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之夜(三)
「我那篇文章不是快到截稿日了嗎,所以今天就加班了。拜我所賜,林編輯也被迫加班了。就在剛剛我們發現薛輝就死在[適宜便利店]斜對面,然後就被警察們拉去做筆錄。所以啊,這麼晚才出來。」我緊接著嘆了口氣表示很傷心。
林汐在一旁點點頭。
「[適宜便利店]啊,我知道......薛輝?我記起來了,就是那個寫八卦文章的啊。您和他關係很好嗎?我沒怎麼看見過你們說話啊?」
「不怎麼樣,」我答,「只是恰好碰見的。」
「原來如此啊......」他手抵著腦袋正在思索著什麼。
「估計明天下午還得去上班,稿子還有一些沒有寫完。最麻煩將會是那些和我們一個性質的媒體記者了,我得趕緊回家補充狀態了。」我說,「你不睡覺的嗎?」
「我啊,」他擺動擺動膀臂,示意自己的強壯,「可能是還年輕吧,晚上根本就睡不著。」
「真羨慕啊,我可不能這樣。那麼,拜拜。」我朝他揮揮手,就往家的方向走去。
「再見。林汐前輩,您的眼睛怎麼......」他的視線由我轉向林汐。隨著步數增多,他們接下來的話語我都聽不見了。
進入一棟破舊的建築物里,走向二樓,一條灰色的走廊上有著好幾戶人家,從左往右數第三個是我家。我走到家門口,看向夾在房門下方的樹葉沒有掉落,應該是安全的。隨即從口袋裡掏出鑰匙開門。
打開房門,屋內還是像往常一樣,白色的牆皮已經有些許脫落,空氣中依舊瀰漫著熟悉的味道。我把卧室的燈打開了,散發出脆弱的光芒,看來得找時間換個燈了。一頭栽進被窩裡,連衣服都沒有脫,我已經筋疲力盡了----看來又要編句子了啊。
就在這樣的狀況下,我睡著了。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我從夢境中醒來,窗外與卧室的燈所灑下的光在丁達爾效應下化作一條條白線,空氣中氤氳的灰塵清晰可見。
我昏昏沉沉地走向房門處,眼睛貼在貓眼上。會不會是媒體記者呢?應該沒有這麼快曝光吧。視野里出現的人令我瞬間困意全無,是林汐。
她那潔白的臉龐宛如從美女雜誌上走下來的一樣,身著奶白色西裝配上白色過膝襪,讓人有種想玷污的衝動。此時,她正用手捋捋額頭上的劉海,右手提著和昨天一樣的黑色公文包放在身前。
我把眼睛貼在貓眼上的一細小聲音讓她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是知道我在門后了嗎?她做出了在包里翻找什麼的動作,是在找鑰匙嗎?她不應該會有啊,是我多慮了嗎?
我開了門。她彷彿預料到了一切一般,冷漠地看著我。我向周圍巡視著,好像沒人。
「周圍沒人的,還很早。現在是5:30。」她說。
「你找我幹嘛?」我擋在她身前,小聲說道。
「有些話還是在屋內說吧。其實我沒鑰匙的。」她邊說邊走進屋內。現在這種狀況我想攔也攔不住,只能讓她進來,雖然這樣很危險。
「你啊,這麼大搖大擺地走進成年男子的房子里,真是開放呢。」我無奈地把門關上,「不怕我上了你嗎?」
「哦,對了,」她把手伸進公文包里拿出一個紅色的盒子,並遞給我,「要抽嗎?」
我一臉詫異地看著她,說:「你什麼時候都開始學這個了?」
「昨晚......應該是今早吧,
看見你推辭,我挺不好意思的。感覺你可能會喜歡這個就買了,當作見面禮也不錯。小時候,我不是和你一起抽過嗎?你忘了?」她解釋說。
「哈......哈......別和我提以前的事。這個放桌上就行了。你可真貼心啊......你知不知道你來找我如果被路人看見了,說明我們兩個之間有關係,事情會變得十分麻煩的?」我情緒激動地說。
「什麼關係?」她把盒子放在棕色木桌上,發出一響聲。
「這......」我一時犯了難,「同事?合作關係吧。」
「是嗎。」她一臉冷漠地答道,「為什麼會麻煩?」
「我知道你是在裝傻,」我從廚房拿出兩個玻璃杯,往裡面倒熱水,遞給她一杯,「給。」
「你是不是下藥了?我要喝你另一隻手裡的。」她指了指靠近我的那隻手。
「如果當面操作我還能成功下藥的話,我這輩子就已經衣食無憂了吧。」我聽從她的吩咐,開玩笑道,「說吧,報社那邊怎麼了?」
「嗯。」她喝了口水,然後坐在桌子面前的椅子上,將包里的筆記本電腦拿了出來,放在桌上,「其實並不是報社的事,而是我有事想問你。」
「哦?什麼事。」我站在她的身後,舉著水杯,看著她操作電腦。她點開了一個桌面的文檔,標題寫著[深淵]。地上的公文包里有一把嶄新的小刀,還有一個粉紅色的小方薄片,仔細一看,那是......她怎麼有這個的?
