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來1針

識海中的石碑狹長高聳，除了「倍」字周圍的一小塊區域，其餘都被粗糙斑駁的石殼覆蓋。

剝落的這塊區域大概只佔石碑的二十分之一。文字之下隱約有淺淡的雲狀紋樣，橫向延伸。

石碑上的文字似乎是以一橫排為一組，但其餘部分卻被石殼遮擋，看不見後續。

更令宋寧驚異的是，顯露出的這個「倍」字，是簡體漢字。

這個世界的旭國，和宋寧上輩子所在的國家名字相同，文化風俗類似，但語言完全不同，使用的文字也並不是漢字，而是一種字母文字。

根據原身的記憶，不僅是旭國，所知的世界範圍內都沒有漢字和漢語的傳承。

金手指！

這是和我靈魂綁定的金手指！

宋寧興奮得無以復加，可隨即又陰鬱下來。

隨著石碑出現一同傳入腦海的信息告訴他，將石碑上顯現的漢字印寫在異能者的身上，施放的異能就會有相應的變化。

「倍」字的作用是使外放型能力數量倍增。

以感知境的冰霜異能為例，假如施放一支冰槍，會自動變為兩支，同時消耗兩份心能。

怎麼看都是種偏輔助的金手指，又如何幫他挺過之後的兩針藥劑試驗？

粗眉毛見他臉上陰晴變換不定，湊過來說：「在擔心接下來的試驗？」

「廢話。」宋寧沒好氣地說。

剛才就想說了，大家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面對這朝不保夕的生死危機，憑什麼你小子一點不怕。

宋寧這會兒忘了自己其實已經二十好幾歲了，不該像個未成年那樣戰戰兢兢。他也忘了林鴻的異能是意念系的，當然比其他人更加擅長調整情緒。

「我摸索出了一個安全通過試驗的方法，但不保證一定成功。」林鴻悄聲說。

宋寧心緒豁然開朗，用眼神催促他趕快說。

粗眉毛也不賣關子，繼續道：「蔚藍之淚……啊，就是他們用的藥劑的名字。它的作用是激發普通人的異能覺醒，但他們不知道，這葯不能幫助異能者提升境界。也就是說所謂的三針試驗，只有第一針是有效果的。

「如果異能者再繼續注射，大多數情況下都會被體內無處可去的藥力折磨到死，要想活下來，就得把藥力化作心能釋放出去。這就是我摸索出來的方法。釋放得越快越多，體內的壓力就越小，受到的傷害就越少。」

以宋寧先前的體驗，藥力在血脈中肆虐沖刷、循環不絕，要想從中存活下來，首先想到的當然是設法將藥力釋放出去。

林鴻說的方法從道理上說是沒錯的，雖然還未經證實。

宋寧先前殘留在體內藥力隨著金手指的覺醒消失了，他還沒體悟過如何「把藥力化作心能釋放」，不過根據對自身冰霜異能的基本了解，大略也有了個概念。

心中同時跳出好幾個疑問，宋寧四下掃了一圈，屋內沒有安裝監控攝像頭。

他想了想，選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問道：「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林鴻呲牙一笑，壓低聲音說：「因為我要帶大家逃出去，所以不能讓你死在試驗台上。」

「我們之前認識嗎？」如果他真的有逃脫的計劃，這樣隨隨便便就說出來，不怕反手被舉報嗎？

宋寧前世在職場上見過太多類似的人，表面裝作好兄弟，和你大肆抱怨公司吐槽上級，你要是放鬆警惕順著他的話說，下一秒他就會跑到上級面前打小報告。

而且很多時候這種人根本得不到什麼好處，他們只是以背後捅刀子為樂。

結合粗眉毛的表現，越看越覺得是在釣魚執法。

「不認識。」粗眉毛說得坦然，「只是看你是元素系的，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助力。況且大家都是旭國人，憑什麼要做伊國人的試驗品。」

旭國和伊國是接壤的兩個國家。旭國在東，多山地和高原，伊國在西，多平原且臨海。

北部、東部、南部三面，是一條名為「冥峽」的巨大峽谷。兩國就這樣被三面峽谷和一面海洋緊緊包裹在中間。

兩國間的關係雖然說不上融洽，因文化同源，卻也沒有發生過大規模的戰爭。

簡單來說就是合作中競爭的關係。

可是據林鴻所說——鬼知道他從哪獲得的這些信息——他們所在的是伊國的一處研究所。研究所的勾當是從旭國綁架沒有異能的流浪兒，用以試驗名為「蔚藍之淚」的異能覺醒藥劑。

伊國能幹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不足為奇，至於三針試驗結束后的倖存者怎麼處理，林鴻並不知道。

