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陰燈

天色昏暗，持續不斷的雨點夾雜著海洋中的魚蝦被甩到黑色電子屏幕上，駕駛室里，身穿黑袍的少年搖晃著盛有暗紅色紅酒的高腳杯，散發出陣陣幽香，這似乎是種特製的紅酒，杯底有許多結晶狀沉澱物，沉悶地閃爍著黃昏般的光耀。

屏幕上滿是複雜的計算公式，坐標，風速，濕度，還有可能遇到的阻礙，包括預算飛行速度，損失，油耗量等等都顯示在上面，所有數據都圍成了一個圈，正中央是一個足以震懾世間萬物，令無數生靈汗毛豎立的巨大海上風暴。

少年眯著眼看著眼前的雙零風暴，駕駛座左側的扶手上投射出風暴的立體全息投影解剖圖像，他用手指輕輕撥動圖像，風暴開始在他面前東倒西歪地旋轉起來，被玩弄於股掌之間。

面對這股擁有空前的絕對力量的超級風暴，他絲毫沒有表現出怯懦，反而露出藐視的神情。

他將手中的紅酒連同發著黃光的晶體一飲而盡，隨手把高腳杯扔向一邊，高腳杯在空中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隨後迅速變成一堆粒子向上飄走憑空消失。

他把手掌放在面前的操作屏上一下滑動到頭，紅黃藍組成的三色箭頭出現，並瞬間全變成紅色，玻璃顯示屏上，這艘小飛機的速度被迅速提到1050km/時，飛機在剎那間飛馳出去，尾部拖著一片巨大的音爆雲，音爆聲不斷，離它1000米遠的水面都被激起了浪花！

少年眼神中充滿了堅毅與無畏，他駕駛著飛機猶如一道破天之槍刺向風暴，距離風暴還有20公里時，他在操作屏上一頓擺手勢，飛機尾部旋轉出四個助推器，驟然間，長達數十米的粗壯的藍色火焰噴涌而出。

那不是簡單的飛機助推器！那是經過改裝的小型火箭助推器！

飛機正以恐怖的4000km/時的速度毫不留情地朝著超級風暴撞去，燦爛的水花應聲而激出！迸射出幾百米遠，從遠處看就像是風暴被攔腰斬斷一樣，可很快又恢復了原本的轉動，似乎毫髮未損。

反觀這邊，少年一臉遲疑地看著外面烏漆嘛黑的一片，屏幕上顯示著數不清的問號，除了問號就是「未知」，時間未知，地點未知，方位未知，環境未知，問號問號，未知未知。

人工智慧壞死了吧？他不禁想。但緊接著一個現象否決了他的想法，各方面的數值迅速飆升或下降，乃至上下來回起伏，電子羅盤上的指針不停轉圈，駕駛室內燈光閃爍不斷，這才是人工智慧壞死，飛機晶元短路的標誌。

霎時間，整架飛機失去了動力和電力，駕駛室內一片漆黑，但奇怪的是飛機並沒有因此下降，反而穩穩噹噹地停在空中，就像有東西拖住了它一樣。

寂靜一刻鐘后，少年還在不停地調試，他已經試盡所有辦法來重新啟動飛機，皆以失敗告終。他疲憊地癱坐在駕駛座上，伸向一旁的扶手想要拿一個高腳杯，但只可惜沒有電力，粒子重組裝置也用不了，無法憑空給他造個高腳杯了。

少年向後仰起頭閉目養神，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驚醒了他，果然，在玻璃屏幕的一角出現了幾條裂紋，裂紋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玻璃中央赫然出現一條大裂縫。隨後，少年只覺得世界突然翻滾，便失去了意識。

醒來時，只見海面上漂蕩著支離玻碎的飛機殘骸。

「陛下到！群臣集！預上朝！」

近百名龍臣快步走到通向陰皇殿的階梯前依次排成隊伍，雙手放在腹部之前，

微微低著頭，隨後還有一百多名龍臣從遠處以龍的形態飛過來，降落在原地后化成人形。

「我，我我我我我們在哪？」蕭吐了一堆字勉強說出一句較為完整的話。

「跟這我倆。」祿輕聲說。

接著祿和鐘錶哥分別在兩側夾著蕭，屠彘人，萊德，冉和吉朗林跟在他們三個後面，之後就是數以百計的龍臣，穿著各式各樣的大袍，分別代表著各自的官職和崗位。

蕭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竟然會在有生之前走在一群龍的前面，他們一級級地上著台階，共計99級。當蕭踏上最後一級台階時他稍微抬起頭往前看了一下，結果卻看到了上面迎接他們的橙紅色大袍的龍臣正沖著他笑，不是祿，不是鐘錶哥，是直勾勾地和蕭眼對眼。

當這一人一龍的眼神相對時，彷彿有一聲，不對，是幾百聲驚雷在蕭的腦間炸開！細看龍的笑容竟如此詭異，滿嘴獠牙參差不齊地合在一起，眼神透露著饑渴，長達兩米多的龍鬚直耷拉到地上。蕭在心裡打了個寒噤，生怕他什麼時候一口把自己吃了。

