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原來我是雞(1)
冷風夾雜著些許雪花呼嘯而過,馮爾戈緊了緊蓋在身上髒兮兮的毯子,毯子下面瘦小的身軀在冷風的吹襲之下輕輕顫抖著,馮爾戈捧起凍得近乎麻木的雙手,使勁的從嘴裡呼出一些熱氣,然後雙手不停的搓動著,想要藉此尋求一些溫暖。
天太冷了,人們交談的時候呼出的白氣多到讓你看不清對方的臉龐,隨便吸上一口氣,都感覺像是吸進了一把冰刀子,在這樣的天氣,沒有人想要在街上逗留,只有窩在家裡,縮在火爐旁,聽著木頭燃燒時發出的噼啪聲才有心情透過窗戶,一邊欣賞著世界漸漸變成一片雪白,一邊感嘆著造物主的神奇。
馮爾戈盡量蜷縮著身體,把身體抱成一個團,用毯子把頭也蓋住,只留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外面,要是有人經過的話,怕是也不會多看這裡一眼,只會認為這裡堆放著一團雜物吧,當然,就算不是在這天寒地凍的時節,人們也不會在夜晚來這馬廄轉悠。
嘶嘶!
圍欄後面,幾匹馬不停的嘶鳴著,夜裡人們聽到這樣的聲音興許都會覺得煩躁,但是馮爾戈卻希望這嘶鳴聲可以再大一些,再長一些,只要還能聽到馬的叫聲,自己就還活著。
為什麼馬都喜歡站著睡覺?每天夜裡馮爾戈都會這樣想,要是能趴著睡覺多好,那麼自己就能把幾匹馬牽到一起,然後靠在它們身上睡覺,要是可以那樣,晚上也就不會那麼難熬了吧。
又是一陣冷風吹過,從馮爾戈沒壓住的毯子角里灌了進去,馮爾戈狠狠地打了個冷顫。
不行,天太冷了!
馮爾戈根本不敢睡,這樣的天氣,一旦睡著了,鬼知道明天一早自己還能不能睜開眼睛,馮爾戈哆哆嗦嗦的站了起來,身上穿的衣服單薄到讓人難以想象過的是冬天,馮爾戈趕緊拿起毯子披在身上,馬廄四處散落著些乾草,馮爾戈來回走動著,把乾草收集起來,拿回自己躺著的地方鋪好,躺到乾草堆上面,乾草上的毛刺很扎人,但是總好過躺在冰冷的地上,馮爾戈緊了緊衣服,身體又縮到毯子裡面,或許是乾草堆起到了些效果,已經不如剛才那般冷了。
馮爾戈打了個哈欠,眼皮子止不住的打架,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您看,這能賣多少錢?」男人佝僂著身子,滿臉討好的笑容,卑賤到了骨子裡。
「太瘦小了,估計活不了多久,能做什麼,賠錢玩意罷了!」壯漢喝了口酒,油膩的手拿著雞腿往嘴裡大口的塞著。
「現在是瘦了些,但是他干起活來可利索了!」男人對著壯漢笑著說,轉過臉來狠厲的瞪著馮爾戈,「小兔崽子,給老闆好好乾活知道不!」
馮爾戈低著頭沒有說話。
「誒誒,什麼好好乾活啊,我可沒說要買啊!」壯漢嫌棄的揮揮手,想要打發男人離開。
眼看著生意要黃了,男人撲通一下子跪了下來,死死地摟著壯漢的腿,「您就當做善事,發發善心買下他吧!」
「滾開!」壯漢一腳踢開男人,看著男人的表情像是吃了死蟑螂一樣,「真是倒胃口!」
男人捂著肚子躺在地上,不停地呻吟著,馮爾戈淡定的站在那裡看著男人,像是早已習慣這樣的事情。
壯漢舔了舔手上的油脂,一把抓過馮爾戈,借著煤油燈的光亮,撩起馮爾戈衣服從頭到腳細細打量著,那審視的目光像是在打量著一件商品。
「他沒病吧?」壯漢問道,「前兩年買的貨沒用多久就病死了,
媽的,老子虧大發了!」
男人聽到壯漢此言,急忙從地上爬了起來,笑著說道:「沒病沒病!您放心,他好著呢!」
壯漢從口袋裡摸了摸,拿出幾個銅板丟到地上,男人急忙撿了起來,放在手裡數了數,「這,老闆,6個銅幣是不是有些太少了。」男人小心翼翼的問道,生怕惹壯漢不高興。
「拿著錢滾蛋!」壯漢嘴裡嚼著雞腿含糊不清的說著。
「是是,這就滾這就滾。」男人緊著把6個銅幣揣到懷裡,生怕被人搶了。
或許是良心發現,又或許是知道以後再也見不到了,男人臨出門前看了一眼馮爾戈,頗有些苦澀味道的說道:「兒啊,別怪爹啊,爹也是沒辦法!」
這一幕倒是有些許讓人傷感,要是不知情的人在旁邊看著,肯定得以為是家徒四壁,食不果腹,為了讓兒子能活下去當爹的百般無奈才出此下策,從此以後天隔一方父子二人怕是再也無法相見,或許多年以後這事落到吟遊詩人的嘴裡,經過美化加工說與眾人聽的時候,估計會把人感動的涕淚橫流吧。
但是馮爾戈心裡很清楚,他哪裡是會為了這種瑣事傷感的人啊,拿到錢的那一刻估計就開始盤算靠這點錢怎麼在賭桌上翻身了吧,就算是傷感,也是因為自己價值不大才換來了區區6個銅幣,這點小錢,估計他很快就是輸會一乾二淨了,到時候他怎麼辦呢?又要去過垃圾堆里找飯吃的日子嗎?