因為自他進入研究所以來，還沒有一個人活過第三針。

他還捲起袖子讓宋寧看手臂上的針眼，說自己是目前唯一一個熬過第二針的，用的就是剛才說的轉化藥力的方法。

但和他同期的幾人用同樣的方法卻沒有活下來，所以他才說不保證一定能成功。

操控蟑螂的少女和手劈石板的少年已經同意加入逃亡計劃，衛生紙少年還在觀望。這也是粗眉毛急切想拉攏宋寧的原因，畢竟他是元素系的。

其他還有幾人尚未注射過第一針，沒有覺醒異能，為了保險起見沒有拉他們入伙。

「計劃什麼時候逃跑？」宋寧問。

「明天夜裡。第二針一般要間隔三到五天，明天正好是他們加班加點整理資料、調配藥劑的時候。」林鴻喜上眉梢，「你來了就多一道保險，到時候可以凍住守衛的槍。」

宋寧搖搖頭，「我不加入，勸你再考慮考慮。」

開玩笑，幾個未成年制定的計劃，漏洞百出，他才不願拿命去賭。

且不說研究人員最繁忙的時候守衛是否會鬆懈，單是看剛才測試時堵門的那名特工悠閑的樣子，打他們一群絕對不在話下。

就算我方憑藉什麼隱藏底牌僥倖逃走，對外面的壞境一無所知。是深山還是沙漠？他們幾個沒有補給的初階異能者，到時候百分之百會死在半路上。

對宋寧來說，當務之急是熟練運用金手指。

按「倍」字的效果，施放一次消耗兩份心能，不正好可以快速傾瀉心能嗎？這就不怕藥力太強爆體而亡了。

和虛無縹緲的逃亡計劃相比，這才是更優的選擇，他有信心扛過第二針的試驗。

至於靠針劑無法提升到操引境的問題，等活下來了再說。

林鴻略有失落，但立刻一掃陰霾，笑說：「沒事，你也再考慮一下。計劃不變，歡迎隨時加入。」

逃亡三人組遠離眾人開起了小會，石板少年不時抬起頭，用他那雙陰沉的小眼睛遙遙向這邊窺視。

宋寧狠狠地瞪了回去。對這種明顯不善的目光，越是露怯或無視，對方就越蹬鼻子上臉。

石板少年果然不再抬頭。

沒有了他人的窺視和打擾，宋寧背過身開始測試金手指的能力。

手邊沒有筆，他從鏽蝕的床架下摳出一小撮鐵鏽，磨碎了沾在手指上，在手腕處塗了個模模糊糊的「倍」字。

水杯中還剩下小半杯水，宋寧雙手捧杯，集中精神。

胸口正中的空蕩處泛起一層漣漪，一股能量的波動像氣球一樣充盈上浮，化作溫和的暖流融入四肢百骸。

雙手間的溫度驟然下降，水面上冰晶生長，蔓延成片，一根鉛筆粗細的冰凌緩緩升起，浮在面前。

心隨意動，冰凌瞄準床板，一分為二疾射而出。

篤篤。

冰凌沒入床板三寸有餘。

宋寧細心感受著體內的心能波動，結合此次測試消耗的能量，判斷自己單次最大能造出一米長五厘米粗的冰槍，而用盡全部能量，最多能發射五次。

加上金手指的加持，也就是兩次半即可放空。

之後他又測試了凝冰的效率，發射的速度，施展的間隔等等。

回過神來杯中的水已經被他用盡，時間也到了晚間放飯的時候。

伊國研究所大概是擔心重要的試驗品有失，準備的飯菜不僅種類豐富，更是葷素搭配、營養均衡。

宋寧自第一針試驗以來都沒吃過飯，昏迷中只靠營養針吊著，這下總算可以好好吃個飽了。

可剛吃了三分飽，旁邊一直看著的兩名守衛便走過來，一左一右架起了他，徑直往外走。

嘴裡還嚼著一口雞腿肉，宋寧含糊不清地抗議道：「飯還沒有吃完呢，有事能不能慢慢說？」

一名守衛目不斜視，認真回道：「確實有事。」

大哥，聽你一席話，勝聽一席話。

他這具身體雖然長期在外流浪，營養不良，可體重也有個小一百斤。兩名守衛鐵鉗般的大手卡在腋下，不抖不顫，一直走了十分鐘，宋寧的雙腳甚至都沒有挨地。

目的地是個狹小的屋子，屋內正中擺著一張試驗台，檯面上釘著張牙舞爪的束縛皮帶。檯子四邊都有凹槽，裡面還沾著沒有洗凈的血跡。

宋寧腦中嗡地一聲，頭髮一根一根地豎了起來。

他們要給自己打第二針！？不是說好了間隔三五天嗎！？

瘦如麻稈的雙腿在半空中瘋狂彈動，他死命大叫：「我才剛覺醒！身體還沒有恢復好！飯還剩了一半沒有吃完呢！你們是不是記錯編號了！」

兩名守衛根本不受他掙扎的影響，提起來把他按在試驗台上，用皮帶綁緊了他的四肢，不過這次沒有戴頭套。

