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結束得猝不及防

1.

等等，這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會莫名的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我一臉迷茫地看著身處的這個房間以及圍繞在身邊的一圈小孩子，仔細觀察著現在的狀況。看這個樣子好像是一間教室吧，這是在考試嗎？我重新環顧四周之後，突然在右手邊牆上的一個不起眼的位置看到一個用小刀刻出來的「柳」字，我依稀記得這個字是我初中時某一次座位被調換到靠牆的位置之後刻在那裡的，所以我現在是在讀初中時待了三年的那個教室里？可是我怎麼一點都沒有印象，又是在做夢嘛？

看到牆上的那個小刀刻出來的字之後，我很快就知道了我現在是在做夢，而且我已經差不多知道這個夢裡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了。現在夢裡的情況是我最後一次在學校里的事情，當時我正在進行初二期中考試，當時的我並不知道那一次考試會成為我之後七八年噩夢的開始。

沒過多久，靠牆的那排座位中突然有一個小孩的頭慢慢地低下，然後身體從板凳上滑到桌子底，耳朵里全都是血，一臉痛苦的表情。本來不算很大的聲音在安靜的考場里顯得格外清晰，所有人在一瞬間就找到了聲音的源頭，然後整個教室里炸開了鍋，男孩子的尖叫聲、女孩子的哭聲和老師著急的吶喊聲混在一起，衝擊著我的耳膜，而我只能站在教室中央，什麼都做不了。

「啊！」柳傲北大叫一聲從夢中醒來，睜開眼睛看著從窗戶里透過來的刺眼的陽光，陷入了一瞬間的失神，然後習慣性地拿起放在床頭的水杯抿了一小口。「爸！媽！柳明音！」他坐在床上把家裡人喊了個遍，結果並沒有人答應。看來他們都不在啊。抓過床頭的鬧鐘一看發現現在才不到早上八點，等他挪動著步子來到餐桌前之後，果然在餐桌上看到了寫有獨屬於姐姐娟字體的小紙條：小北，我今天上午有點事情出去，早飯已經做好了，在鍋里，醒了以後直接熱一下就可以了，吃過飯之後記得要做復健哦！(≧?≦)?——愛你的明音

在這段話最後的這個可愛的顏文字，果然是姐姐一貫的風格。

飛快吃完留在鍋里的早餐之後，柳傲北開始了每天早上慣例的復健，按照那個胖醫生教的動作，艱難地在床上動來動去。去年做完手術出院的時候，醫生一再囑咐他復健絕對不能停，這樣有助於雙腿的恢復，柳傲北也一直很認真的做了大半年了，但是感覺好像並沒有什麼用的樣子，也不知道得做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第一組動作剛做了一半，客廳里突然傳來了敲門的聲音，接著就是鑰匙轉動的聲音。哪有人帶了鑰匙還敲門的？柳傲北的動作隨著這個聲音的出現戛然而止，穿上拖鞋準備去看看是什麼情況。

「小北，你起來沒啊，我要進來了！」門開的同時熟悉的男聲從門後傳來，柳傲北隨即放棄了準備出去一探究竟，繼續做著那一套雖然依舊彆扭但已經不再生澀的復健動作。

「春節快樂！我今天早上出去跑步的時候，在樓下碰到明音姐了，她說叫我來監督你做復健。」推開卧室門進來的是柳傲北的朋友唐不惑，年紀只比他小一個多月，兩家最近幾年住在同一個小區的不同單元樓里。唐不惑現在在江州市讀大學，所以兩個朋友只有在他放假的時候能見面。

「這都要找人監督我，她也太誇張了吧，我又不會偷懶。」柳傲北一邊接過唐不惑丟過來的鑰匙，一邊皺著眉頭抱怨。

「你也別抱怨這抱怨那的了，

明音姐這不也是為了你好嗎？」唐不惑用一副羨慕的表情說著：「我做夢都想我爸媽生一個姐姐給我，她會幫我把想做的事情都準備好，這樣我就可以不用努力了哈哈。」唐不惑是家裡的獨子，和勤勞的父親不同，他的性格里有一種獨特的懶散勁，除了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之外做什麼都提不起勁，而且經常會做一些被富婆包養等等不切實際的美夢。

「你這復健都做了好久了吧，多少有沒有點效果啊？」唐不惑大剌剌地坐在床邊看柳傲北繼續做腿部復建，毫不顧忌地說道。

「我也不知道，這個月底我可能又得去BJ複查了，離上次去過已經快十個月了，醫生一直催我找個時間去給他看看恢復效果。總的來說，不好不壞吧，反正沒做手術之前也差不多就這樣。倒是你，你跟你爸媽商量的怎麼樣了？我猜以你媽的性格你放假回來之後是不是每天吵架。」