其實最初日子過得還是不錯的,父母兩人都是典型的靠地吃飯的庄稼人,雖然口袋緊巴巴,但是過的還算是幸福美滿,直到有一天他染上賭癮,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地里的活也不幹了,口袋裡但凡有幾個錢,就想去賭桌上來上幾把,雖然好賭,但要是能贏的話也行啊,但是不知道是手太臭,還是開賭場的人故意設局套他的錢,每次都輸得一乾二淨。
每次下了賭桌回到家裡都是滿嘴酒氣,嚷嚷著下次一定能翻盤,情到濃時還不忘嚮往一下未來,說自己以後肯定能靠著賭錢成為大財主,那馮爾戈就是小財主了,到時候就不用再過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苦日子,還能雇上十個二十個侍女,端茶倒水,更衣洗漱都有人伺候著,豈不美哉!
想法倒是挺好只不過沒能實現,讓本就不富裕的家裡雪上加霜,後來,母親受不了他這副樣子,趁著晚上他睡著了,帶上所剩不多的錢財獨自一人離開了,雖然人們覺得母親會離開是因為他賭錢,但馮爾戈還是覺得母親離開是因為聽到了他說想雇十個二十個侍女這句話。
有的時候馮爾戈常常會想,為什麼當初母親離開的時候,不帶著自己呢?是因為自己是個累贅嗎?還是因為在今後的生活里不想再回憶起來這段糟糕的過往,所以就把所有可能觸景生情的東西都拋在了身後,還真是有點瀟洒嘞。
第二天他醒來,發現母親離開時並沒有什麼反應,好像早有預料,不過拿走所有的錢這件事還是讓他哀嚎了幾聲,這之後他為了能早日在賭桌上實現他的財主夢,便不斷的變賣著所有值錢的東西,衣服、傢具、房子、田地,所有能用來換錢的東西都被他賣掉了,儘管變賣家產,但財主夢卻離他越來越遠,父子二人流落街頭,每天在垃圾堆里翻來翻去,吃著別人吃剩的殘渣,偶爾改善改善伙食去偷點東西,最後也免不了一頓毒打。
馮爾戈覺得兩人像是蟑螂,生命力強的可怕。
直到有一天,他坐在路邊獃獃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們,嘆了一口長氣,「兒啊,我是不是做不成財主了!」都到這幅田地了,他居然還在惦記著當財主,說完這句話,他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整個人顯得鬆鬆垮垮的,馮爾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在他旁邊安靜的陪著他坐著。
「還有,還有!」他突然激動地叫了出來,兩眼放光的看著自己,馮爾戈突然有種很不好的感覺湧上心頭。
「什麼還有!」馮爾戈小心的問道。
「我還有錢!」他滿臉驚喜的看著馮爾戈,像是丟了很久的錢,在著急用錢的某天突然發現原來就放在自己的口袋裡,只不過放的比其他東西更深罷了!
「錢......是說我嗎?」馮爾戈問道。
他並沒有回答,只是直勾勾的看著馮爾戈,生怕一旦移開目光,就會消失不見,雖然沒有說,但是馮爾戈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知為什麼忽然想起了母親,她走的真是及時啊,是不是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幕了呢?原來自己並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只是還沒有輪到自己罷了,又或者正因為自己是珍貴的東西,所以才要留到最後才能與人交換。
世界好像突然變得安靜起來,明明是在嘈雜的大街上,卻安靜到可以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心臟砰砰跳動的聲音原來這麼刺耳,好像有什麼東西卡在喉嚨裡面讓他喘不上氣來,馮爾戈把頭埋在臂彎里,整個人縮成一個球,緊閉著眼睛,只有這樣才能好受一點。
原來我不是蟑螂,而是個能下金蛋的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