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鎖河保山
?「不要告訴我這是你剛才逃跑時弄丟的俠鐵!」我又驚又怒地看著影飄飄撿起地上那個玄青色的鐵牌。()
「嘿嘿,嘿嘿,真不好意思。」這傢伙竟然還厚著臉皮沖我笑。
「哼,今天就先放過你們,咱們後會有期!」遠處夏侯兄弟大罵著退走了,看來他們的戰術一旦被破,就后招乏力,特別是那個弟弟夏侯文,應該只是一名琴師,拳腳功夫很差,否則也不會被影飄飄輕易毀掉古箏了。
另外兩個捕頭呢?我轉頭一看,周蒼寧早已不見蹤影,這小子見勢不妙,逃命倒是很快。而另外一個人,直到現在都沒說過一句話,還站在原地端著長槍,怒氣沖沖地瞪著我們。
我一時迷茫,這傢伙怎麼沒逃啊?話說這人還真是面熟啊。難道是個我見過的高手?想到這,我又細細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個捕頭。他身高五尺二三,一張方方的國字臉,眉毛又粗又濃,看上去三十齣頭,一身捕頭官服,手握長槍,腰懸佩劍,此時怒目圓睜,擺出了一副很兇的樣子。
我仍然沒想起來他到底是誰,但是看這架勢,肯定還是要跟我們繼續纏鬥下去了,不管他實力如何,繼續留在此處打架完全不是俠盜的作風,所以我一邊防備著他的進攻,一邊招呼影飄飄上馬準備跑路了。
見我們要逃跑,這捕頭終於開口了:「你們倆站住!」
他的聲音渾厚有力,一聽就是多年練武之人,但聲音中正陽平,缺乏侵略之氣,又不像是領悟了狂氣的高手。
如果一句「站住」就有用的話,那還要捕快乾嘛?我們根本沒受影響,直接上馬調轉馬頭準備回到官道上去。
但還是沒跑出去,眼前綠影又一閃,天網牆竟然又升起來了。這次我和影飄飄都被困在裡面,跟那個國字臉捕頭三個人一起呆在了這個死坑裡。
我大意了,天網牆的機關還在,轉頭一看,果然那個捕頭正站在剛才夏侯武用鞭子抽擊的草叢前,手裡剛剛放下一根拉繩,看來天網牆升和降的機關都在那一處了。
再看那捕頭,又端起長槍擺出架勢,一副誓死守護於此的態度。我們兩人要翻過天網牆很容易,但馬匹是肯定過不去的。不到萬不得已,俠盜決不能棄馬而逃,看來不過他這一關,我們是出不去了。
這時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哇,這個東西原來能升降的啊,你們剛才就是這麼進來的嗎?」
大敵當前,這丫頭的心態是有多好才能問出這麼無聊的問題來。我只好說了一句「你退後點。」便翻身下馬,手裡摸出身上最後的兩枚風刺,一步步向那捕頭走去,影飄飄已經很自覺地躲遠了,我開始御起一身狂氣,席捲八方。
相距十步,明顯能看到對方已經感受到了我的狂氣,他的額頭閃亮,冒出了冷汗,端槍的姿勢也開始變得不自然。
相距七步,我又加強了狂氣,他的腿已經有些輕微地抖動,手裡的長槍似乎也變重了許多。
相距五步,我停下腳步,兩手各舉起一枚風刺,將全身狂氣集中灌注到手臂上,兩枚風刺如毒蛇利齒一般蓄勢待發。再看那捕頭,已是大汗淋漓,全身僵硬,好像連站著都已經很困難了。
果然不出所料,這個捕頭並沒有領悟狂氣,所以才會對我的狂氣有這麼大的反應,現在要在區區五步遠的地方射中他已經是探囊取物。()
但沒想到我正要發鏢時,這「囊中之物」竟然奮起精神大喝了一聲:「鎖河!」
只見一道白影迎面衝來,沒想到對方在這種情況下竟然能爆發出這樣的力量,槍尖寒光閃爍,一招標準的毒龍式刺向我的喉嚨。
這是搏命的打法,我的風刺完全可以輕易擊中他身上隨便哪個要害,但電光火石之間就算給他造成了致命傷也無法阻止這捨命一槍的突刺,我可不想同歸於盡。
好在這一槍雖猛,但畢竟對手沒有狂氣,聲勢驚人但速度還是差強人意。我收住風刺,轉身一避,讓槍尖從胸前刺空。同時變換步法,欺身向前,右手風刺輕輕劃過他的肋部,得手了!
他眉頭一皺,用手捂住傷口,緊接著單手舞起長槍又是一記平揮,我向後疾退,拉開了距離,心裡默數著時間,想看看這捕頭中了麻軟散還能撐多久。
一,二,三,四,五……不錯,都過了脈搏跳動五次的時間了還沒倒下,果然身體強健。
六,七……八?九!十!!