「你可別說，還真讓你猜對了。」聽到柳傲北問起自己的事情，唐不惑馬上換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一把撈起卧在床上盯著兩人的白貓糰子有些粗暴的摸了兩把，引得它喵喵叫著反抗了幾下。「不過我想好了，等開學之後我離他們那麼遠，就算他們反對也夠不著，我看我的書，他們反對他們的，我就不信我報名的時候我媽還能從這跑到我們學校去攔著不成。等我明年冬天考上了再告訴她，到時候她們還會不讓我去上不成。」

柳傲北看著樂此不疲跟糰子玩耍的唐不惑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怎麼評價他剛才的想法，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他這個辦法或許是應付他那位在家裡說一不二的母親最好的辦法，但是這個方法未免有一種壯士斷腕破釜沉舟的意味了吧。

「對了，我記得你現在讀的是計算機專業吧，這專業挺好的啊，畢業了找個工作還是很簡單的賺的錢也多，為啥你不嘗試著妥協一下？」

「柳傲北，你怎麼回事，是不是被我媽給策反了？咋還站在她那邊來勸我呢？」唐不惑逗貓的手指突然停了下來轉過頭死死盯著柳傲北的臉，「咱倆從小玩到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的是什麼？況且我的學習水平你沒見過嗎，高考數學九十一分，理綜三百分的試卷加起來一共才一百七十多，要不是語文和英語一如既往穩定發揮我連學都沒得上。再說了我對電腦的了解僅限於下載玩遊戲和做音樂。比起學計算機對著那些令人作嘔的代碼，我寧可去街上賣唱。」

「是是是，你老人家高考數學一共做了95分的題考了91我又不是不知道。咱倆一起玩了有十幾年了，從小到大你學東西有多快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不過你這人從來都是自己喜歡的東西學起來很快，不喜歡的東西看都不看一眼，挺邪門的，也難怪你因為唱歌的事情天天跟你爸媽吵架了。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就以後不勸你了，反正就你這爛脾氣估計勸了也是白搭。但是你最好還是想清楚，一旦你選擇了音樂這條路以後可是不好走啊。」看著唐不惑執拗的樣子，柳傲北覺得至少還是得提醒一下，畢竟藝術這碗飯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吃的。

「這個你放心吧，我什麼時候做過沒準備的決定。」看對方似乎是和他站到一條船上了，唐不惑的表情馬上又變得開心起來，逗貓的動作好像都比剛才輕鬆了。

真好啊，堅持自己喜歡的事情！柳傲北一邊在床上做著早已不再生澀但是依舊彆扭的動作一邊偷偷想著。

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能和他一樣呢？

大約中午的時候，柳明音從外面回來了，推開門的第一句話就是「小北！今天有沒有好好做復建呢？」

看著姐姐這張漂亮的臉蛋，柳傲北的後背不由自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得不說和姐姐比起來不管是從哪方面來講柳傲北都要遜色不少，自出生以來就一直很健康快樂的到了上學的年齡，然後一路順風順水地上了初中、高中，高考的時候雖然發揮失常但是也考上了一個很不錯的大學，考研的時候也非常順利地考上了第一志願的學校並且在讀研的期間得到了導師的青睞，然後變成了令人嫉妒並且害怕的女博士——醫學博士。由於這個假期學校里沒什麼事情，所以暫時也呆在家裡。更氣人的是，姐姐除了學歷之外，在長相上也單方面的吊打自己的弟弟，即使柳傲北已經勉強能算那些阿姨輩的人口中眉清目秀的行列中。不過幸虧姐姐的外貌還沒到那種驚艷世俗禍國殃民的水平，要不柳傲北懷疑自己都不敢跟她一起出去逛街。

「當然了，這種事情雖然很枯燥但是也到不了讓我覺得可以偷懶的程度，倒是你居然這麼不放心我，還叫唐不惑那小子來監督。」不過很顯然的是姐姐並沒有把他的抱怨放在心上。

「爸媽說今天太忙了要下午才回來，中午換個口味，我帶你出去吃火鍋，我可是想去那家新開的火鍋店好久了。導師昨天給我打電話說我的論文通過了，咱們兩個今天順便也慶祝一下我的論文通過。」說到關於論文的事情時，姐姐的臉上好像在閃光，眉眼中的高興就算是柳傲北這個在察言觀色方面並不怎麼擅長的人都看得出來。既然她這麼高興，那我今天就姑且也陪她高興一下吧。

