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棋痴少年】

蛇是世間報復心最強的動物。

蛇王被殺，它的蛇子蛇孫們不可能不來尋仇。

為防蛇妖偷襲，姒崇安排下去，每天派兵繞著村子撒雄黃，燃艾草，加強警戒。

這邊日防夜防，那邊姒崇也開始煉丹，他每日守在八卦爐前，添柴加薪，寸步不離。

沈逸飛也沒閑著，自從見識了天羅地網的奇妙，那模型就在他腦海里生了根。他酷愛圍棋，總覺得這天羅地網跟圍棋有著緊密的聯繫，可就是看不透，這兩者之間的紐帶到底在哪裡；他每日抱著手機，躲在房間里看他拍下的天羅地網的錄像，至於仙丹煉到什麼程度了，他完全不關心。

仙丹煉到第七天，從那八卦爐中飄出陣陣惡臭，熏透了整個村落，連那些原本在村落四周徘徊的蛇，也躲得遠遠的。姒崇看那爐中的內丹，仍舊亮晶晶，也沒把這惡臭放在心上。又過七天，臭氣一天濃過一天，再看爐中的內丹，竟然被一層黑霧所籠罩，姒崇暗叫壞了，忙差人去請沈逸飛。

沈逸飛到丹房前一看，整個房子屋頂都在冒黑氣，附近的村民，凡是被黑煙熏到的，個個倒地不起。沈逸飛知道出事了，忙憋住氣，跑進丹房，看到那八卦爐蓋已掀翻在地，姒崇也躺在地上，痛苦地抽搐，想必是被這臭氣熏壞了。

看來不馬上把這內丹毀掉，這毒煙必定將整個村落的人都殺死。沈逸飛不敢怠慢，先是一瓢水澆滅了爐火，接著拿起丹爐旁邊的筒夾，夾住內丹，扔進水缸里。那內丹在水中果然沒了黑霧，通體又恢復了亮晶晶的模樣。沈逸飛憋了許久的氣，已是忍耐不住，這才敢鬆口氣，張開嘴大口大口的呼吸，誰知那缸中的水，突然暴起，長蛇一般鑽進他嘴裡，他驚得想閉上嘴，下巴卻不聽他使喚，就這樣，他眼睜睜的看著一缸子水，全進了他體內。再看那缸里，內丹已不見蹤影，想必是合著水被他吞服了。

「完了，死定了。」這蛇妖王的內丹，邪氣如此毒辣，姒崇吸入黑煙都已經倒地不起，沈逸飛卻整個將它吞了，此時他的心情，除了驚恐，就是絕望。

姒崇還沒醒來，好在已經不再抽搐。

沈逸飛抱著姒崇走出丹房，讓他靠著坐在屋前台階上。

「怎麼辦，就這樣等死嗎？」

沈逸飛在姒崇身邊坐下，從背包里拿出撥浪鼓，現在就算知道密碼，回去也晚了。莫離啊，看來我們是無緣再見了！

「你這害人精！」沈逸飛高高舉起撥浪鼓，想摔了它解解恨——

「上仙，上仙……」牛郎的喊聲止住了沈逸飛。

牛郎騎著牛，牛飛奔過來，在沈逸飛面前停住。

「你怎麼來了？外面圍著那麼多蛇妖，你怎麼進來的？」沈逸飛收起撥浪鼓，問道。

「著急，顧不得那麼多，這牛兒也爭氣，就這麼跑過來了。」牛郎氣喘吁吁的說。

沈逸飛看看牛，牛忙轉頭到一邊，避開沈逸飛的眼神。

「果然這牛已經不是凡牛，可是又怎樣，神牛也救不了我。」沈逸飛心想。

「上仙，蛇妖圍住了我們的村落，你快去救救村民們吧。」牛郎著急道。

「我救？我哪有那個本事……」沈逸飛嘆口氣說，「我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怎麼會呢，你是神仙啊，神仙不是專門抓妖的嗎？」

「神仙是能抓妖，可我是假神仙啊……」這話，是沈逸飛在心裡說的。

「行，

我去抓妖！」這話是沈逸飛嘴上說的，他想好了，與其在這裡等死，不如去跟蛇妖搏一搏，電棍在手，殺一兩個蛇妖墊背也好。

「上仙，你真是太好了！」

「別廢話！走吧。」沈逸飛起身要走，胸前膻中穴卻忽地劇烈疼痛，緊接著他感覺到有一股毒氣自膻中穴竄動到全身經脈，使得他周身快要炸裂一般，他扒開衣服，果然看到胸前黑漆漆一片，而這股黑氣，也正在向周身擴散。

