任何關於時事的提問。
玻璃碎裂的脆響中,車廂里鷹飛貓跳。
「小心點,哈利!」納威高高抬起花盆,神態讓人想起護崽的母雞。
「對不起……」
哈利用清潔咒掃凈滿地橫流的南瓜汽水,不住道歉。
「你怎麼了?」我從《唱唱反調》上抬眼,「剛才開始就魂不守舍的。」
他搖頭:「可能昨晚沒休息好……抱歉,盧娜,你的袍子……」
「奧、奧爾沃特在這個隔間嗎?」一個髦發女生推開門,視線落在我身上,一對上我的目光就立刻別開眼睛,提高音量,「你好!我是赫奇帕奇二年級的凱特·蘭斯!斯拉格霍恩教授讓我來送便條!」
她遞來一小卷系著金色絲帶的羊皮紙,眼神飄忽不定。
「謝謝你。」我展開那張紙掃了一眼,「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不是不是!」她連忙說,「我就是有點好奇……你知道,那些關於神秘人出現在魔法部的報道都提到了你……」
「報紙的話不能全信。」我對她笑笑,「學校見。」
「你這下可是打出名號來了。」蘭斯離開后,羅恩說,「咱們學院的名人光環將更加閃亮。」
「也許對笑話店進一步打開市場、擴大知名度有幫助。」赫敏若有所思,「我們要不要跟哪家周刊預約一次創業路採訪?」
「再說吧。」我把那張字條遞給她們,「當務之急是,中午該吃什麼。」
「……『誠摯邀請三位至c號車廂共進午餐』……」赫敏抬頭,「他怎麼知道哈利和納威也在這裡?看來斯拉格霍恩確實很熱衷於搜集消息……」
「那節車廂挺舒服的。」羅恩一下子來了精神,「我們剛才巡邏的時候路過那兒,裡面準備了不少好吃的。」
「你們去吧。」我往座椅中陷得更深,「我跟他在派對上見過幾回,和他聊天沒什麼意思。而且他老愛在室內抽煙。」
「但看在那麼多菜的份上——」
車廂門再次被叩響,蘇珊·博恩斯探頭,腦後那條長辮子甩進門來。
「伊萊恩,你有空嗎?」
列車過道里,她把一沓色彩鮮艷的冊子塞給我,用背誦魔法史課本的語氣開口。
「傲羅招募宣傳冊。我姑姑吩咐的。她特別囑咐我跟你說,傲羅的薪水位於公務員薪資金字塔的塔尖,薪酬待遇逐年提升,風險係數逐年降低……」蘇珊嘆口氣,恢復正常語調,「隨便聽聽就行,我覺得這個工種的風險係數跟入職年限成正比。去年我跟她提過你,不過她最近忽然對這事特別上心……你瞧,我就說你該去當傲羅!」
「謝了。」我拍拍她的胳膊,微笑,「告訴她我會考慮。」
「行,那我就完成任務了。」她頓了一會兒,卻沒有走開的意思,聲音壓得很低,「咳……那天魔法部到底發生了什麼?能不能透露一點?」
「你明明有內部線報,怎麼還要從我這裡挖材料?」我不動聲色。
「肯定不如第一手消息準確啊!」她用胳膊肘輕輕撞我,湊得更近,「新學年的校刊銷量就靠你了,我和漢娜還在考慮做一批d.a.徽章——拜託,告訴我今年d.a.活動會繼續!」
「赫敏也提了好幾次。既然烏姆里奇走了,社團繼續辦下去應該沒問題。」
「太棒了!」她如釋重負,「不然就只好拿天文課論文來填滿校刊版面了,辛尼斯塔教授說我很有點胡編亂造的本事……以前我們至少還能從各路爆料里提取點素材,唉,可惜三強爭霸賽的緋聞輝煌時期已經過去了……」
我立刻警覺起來。
「你們可別學八卦小報啊!那些雜誌文章都可離譜了。」
「是啊,我都讀過了,足足有二十多篇爆料呢!」蘇珊興緻不減,樂滋滋地分析,「大部分是基於斯基特三強爭霸賽報道的加工再創作,不過最近幾篇倒有點新意,提到了你們家有望同神聖二十八族聯姻的消息……」
「——我、我什麼?」我摁住太陽穴,「哪家雜誌?!我早晚要起訴那些記者——」
「哎喲,手推車又過來了……有新消息一定要告訴我!」她往車廂那頭疾走幾步,快樂地飛遠了。
我搖頭失笑,目光掠過列車中的玻璃格窗,忽然愣住。
俊美的青年微微側過臉,陽光刺破灰暗雲層,透進車窗,灑在那張輪廓清雋的面孔上。他的髮絲像熔金般耀眼,飄浮閃光的霧氣籠罩周身。
我眨了眨眼。
唯一合理的解釋是,這是個閃現的幻象,取材自腦海深處已經模糊的某些片段。
但這個解釋正逐漸崩塌。
列車過道中的幻象似乎與記憶中略有不同,那人身量更高,五官線條更鋒利,生動得不似幻覺。
幻象扭過頭來,目光投向我,嘴角勾起。
涼意漸漸攀上後背。
夢境般的幻影停在我面前,淡藍的眼睛讓人想起遙遠溫暖的熱帶淺海。
「葉列娜,過得好嗎?」
