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1豬妖

孫劍借著夜色的掩護，化為一道夜風，呼的一聲，騰空而起，直奔圍牆之外遁去。背後風聲再起，九道斬擊自閣樓之上再次襲來，孫劍忙於脫身，躲閃不及，被掃中後背，從空中跌入院牆之外，順勢一滾，化為一條蜈蚣，鑽入碎石之中。

片刻之後，李大與身穿甲胄的彪型大漢帶著一隊守衛追了出來，兩人分頭圍著院牆地毯式的搜索，卻一無所獲，於是又悻悻的回了宅院復命。

院牆之內，後院閣樓之前，李大雙手撐地，俯身跪在門口，身體因為極度的緊張恐懼而瑟瑟發抖，不一會，便滿臉是汗。

「人呢？」閣樓里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

「啟稟大，大王，不，是莊主。。人沒找到，奴才已經仔細搜索過了，可是什麼都沒發現，應該是已經逃走了。」

「所以你是在責怪我沒有把那個人當場殺死？」

「不不，不敢，奴才不敢。。」李大因為恐懼而變得結巴，緊張的睜大眼睛，眼神渙散的盯著地面。

「那麼你是說，我那一下根本沒有打中？」黑影繼續問道。

「不敢，莊主法力高強，無人能及，奴才辦事不力，奴才……」李大聽完嚇得幾乎癱倒在地。

「我已經將那人打成重傷，可你還是抓不到，說，你的用處是什麼？」

忽然間，一陣強風猛的襲來，吹的李大一身青衫猛的向後飄起。隨著「呼」的一聲，李大覺得眼前一黑，一個巨大的身影出現在自己面前。

李大嚇得趕緊把頭深深埋了下去，雙手緊張的死死的扣緊地面。

「絕不可抬頭，絕不可抬頭對視，絕對不可，會被毫無懸念的瞬間擊殺！」李大被恐懼折磨的身體不停的簌簌發抖，明明感到死亡近在咫尺，身體卻僵硬的做不出任何反應。

「說呀，你有什麼用，對我來講！」那個巨大的黑影沉聲問道。

「奴才，奴才一心一意侍奉莊主，絕不敢有絲毫懈怠，後日就是……就是莊主大婚之日，奴才儘力操辦，希望這次新娘能讓莊主大人滿意。」李大顫顫巍巍的說道。

「如果不是看在你這次尋回來新娘不錯的份上，剛才你已經死了！」那個陰沉的聲音再次響起。

「莊主，莊主大人與小龍女乃是天作地和的一對，能夠結為夫妻，乃是命中注定，天賜良緣，小人不敢居功。」

「碰」的一聲，一隻穿著描金靴子的腳狠狠地踏在李大的頭上。

「今日莊裡還有什麼生人？」

「前幾日的過客已經離開莊子了，現在莊裡只有兩個和尚，莊主此前交代過，若有商旅經過，務必挽留幾日，讓我等好生觀摩學習為人之法。」

「哦？長得什麼樣的和尚？」

「一個相貌英俊，粉雕玉琢，另一個卻是一個毛臉雷公嘴的和尚！兩人一個騎馬，一個步行來到這裡的。」李大被死死踩在地上，歪著頭，一字一頓的從嘴裡擠出幾個字。

「轟！」的一聲巨響，李大眼前的石板地面被炸的四分五裂，塵煙慢慢散去后，眼前映入的竟是一根雪白鋥亮的九齒釘耙！

「三百年了。。我竟然忘了還有此事，呵呵，呵呵，哈哈哈！」那團陰影竟然仰天長笑「好！來得好！昊天大帝，如來佛祖，今日我就要看看，你們千方百計害我下凡投胎，讓我護佑取經的人，到底是個什麼角色！」

「明日，帶他們來我這裡！這次，再辦不好，我就廢了你的修為，

再把你送回到屠戶那！」

「是，奴才明白，奴才天一亮就去辦」李大被死死踩在地上，齜牙咧嘴地說道。

李大頭上忽然猛的一輕，眼前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見，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看著眼前巍峨的閣樓，陷入了沉思。

每一頭豬的噩夢都是從增肥開始的，而他內心的恐懼，已經是三百年前的陰影了，而那時的主人，也並不是如今這個模(mú)樣。

三百年前的高老莊，那時的李大還是一頭普通的豬。

那一日，高員外招贅成功，一名朱姓男子，成為了高老莊的上門女婿。沒有人知道這位朱姓男子從哪裡來，可是，人人都佩服這名男子的一身本事。他從惡霸手中救出了高員外的女兒高小姐，又把三番五次上門鬧事的潑皮無賴打的落花流水，深得高員外和高小姐的關歡心。