怎麼可能?十脈時間已過,那國字臉捕頭竟然還挺槍站立,紋絲不動地守著天網牆的機關。
麻軟散是百草堂在二百多年前配製出的烈性麻藥,直接由血液中滲入神經,麻醉效果非凡,一旦流入血管便無葯可解。除非在中毒一瞬間用非常規的手段取出毒血,或者乾脆自斷肢體防止毒藥蔓延,否則一定會沉睡半個時辰以上。最初被回天堂用在開膛刮骨等劇痛的醫術治療中,是非常好用的麻醉藥劑。且配製原料成本很低,配方很快流入江湖,成為兵器淬毒的首選,在兩百年的時間裡一直都是江湖爭鬥的首席麻藥,具有無可替代的霸主地位。
雖然歪打正著從醫用變成了傷人之用,但麻軟散的出現卻極大地改變了這個江湖腥風血雨的狀況,以前雙方交手,刀劍無眼,非死即傷,麻軟散普及后卻只要一個小小的創口就能決定勝負,敗者不再是命隕當場,而是束手被擒,對無力反抗之人痛下殺手的情況也很少見。所以江湖雖然爭鬥不斷,但這兩百年內的傷亡情況確實大大改觀。甚至有人傳言,麻軟散的配方是百草堂故意泄露出去,以救天下無數人命的。
麻軟散無葯可解是江湖常識,中毒之人多半只需兩三脈的時間就會昏睡過去,身體強健的高手可以撐到五脈左右,但能夠撐到七脈的人已是鳳毛麟角,還從來沒聽說過能堅持到十脈的!
而眼前這個恐怖的男人竟然仍屹立不倒,怒氣沖沖地瞪著我,此時距離我划傷他已經過了二十脈的時間了!
我的風刺每天早晚都會仔細淬毒,原料也都是我親自從可靠渠道弄到手的,絕無失手可能,剛才那一擊,手指上也明確感覺到風刺已經劃破皮肉,而對手竟然還沒有倒下,同時我聯想到剛才他受傷時馬上用手捂住了傷口,難道他跟我一樣……
「老大,接著!」一聲疾呼打斷了我的思路,我馬上察覺到一個暗器從背後飛來,不過並不是很快,於是馬上回身探手接住,拿在手裡一看,是一枚柳葉鏢。
「老大,用我這個,我這個抹了麻藥哦!」影飄飄躲在遠處大聲喊著。
我欲哭無淚,難道這丫頭覺得我堂堂一個風俠會帶著沒有淬毒的暗器出來混嗎?還有誰是她老大啊?
但形勢已不容我再跟她多糾纏,眼前手裡好歹多了件暗器,不如再射他一鏢試探一下。於是我收起自己的風刺,單手捏住這枚柳葉鏢,再次御起狂氣。
這次對方顯然有了教訓,沒等我借狂氣傷他元神,便直接沖步而上,長槍再次化作一片白影直刺而來,同時口中再次大喝一聲:「鎖河!」
我故技重施,輕輕閃過槍鋒,欺身向前,手中柳葉鏢再次划向他的肋部。雖然是一模一樣的招式,但因為明顯快過對手,他這次也是很難躲掉。
果然他沒有辦法閃避,柳葉鏢在剛才他的傷口旁邊又劃了一道血印。再次得手,但我卻略有詫異,雖然他不及我快,但這次招式跟上次完全一樣,他多少應該有所防備,但這次得手得竟然比上次更容易了。他是完全沒有防禦啊!
果然,電光火石間他突然棄槍變招,左手從腰間拔出佩劍自下而上削了過來,對我手上的柳葉鏢竟是視若不見,同時口中大聲喊道:「保山!」
雖然聲勢驚人,打法兇悍,但區區這點招數能奈我何?我左手推出,正抓住他揮劍的手腕,生生擋住這一招。對方見招式被破,竟然還不死心,上半身稍一仰,突然發力,一記頭槌砸向我的腦袋。
我內心一陣翻騰,剛才兩聲怒吼已經讓我想起來他的身份,再加上這不要命地打法,激起我全身熱血上涌,看著他怒目圓睜的腦袋砸過來,我一咬牙也不去躲避,運起狂氣就將自己的前額迎著撞了上去。
「嘭」的一聲巨響,真疼!
有狂氣護體的我也覺得有些暈眩,更不用說對方了,只見他額頭鮮血直流,眼神黯淡,肯定一時頭部受重創,有些精神渙散。我趁機一腳踹到他腹部,他整個人在空中翻了一周飛出去,直接撞到十幾步開外的天網牆上,再如落葉般墜落地面,一定傷得不輕了。
終於打完了,我揉了揉撞疼的額頭,穩一穩精神,正準備走過去拉動天網牆的機關,那個像鞠球一樣被我踢飛的捕頭竟然又站了起來!