他神情平靜,笑意淺淺,彷彿在問候舊友。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腳下好像生了根,蔓生的冰凌從足底一直攀上頭頂。
明亮的雙眼凝視我。閃光的炫目迷霧散去,我現在才看清,熱帶淺海不過是表象,淺藍是極地冰原的顏色。
我攥緊袍子口袋裡的魔杖,惡咒一觸即發。
「……啊哈!找到你們了!」
一隻手臂拽過我,眼前閃過緊繃的天鵝絨馬甲,金紐扣和他的光頭一樣錚亮。
「伊萊恩,來認識一下這學期的魔藥學助教!」白鬍子老頭拍拍年輕人的肩膀,聲音洪亮,「赫列布尼科夫的下一任家主!當之無愧的青年才俊!瓦西里耶夫,你兩年前來過一次吧?見證了塞德里克和哈利的英姿,嗯?威克多爾沒拿到冠軍是有些讓人遺憾,但我想他不久就會在世界盃上大放異彩,畢竟運動員的主場還是魁地奇球場……」
我深呼吸,努力剋制著在血管中橫衝直撞的怒氣。
「……對很多人說過這話,但我不介意再多說幾遍!眼下的時局裡,能有人依舊抱有對教育事業的熱忱,這是多麼讓人欽佩的赤誠!做這樣的決定實在很有勇氣,在家族中一定遇到了反對意見吧?我聽伊萬諾夫娜說,你父親和你叔叔都不太贊成。但要我說,年輕人嘛,當然就得多多遊歷,拓寬眼界……」
胖巫師喋喋不休,英俊的青年凝神傾聽,禮儀與微笑都完美無缺,不時頷首作答,逗得老頭大笑。
我機械地由斯拉格霍恩拽著,抬頭一看,發現已經到了c號車廂。
新任魔葯課教授忙著同客人們談笑風生,我趁機退到角落,隨手取了塊三明治塞進嘴裡。
「……你覺得怎麼樣?」赫敏問,目光投向人群中心的高個子青年,「我聽說今年會來個助教,但沒想到……」
「很可疑。」我慢慢道,「看來東歐那邊也打算插手魔法英國的未來局勢了。不知道校長有沒有把這些納入整體戰略考量。」
「……我不是問這個。」赫敏皺眉,「我想知道你是不是還好。你的手在抖。」
我又咬了一大口鮮蝦三明治,聳肩。
「可能有點興奮吧,我構思了幾打很有創意的咒語,好不容易有練手的機會。如果你是指四年級的事,別擔心。我只是有些問題得弄清楚,就這麼簡單。」
「可你那時候放了個焚燒咒。」她褐色的眼睛盯著我,「當然啦,我不是說不該對那傢伙用惡咒,只是萬一被抓到把柄,情況會有點棘手……無論你打算怎麼做,答應我,事先考慮好——比如動手前先默數到十?」
「好主意,不過只適用於少數情況,畢竟決鬥的第一要訣是快。」我吞掉最後一角麵包,轉身拍拍手,「那盤是金槍魚三明治嗎?」
「是,不過裡面放了鱷梨,你應該不會想吃。」熟悉又陌生的嗓音自背後傳來。
我緩緩扭頭,面無表情地看著金髮青年走來。
「來點鱈魚漢堡?」英俊的年輕人笑問,將小銀碟遞到我面前。
太陽穴突突跳動,我飛快默數到十,勉強按捺住把盤子用力扣在他頭上的衝動。
在這裡動手會惹麻煩,現在不是最佳時機,我還需要更仔細地分析狀況……
銀碟又往前遞了遞,捏著盤子邊沿的手骨節分明,像他本人一樣白皙清瘦。
那人語調含笑。
「沒有毒的——」
我側身避過那隻手,越過他,連視線都不曾偏移半分,徑直走向門口,像繞開一團隱形的氣旋。
、
「嘿。就知道你在這裡。」
我抬眼,接著啃卡諾里奶油煎餅卷,把桌上的點心往他那邊推了推。
「吃檸檬杏仁乾酪蛋糕嗎?」
哈利合上隔間門,坐在我對面,低頭凝視著那塊小蛋糕,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就說吧。」我消滅掉最後一隻煎餅卷,滿足地嘆了口氣。
「……你還好嗎?」他猶豫半天,輕聲問。
「有點後悔剛才沒多順幾塊點心,斯拉格霍恩請的烘焙師手藝不錯。」我抱起胳膊,「你就想問這個?」
「赫列布尼科夫。他……」
哈利頓了頓,似乎不知該怎麼繼續問下去。
我瞭然地點頭:「坦白說,這步棋確實有些出人意料,但仔細想想也能理解。如果把賭注押在伏地魔身上,當然該對黑魔王表表忠心。他們在這個當口把繼承人送到英國來,說明赫列布尼科夫家認為這個舉動的收益超過風險。但關於將來局勢的推測可以緩緩,咱們有更要緊的任務。我猜你也在考慮同一件事。」
「……什麼?」哈利不自在地調整坐姿,看起來茫然又詫異。
「弄明白阿爾伯特的失蹤和那個家族的聯繫。」我把檸檬杏仁乾酪蛋糕推到他面前,「吃吧,吃飽才有力氣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