半年過後，這個不知來歷的男子，順理成章成了高員外的上門女婿。大婚之日，全庄忙忙碌碌，喜氣洋洋，一大早就起來烹羊宰牛，準備當晚的宴席。

李大還記得，那天早上，自己還在等待每日的早餐，忽然間，豬圈裡跳進來四名家丁，不由分說就把自己按倒在地，四腳綁住，抬出了豬圈。不管李大如何嚎叫哀求，還是被抬到了提前放置好的木板之上。

當李大看見案頭那把明晃晃的尖刀的時候，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已經到了豬生的盡頭，之前那些夥伴的消失，豬圈中的傳言，如今也落到了自己頭上，「爆竹一響，小命沒了，紅旗一掛，閻羅到了」

正當李大嚇得閉上眼睛，瑟瑟發抖，屎尿齊流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雷鳴般的聲音，

「住手！不得殺它！」

李大猛然睜開了了眼睛。

只見一名身穿紅袍，身材魁梧，濃眉大眼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這名男子，面堂紅潤，一雙眼睛不怒而威，伸手制止了正要動手的屠夫。

「不得殺它，我本姓朱，曾有仙人告誡我，一生不得因為自己而有害豬命，否則，必遭厄運，待我稟明岳丈大人，放此豬一條生路！」那名漢子用滿眼痛惜的眼神直直的看著李大，又用手輕輕撫摸他的的鬃毛。

不久，李大便被從案板上抬了下來，解開捆綁后便無人在管，隨它四處遊盪。

那天整個高家莊一片歡聲笑語，八十八桌流水宴從早開到晚。李大在庄內四下溜達，不久就看見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只見他笑聲洪亮，大碗喝酒，舉手投足之間難掩英雄豪傑之氣。周圍鄉鄰更是讚不絕口，紛紛敬酒。

狂歡一直持續到半夜，李大看見自己的救命恩人已經喝的搖搖晃晃，站立不穩，生怕他摔傷，於是不由自主的擠過人群，想湊近看看。

只見恩人一步跨入廳堂，卻被門檻絆倒在地，半天沒有起來。

見周圍無人，李大連忙衝過去，用鼻子使勁拱了拱恩人。

地上的人哼哼兩聲，迷迷糊糊的抬起頭，一眼看見自己面前一張碩大的豬頭，正滿心關切的看著自己。

可是李大看到的竟然是同樣的的景象，自己的恩人，竟然變成了豬頭人身的怪物。

李大看見恩人哈哈一笑，又伸手在自己頭上摸了摸，又搖搖晃晃的頂著一張碩大的豬頭走了出去。

李大著急的跟在後面不斷哼哼著，試圖攔住恩人的腳步，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只聽見外面一陣尖叫，此起彼伏。

「妖怪啊！！」

「快跑吧！！有妖怪。。。」

「妖怪穿的是新郎官的衣服。。。。」

「新郎官是妖怪，快跑啊。。妖怪要吃人啊！」

…………

第二天，來了第一個道士，被打的落荒而逃。

第三天，來了第二個和尚，有被打的落荒而逃。

第四天，來了。。。。

朱姓男子並不害人，只是要在高老莊住下，說是要等一人，至於做什麼，乃是天機不可泄露。

可是高老莊上下，不能容忍一個妖怪存在在莊裡，於是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一群人用一把大火，燒了高員外的宅院，妄圖逼走豬妖。

高員外不忍祖屋被燒，冒險救火，被活活燒死，高小姐見父親慘死，想起這一切都是緣於自己，轉身一頭撞在高老莊石碑之上，不省人事。

朱姓男子見狀大怒，瞬間現出原形，化身三丈有餘，一身黑色鑲金鎧甲，手持九齒釘耙，豬首人身的妖怪。

隨手一揮，九道銀色妖氣席捲而去，高老莊縱火之人頓時人仰馬翻，抱頭鼠竄。

三天之後，高老莊已經搬得空無一人。

高小姐在恩人的悉心照料下，漸漸醒了過來，身體日漸好轉。

高小姐見家人走失，舉目無親，又見到往日人丁興旺的高老莊已經斷壁殘垣，空無一人，不覺萬念俱灰，徘徊在祖屋廢墟，暗自流淚，

朱姓男子每日只是悉心照料，柔聲寬慰，一日三餐，照顧有加，從未有非分之舉。

日久天長，在這空蕩蕩的高老莊，只剩下這兩人和一頭普通的豬，一同迎接每一天的日出日落。

幾度春秋，轉眼而過。高小姐臉上的悲切之情，漸漸被笑容取代。後來高小姐與朱姓男子漸漸冰釋前嫌，更是日久生情，終於走到了一起。

在這幾年裡，朱姓男子不僅重修了高員外祖屋，更是憑藉一身神力，修建了圍牆，打退了數次官府的圍剿。

李大看在眼裡，樂在心裡，而且，恩人每次偶有外出，總會帶回來幾隻肥豬養在庄內，這些肥豬都是在屠戶手中救下的。所以，慢慢的李大也有更多的朋友。

轉眼幾年過去，恩人等的人一直沒有來，而高小姐卻不小心沾染了風寒，身體狀況每日俱下。恩人遍請名醫，不是借故不來，就是束手無策，終於有一日，燈盡油枯，到了生死一線的時候。