是我下手太輕了嗎?不對,他用劍拄著地才晃晃悠悠地勉強站起來,剛起身就吐出一口鮮血,肯定受了很重的內傷,沒有半年是恢復不了的,現在只是強弩之末,憑著一口硬氣才撐著站立至今。
「師兄,這個人好厲害啊。」影飄飄不知什麼時候湊了上來,一臉認真地跟我說。
「他便是『鎖河山』!」
「哦。」影飄飄歪著頭看了一會又問道,「他是怎麼飛出去那麼遠還能握著劍的啊?」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心想你就注意到這個啊,然後無奈地指給她看:「他的劍柄後有一段鐵鏈,剛才拔劍時就順勢纏到了手腕上,這樣直到戰死,劍都不會離手了。」
「啊……」影飄飄倒吸一口冷氣,「幹嘛搞這麼認真啊,打不過跑不就行了?」
「我怎麼知道,你問問他去啊?」
「我才不要,哎呀,他又過來了,靠你了師傅,我先躲一躲。」影飄飄又逃到後面去了。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誰是你師傅啊?剛才不還叫我師兄的嗎?難道在她眼裡我跟那匹馬一樣可以隨時換稱呼的?
搖搖頭清一下思緒,眼前的戰鬥還沒有結束,對手雖然搖搖欲墜,但眼神依然兇狠,他一步步挪近了,握劍的手還在顫抖,我不忍再打下去,於是開口喊道:「岳捕頭,我與你往日無仇近日無冤,不如今日就放在下一馬,俠盜盟上下必定感激不盡。」
「呸!」他輕蔑地罵道,「你這飛賊既然識得本官,還不快束手就擒!我岳家世代忠君不二,豈能對你這惡賊視而不見?」
我以為我聽錯了,這傢伙真是如傳聞中一般不開竅啊。
「前輩,你認識這傢伙啊?」影飄飄躲在後面還忍不住問道。
「剛才不是告訴你他就是『鎖河山』了嗎?」
「哦,鎖河山是誰啊?」
我氣得差點暈過去,頭髮長見識短簡直就是專門為她創造出來的詞啊。身為俠盜竟然連鎖河山都沒聽說過,真是太孤陋寡聞了。
江南柳滬城是俠盜盟的心臟所在,也即是朝廷眼中的賊窩,既無力管轄又無心圍剿。所以柳滬城的治安捕頭就變成了一個非常尷尬的差事,既不能空缺無人,又不能派個太厲害的角色引起衝突,所以朝廷就找了個武藝平平的鄉下捕頭,名叫岳木五,一夜升為「鎖」級神捕,打發到柳滬城任職。本意就是找個人撐撐場面,對外也好有個交待。可笑的是這個岳捕頭竟然是個冥頑不靈的死腦筋,厚著臉皮向朝廷要了個猖狂的封號——「鎖河山」,似乎要憑一己之力鎮住整個俠盜盟,守護天下河山安危。上任之時對著手下幾十號老弱病殘的捕快滔滔不絕地演講了一個上午,反覆叫囂著要清肅柳滬城,在一個月內保證天下無賊,結果兩年過去了,一個俠盜都沒抓到,他自己倒是三天兩頭被揍得鼻青臉腫,被天下俠盜奉為笑柄。甚至整個捕快界都對他鄙視之極。我每年定期出入柳滬城,自然也曾遠遠看到過他,所以之前才會一直覺得他面熟。而一直聽說他自稱使得一手精妙的鎖河槍和保山劍,今日一見,果然武藝平平,思維奇葩。
但他畢竟是朝廷安排在柳滬城的臉面,我可不能失手要了他性命。可剛才激斗許久,他還沒倒下,看來影飄飄的柳葉鏢也沒有用。這傢伙果然能夠免疫麻軟散,這個情報太勁爆了,如果朝廷真的掌握了麻軟散的解藥,那麼整個俠盜盟都將面臨巨大的威脅。
想到問題的嚴重性,我便無心戀戰,於是馬上御起狂氣,突近他身旁,躲過綿軟無力的一劍,閃到背後一記手刀砍在脖頸處,這次終於把他打暈了過去。只聽他昏倒前口中還喃喃道什麼「鎖河保山」的,真是執念太深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找到機關降下了天網牆,招呼影飄飄趕快上馬。等我收拾停當,跨上雞蛋準備離開時,卻又看到影飄飄還蹲在倒地的岳捕頭身邊,正從一個瓶子里倒出葯來塗在他的傷口上。看來這丫頭還真是有善心啊,不過那麼淺的皮外傷就算不處理也不會有大礙的。
可是接下來我又發現自己想錯了,影飄飄塗完了葯興沖沖地站起來,開心地沖我喊道:「老風,我又給他塗了點麻軟散,這下他肯定不會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