直到守衛關門離開，宋寧還在大喊大叫。天花板一角懸著的喇叭刺啦一聲開了，陸主任蒼老的聲音說：「3號，不要緊張，這次試驗準備得很完備，我們打開了新的思路。」

我信你個老畢登！合著打葯的不是你吧！

宋寧心裡罵著，嘴上卻老實道：「報告，我剛剛覺醒，還沒有很熟練地控制能力，現在打第二針很可能會死。」

陸主任道：「沒關係，你的小夥伴不是說了嗎，承受不住的時候就把藥力轉換成心能施放出來，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宋寧呆若木雞。

他怎麼知道的……是了，竊聽器！肯定裝的有竊聽器！故意不裝攝像頭就是為了麻痹我們，實際上任何風吹草動都躲不過他們的耳朵。

可我沒想逃啊！？

你不是應該把粗眉毛抓來給一針嗎！？

像是聽見了他內心的質疑，陸主任繼續說：「考慮到你們元素系的能力對心能的消耗比較快，改良后的試驗就優先選擇了你們。不是針對你一個人的，14號在另外一間試驗室里。」

14號就是那個衛生紙使者。他也沒參加逃亡計劃。

「為了便於你施展能力，我們特意準備了許多冰塊，等下你儘管用，不用客氣。」

宋寧昂著頭往地上看，七八個一百升的收納盒並排放在牆角，裡面的冰塊堆得冒尖。

「試驗開始之前還得說明一點，你那小夥伴的說法不正確，第二針和第三針還是有幾率提升境界的，我們曾經有成功的記錄。可惜的是，那名試驗品因傷勢過重，也就活了一星期。不過確實境界提升了。

「另外考慮到你們在試驗過程中可能會不知節制地釋放藥力，導致體內存量過少，影響試驗效果，我們決定在這次的改良試驗中加大藥劑的劑量，不用擔心，不多，也就原來的兩倍劑量。

「其他不多說了，祝你好運，3號。」

喇叭關閉。門外走進一名護士，比手還長的注射器中吸滿了湛藍色的藥劑，隨著她的步伐翻滾著迷幻的色彩。

宋寧知道此時再掙扎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強行驅散心中的恐懼與憤怒，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胸口，期望林鴻說的方法可以奏效。

手臂上傳來輕微的刺痛。

一股霸道而磅礴的藥力衝進身體，像是把一根燒得通紅的鐵棒用力插進了鼻孔。

沒來由的，宋寧想起了曾經看過的那張圖片。

倉鼠吃香蕉.JPG

在這生死一線的當口，他沒憋住笑，嘴裡撲哧一聲。

可也就笑了這一聲，他的血管從注射點開始寸寸爆裂，無數血珠從毛孔中噴濺而出。

劇烈的疼痛和比之前強烈千倍的燒灼感讓他幾乎當場昏死過去。他守住最後一絲清明，激發潛藏在胸口大穴的心能，混入血脈中狂虐的藥力，遏制其對身體的傷害，同時發散意識，去感知牆角的數箱冰塊。

藥力迸發著，咆哮著，轉眼間就在他的體內疾行一周，接著一股腦地灌入胸口大穴，如同泥牛入海般，完全消失不見。

血脈中還殘留著被強行撐開的空蕩感，然而一絲一毫的藥力都感覺不到了。

哎？

宋寧左看看右看看。

什麼情況？

「什麼情況！？」喇叭中傳出陸主任驚怒交加的吼聲，「3號，報告你現在的狀態！」

宋寧凝神感受了一下，體內不僅沒有不適感，反而覺得胸口蘊藏的心能純度提高了，不再像個輕飄飄的氣球，而是有了雲山霧罩的濃稠感。

似乎還差一點就能提升境界了？

「報告，現在身上暖暖的，軟軟的，好像有用不完的勁兒。」他如實回答。

陸主任好像捂住了話筒，還是能聽到他憤怒地質問護士：「劑量是不是配錯了！我說的是雙倍，這效果連十分之一都不足！你們有沒有做好記錄，把藥房的人叫來對證！」

陸主任還在那吵個沒完。身體的舒適感讓宋寧的精神意外地暢快，有種類似微醺的飄飄欲仙之感。

他嘴角上翹，不禁說道：「主任，要不咱再來一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