沈逸飛強忍著邁開步，可是兩腿就像灌了鉛一樣，步履沉重，他只得使出十二分的力氣，用力抬腿，這一用力，壞了，胸前「嘭」的一聲炸開了，一股黑煙噴出來。

疼痛更為劇烈，沈逸飛怒吼一聲，扯掉上衣，捶打著胸部，像只發了瘋的黑猩猩。

「上仙，上仙，你怎麼了？」牛郎嚇壞了。

「啊！」沈逸飛高喊一聲，響徹雲霄，接著用力一蹬腿，身體像離弦之箭蹦了出去。

體內一股無窮無盡的力量在自我輸出，完全不受沈逸飛控制。

「哐！」一擊閃電劈向沈逸飛，在他身前落地。

閃電的力量阻滯了不受控制的沈逸飛，讓他打破慣性，俯身半跪在地上——他停住了。

「卑鄙小人，還我娘子命來！」

凄厲的聲音傳入耳朵，沈逸飛抬頭看去，見一高達十數米，蛇頭人身的怪物立在不遠處，身後還拖著個蛇尾巴。

「你的娘子，就是被我電死的那個蛇妖？」沈逸飛起身，將電棍抓在手中。

蛇怪手上也拿著一個電棍模樣的東西，滋滋閃著電光，想必剛才那一擊閃電就是這東西劈出來的，沈逸飛握著電棍的手有些抖了，這東西可比電棍強一萬倍。

「偷襲算什麼好漢！」蛇怪打量沈逸飛手上的電棍，這東西有多厲害，他現在還拿不準。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偷襲了？」

「我兩隻眼睛都看到了！」那扮作織女的蛇妖，突然從蛇怪尾巴後面冒出來，看來那晚沈逸飛手上的電棍把她嚇得不輕，「你就是用手上那個寶貝偷襲我師母的！」

「卧槽，你行行好吧，不要再扮仙女了，我聞到你身上的腥臭味就想吐。」

沈逸飛這是真心話，他真的吐了，一股股的吐著黑煙。

蛇怪看到沈逸飛吐出的黑煙，氣得渾身顫抖。

「娘子，娘子，你死得好慘啊！內丹都被這雜碎給吃了！」

「師父，用你手上的法寶殺了他，給師母報仇！」

「好，你閃開！」蛇怪掄起手上的法寶，正要發招。

「娘子，娘子……」牛郎騎著牛跑來了。

「誰他姥姥的是你娘子了？」蛇妖朝牛郎張牙舞爪，吐著長舌頭，這是蛇嚇唬人的動作，在人看來卻像扮鬼臉，顯得很滑稽。

牛郎果然誤解了，他以為他的娘子正在跟他扮萌裝可愛呢，於是他幽了一默：「娘子，我們不是嘿嘿嘿了嗎？你不會忘記了吧？我昏睡了一場都還記得的。」

「你找死啊！」蛇妖搖身一變，現出巨大蟒蛇的原形，朝牛郎撲過來。

「啊！」牛郎嚇壞了，本能拍著牛屁股，那神牛便撒開蹄子，馱著牛郎飛也似的跑了。

「來吧！」沈逸飛朝蛇怪大喊，「你要報仇就抓緊，我吃了你娘子的內丹，活不長了！」

沈逸飛乾脆收起電棍，就這電棍，搞搞偷襲還可以，跟蛇怪手上會發閃電的法寶比起來，就是雲泥之別；既然死在難免，不如乾脆一點，省得自取其辱，也省得受皮肉之苦。

「哦？」蛇怪見沈逸飛收起了法寶，反而猶豫了，他在猜想，這個狡猾的仙人在搞什麼鬼，莫非他還有別的殺手鐧，等我輕敵上當？

「你還猶豫什麼？來啊，吃了我吧，你娘子可比你勇敢多了！」

沈逸飛一心求死，徑直向蛇怪走去，這反而把蛇怪逼得步步後退。

「你幹什麼，你要幹什麼？站住，你再不站住，我可要祭寶了。」

哎，真是的，這大概就是所謂博弈吧，沈逸飛又想起了圍棋，緊接著就是那縱橫交叉的立體網，哎，-死都要死了，還想這些幹嘛？你就是一介凡人而已，這天外的奧秘，豈是你能參透的？

「師父，吃了他，給師母報仇！」蛇妖原形瓮聲瓮氣的說。

當著徒弟的面，蛇怪不好再退卻了，它騰地升空現出原形，張開大嘴，朝沈逸飛罩過來。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耳邊響起那熟悉的聲音。

「師父，師父，是你嗎？」沈逸飛猛地抬頭望去，可大蛇的嘴已經將他整個罩住。

周身是黏糊滑溜的肌肉，擠壓著沈逸飛，帶動他往更黑的深處滑動。

蛇在吐食他，沈逸飛心裡清楚這一點，他也知道，很快，他就會窒息而死。

呼吸越來越急促，黑暗的前方似乎有一點亮光，他用力扒拉著兩邊的蛇肉，可無濟於事，肌肉越擠越緊，他的意識也越來越薄弱，最終暈了過去……

可那道光還在……

「棋盤就是整個宇宙，棋子就是宇宙中的星球……每個棋子都有它的使命……」

那熟悉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前方的亮光咔嚓一聲炸開，那是閃電的光——

十二歲那年，沈逸飛還是個棋痴少年，有一次他輸了棋，心裡很不痛快，當時正在下大雨，電閃雷鳴，他冒雨跑進黑夜中，他跑啊跑，追著前方的那一絲亮光……

「來，跟我下一盤！」耳邊響起蒼老的聲音。

沈逸飛停住，看到黑暗中有一塊閃著亮光的棋盤，一個身穿白衫的老人坐在棋盤的一端。

沈逸飛走過去，站到老人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