恩人滿眼含淚，握著高小姐的手說，自己原本是天庭的天蓬元帥，由於犯了天條，原本是死罪。但是，由於金蟬子下界歷劫，弘揚佛法，要以凡人之軀，跋山涉水十萬八千里，再上西天求取真經，一路需要有人護衛，所以，免去了九天雷擊之刑，只是打下凡間，待將來將功贖罪。

恩人告訴高小姐，自己馬上再返天庭，求取仙丹靈藥，不僅能夠藥到病除，還能延年益壽，長相廝守。

說罷，縱身飛起，直奔九霄天庭而去。

李大在家中等了一天又一天，一直不見恩人回來。

直到有一天，忽然天空風雨大作，驚雷閃電。李大抬頭看去，只見天空之上，有幾個人影飛速移動，似乎正在交戰，幾個來回之後，一個巨大的身影被一道閃電擊中，渾身燃著紅色的火焰，從空中筆直的墜下來。

「轟」的一聲巨響，一個巨大的身影重重的墜落在高老莊中，一陣塵煙過後，只見地面上出現一個直徑十多米的隕坑，坑底躺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李大不顧一切的跑過去一看，果然是遍體鱗傷，昏迷不醒的恩人！李大見恩人一身焦黑，鮮血泉涌，不覺心痛不止，連忙俯在恩人身上，唯恐再有天雷追擊。

天空烏雲漸漸散去，雷雨也逐漸停息，李大見主人仍未醒來，便一趟又一趟用嘴含水給恩人降溫解渴，終於又過了一天，恩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緩緩的看了看正陪在他身邊的李大，又伸手摸了摸李大的鬃毛，忽然想想起了什麼，掙扎著爬起，踉蹌著向高小姐的閨房奔去。

李大看著恩人搖搖晃晃的背影，心裡忽然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隨著一聲慘呼，李大知道，高小姐已經仙去了。他一扭一扭的擠進了門，看見高小姐的身體，俯身在地上，頭朝向門口，一隻手向前伸出，還保持著努力向前向前爬的姿勢，想必是那天夜的激戰，令她也心感不安，擔心恩人安危，想出門一看究竟，不想耗盡最後一絲精氣，煙消玉隕。而此時的恩人，正雙膝跪在地上，雙手捧著一粒發著金光的藥丸，悲痛欲絕。

「啊！！！」隨著一聲嘶力竭的嘶吼，李大看見恩人忽然身影暴增，再次變成了一頭豬頭人身的妖怪，赤紅的雙眼，一身玄色盔甲，手持九齒釘耙，憤怒的看著天空，-仰天狂叫

「無恥天庭，我有今日，原來都是你們一手算計！嫦娥！我必有一天，將你鎖在此處，告慰翠蘭在天之靈！太白金星，天猷狗賊，陰險小人，我必殺之！我，天蓬在此立誓，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李大不知道恩人上天的這段時間到底經歷了什麼，但是，那一瞬間，他卻因為看見黑氣蒸騰，重重戾氣包裹下的天蓬，沒有了往日寬厚仁慈的樣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面目猙獰，赤紅雙眼，獠牙外翻惡鬼模樣而嚇得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後來，李大吃掉了那顆本應該給高小姐服用的仙丹，得以幻化人形。天蓬又交了他一些修鍊之法，又將自己一部分妖氣分給高老莊的群豬，令他們得以白天以人類樣子，重現高老莊的昔繁榮景象，告慰高小姐在天之靈。另一方面，又抽出一部分法力，分給另一頭豬，讓他與李大共同管理高老莊事宜。

只是……

天蓬已經心魔入侵，漸漸迷失了本性。於是便有了高老莊娶親之事。天蓬每隔數年，便差李大出門，尋覓美女，擄回高老莊拜堂成親，之後便以重鎖加身，縛於閣樓頂層，置之不理，直到那名女子不堪折磨而死，便另尋下一位。

每次出去劫掠女子，李大會懷揣一副畫卷，所捉女子，必與畫卷女子相似，否則，必是一頓鞭打。

李大遠遠的看著閣樓上的燈光，沉沉的嘆了一口氣。恩人雖然已經不是以前的樣子，而且愈加瘋狂，可是昔日救命之恩，仍歷歷在目。

此生無可回報，唯有一條豬命，萬死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