布滿浮雕的大門徐徐打開，一股莊嚴肅靜之風從裡面呼嘯著吹出來，直颳得蕭臉皮生疼。

為首的龍臣向燭帝跪拜作揖后才跨過門檻走進去，眾人隨之走了進去。陰皇殿從外面看輝煌氣魄，富貴感十足，可到了裡面除了幾條擎天大紅柱子和幾盞油燈外就……空蕩蕩的。

蕭有點傻眼，這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好嗎？大金子呢？沒有金子也應該有玉或者其他任何珍貴點的玩意裝點一下吧，四面牆壁漆黑一片，是怎麼回事？此時蕭還沒幹完全抬起頭直視前方，不然他會看到一隻雄壯的龍坐在一把不知名的木頭做成的椅子上。

「陛下千歲萬歲十萬歲！陰火不熄！」群龍下跪叩首齊聲喊，蕭因為之前聽過這句話也跟著嘟嚕了一遍，但他只顧著跟著喊卻忘了下跪！他就這麼孤零零的猶如一名將要為國赴死的戰士，昂首挺胸站在堆積成山的屍體上，準確來說是俯首彎胸。

他後面的萊德拽了拽他的褲腿他才意識到這場面多麼愚蠢，急忙下跪叩首。

「諸臣平身。」渾厚低沉的聲音從燭帝的嗓子里傳出，似乎還夾雜著點嘶啞的語氣。

龍臣平身後分別向左右兩邊跨過去，蕭後面的四個人也分別被祿和鐘錶哥拉過去，只留下了蕭不知所措的站在中間。

「蕭。」燭帝喊出來蕭的名字。

「啊啊，在！」蕭趕緊跪下。

「不必如此，寡人想看看你的臉。」燭帝平緩地說。

蕭直起身子，一個龐大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一個強壯無比，體格能頂上三個龍臣的人化龍穿著短袖紅色龍袍斜坐在一把木椅上，他左腿和屁股一樣放在椅子上，左手搭在左膝上，右臂肘部放在扶手上，小臂曲起撐著龍首。但他的臉部不想其他龍臣一樣能明顯看出龍的樣子，他的五官更接近於人，面色赤紅，犄角碩大，椅子的另一邊擺著一條粗肥的尾巴，上面覆蓋著赤色鱗片，頂端似乎還在冒著火花，儼然一副帝王豪放之姿。

蕭正想著往他那寬領龍袍里肥碩的胸肌瞧瞧呢，兩道黃色光芒從燭帝的眼睛里射出，徑直穿透蕭的身體，蕭霎時僵在了原地，表情痛苦，這兩道金光在灼燒他的心智而不是肉體！

這是龍燈，亦作陰燈，也就是燭帝燭九陰的雙眼，七大神燈之一，《山海經》記載：他雙眼折射出的光芒，能照透九幽黃泉下的冥界，甚至可以穿透幽冥，世間一切塵俗雜念，鬼神邪心，赤膽忠情在這兩盞陰燈之下都會毫無保留地被燭帝窺探。任何一名龍臣在初次面聖時都會受到燭火陰燈的沐浴，以便燭帝判斷他的好壞。

蕭從小到大的經歷被燭帝以極快的速度看過了去，15年的光陰在不到10秒的時間裡就結束了。

原來再漫長不過的歲月也可以被輕鬆碾過。

燭帝收回龍燈的光照，嘴巴張開後有瞬間閉上。蕭雙手扶著膝蓋喘著粗氣，那種感覺就好像被一頭大象壓住了一樣，使人感動無比沉重，喘不過氣來。

兩邊的龍群又回到中間，蕭重新被祿和鐘錶哥擠在一起，還是這種感覺好啊！但緊接著龍臣們又分散開一點，每個人之間都留了一平方米的空地好把整個陰皇殿佔滿，也到時候方便燭帝欽點。

蕭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角落裡閃現出來，抬起頭望向燭帝後面一點的地方，蕭的心跳驟然加速。一襲青衣佔據了他的整個視線，那名女子頭戴翠簪，後面同時插著一把金釵，兩邊一點的頭髮被盤踞在耳朵兩側，中間的長發實在扎不下了就索性任其飄蕩在背後了。

是獻沒錯了！

她的旁邊站著她的哥哥，全身赤紅，穿著紅色龍袍的欽。另一個角落則站著那兩名燭帝親衛。

燭帝開始了午朝的瑣事，向群臣發問，有時還會指定一名龍臣作答，不滿意的話就直接問下一個人，直到問到令他滿意的答覆。他還偶爾會提出幾個提議向龍臣們詢問是否合理，按照固定劇情走的話，他肯定會得到一堆贊同的答覆，可實際上，燭帝與龍臣之間的對話非常隨和，暢所欲言。

拋去朝見燭帝的禮儀，他似乎還是個不錯的君主，善於納諫，平易近人，龍臣們絲毫沒有畏懼的樣子。燭帝在蕭的心目中建立起了一個極好的形象。

「小心燭火之夜。」一個聲音在蕭的腦海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