「我記得你這次的論文是關於膝部神經方面的吧。」

「對啊對啊，這篇論文被打回好幾次了，昨天交上去之後終於通過了，這段時間可是把我愁死了。」說到自己的論文柳明音的臉久違地垮下來。

「你以前寫的論文題目好像也經常是跟腿部疾病有關係的，幾乎全都是神經、骨頭這方面。」雖然我只說了這一句話，但是她好像已經知道弟弟話中的意思，不動聲色地應付過去：「對啊，我老師他本來就是神經方面的專家，所以我研究的方向當然也是。」

演技拙劣得令人髮指，柳傲北原先不止一次見過姐姐在網上搜索她現在的這位導師的資料然後不厭其煩地以一種很卑微的語氣給人家發郵件，她的目的柳傲北自然心中清楚，但是他能做的事情也只有默默接受這份來自並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姐姐的好。

糰子剛聽到柳明音的聲音嗖的一下從卧室里衝出來，現在正趴在她的懷裡發出呼嚕嚕的聲音。柳傲北看著姐姐漂亮的側臉在心裡偷偷想著：雖然姐弟兩個平時嘴上爭吵的時候經常都想佔盡便宜，但是有的時候柳明音還真是意外的很溫柔呢。

「等等，為什麼你也在這裡？」

這個小小的桌子上一共坐了三個人，從靠近門的那側逆時針數依次是：柳明音姐弟二人以及意料之外的唐不惑——好吧似乎只有柳傲北一個人覺得意外。

「我今天早上回去之後我媽又開始念叨了，說隔壁阿姨家的女兒某知名大學研究生畢業了，現在在一家大企業上班，我受不了就跑出來了唄。」唐不惑喝了一口桌上的白開水頗有些厭煩。

「小唐，咋回事啊？」柳明音笑眯眯地看著坐在板凳上生氣的唐不惑，也不知道是在幸災樂禍還是怎麼。

「唉這事情說來話長，馬上開學之後不就大二下學期了，所以我要開始準備考研了。我想要去上音樂學院，但是我媽他們死活不同意，非要讓我繼續考計算機專業，我又不想聽他們的繼續跟那一堆看不懂的代碼繼續死磕，於是就吵起來了。再加上我們一家人跟倔驢一樣的脾氣誰都不讓誰，我現在在家裡的生活顯得越發艱難了起來，已經要到喪失人權的邊界了。我現在唯一想的就是趕快開學，去了學校以後就一切都由我了。」唐不惑像是抓住發泄對象，滔滔不絕地講起了他自己的故事。

或許是從他父親那裡遺傳到的優點，從一生下來開始唐不惑的唱歌天賦就是拉滿的，老唐家父子兩個唱歌好聽這件事情一直是被四鄰公認的。和父親唐千比起來，唐不惑似乎在這方面更勝一籌，在六歲的時候唐不惑就在少兒合唱團給一群十五六歲得孩子當領唱，並且那個時候教他唱歌的老師就評價說這孩子確實在這方面天賦異稟有當歌手的潛質。雖然那個老師並不算什麼權威，但是這句短短的評價似乎讓年幼的唐不惑找到了努力的方向。-天賦優秀再加上不懈的努力，唐不惑在音樂方面的進步一日千里。

但是唐不惑上了高中之後，關於音樂這件事情他跟父母發生了分歧。

雖然唐不惑的父親唐千和母親王瓊很支持兒子唱歌，但是支持的範疇僅限於把唱歌當作愛好。他們二人本身是那種比較傳統的人，所以王瓊對於兒子上了高中之後追求音樂方面的進步而對學業近乎放棄的行為極度反對，母子之間經常因為這個矛盾重重，再加上王瓊那種在家裡說一不二的性格和唐不惑自己那種我喜歡的事情就算是拚死也不讓步的性格，家庭矛盾經常會激化到近乎決裂的程度。真要讓人評價起對錯來，感覺好像誰都沒錯，但是就是經常吵得天翻地覆的。

「等我考上之後，我媽就算再怎麼反對也沒用了。」說到這裡，唐不惑端起桌上那杯已經沒那麼熱的茶水一口喝下，居然表現出了一副指點江山的氣勢，好像明年年尾的考試通過已經是蓋棺定論的事實一樣。

不知道柳明音是怎麼想的，也不見她有什麼反應只是一直笑眯眯的，吃飯的動作也不見停，柳傲北猜測她只是隨口一問壓根就沒有準備認真聽唐不惑悲慘的故事吧。可憐的孩子還以為終於找到傾訴的對象了而高興的不得了，喝了口水之後繼續一邊吃著鍋里的肉片一邊絮叨起來。

嗯，我好像之前也沒聽過這個故事。柳傲北把火鍋里的肉夾出來放在底料中蘸了一下後放進嘴裡津津有味地咀嚼著

這家火鍋店的肉味道還不錯，以後得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