「怎麼了?」
「沒事,你說吧。」
「雖然我知道你的那篇[夜愴]還沒有完結,但是我想和你先一起寫下這篇名為[深淵]的文章。這樣我們既可以擺脫媒體記者的流言蜚語,又可以擾亂警察那邊的推理。怎麼樣?對你我都好,一舉兩得吧?」她久違地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我的文章很小眾,不會引起很大關注的。」我聳聳肩。
「沒關係,有我。作為編輯兼記者,我並非無能之輩。」
的確,林汐經常寫一下娛樂類的報刊,雖然沒有八卦新聞那樣的爆炸性,但是卻有十分穩定的受眾群體,並且受眾群體廣泛。這才得以讓林月息(林汐的筆名)這個名字比較出名。而且,這次的事件發生在市區,關注度註定不會一般。
「怎麼樣?」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我,那雙黑洞般的大眼睛能讓大多數直視她的人無法作出理性思考。
「我和你都是目擊者,至少警方是這麼認為的。那好,也就只能這麼辦了。」我把手中的水杯喝乾凈,「誰來找線索?」
「要不一起?」她歪著頭,食指抵著臉蛋。
「絕對不行。這樣也太可疑了,我可不想在大晚上還帶著個美女。」我手撫這下巴,陷入了沉思,「還是我來吧,具體要怎麼做我已經想好了。你只要把你的筆名借我,在家裡做好警察尋訪的準備就好了。」
穿插著真相的謊言最逼真。
「嗯。」她站了起來朝我卧室走去,拱進被窩裡,「讓我睡會兒,困死了。下午還要把今天上午沒看的文章看一遍,好多工作啊。」
「下屬家裡,你是一點也不當外啊。」
「我們小學不就認識了嗎?以前還是同桌呢。」她有氣無力地說。
「......」
「那個......以前的那件事你還記恨嗎?」
「......」我並未回答,也不想回答。
「如果......是的話,我向你道歉。如果你能原諒我的話,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你應該也看到包里的東西了吧。」她的語氣不帶絲毫猶豫。
「......」
「那麼昨晚,你沒理我是不是......」
「......」
她不再說下去了。
她為我提供工作,也算是讓我實現夢想了;我為她保守秘密,就是這樣合作的關係,別無他意,至少我是這樣覺得的。
不去想別的,那麼我要怎麼應對警方的突擊檢查呢?以前我一直都是以旁觀者的身份,可以完全放任自己的靈魂隨意飄蕩。而這次不行,我也被牽扯在其中,還要預防高峰與止水的懷疑。但就高峰關掉錄音設備這一行為,證明他對我一定有私人恩怨,但是我已經想不起來了。
鬧鐘響了,已經是下午了。這時,我才意識到剛才的我一直處於昏睡狀態。不知為何,衣冠有些不整,脖頸處有點涼。我站起來向卧室看去,只見被子被疊得整整齊齊,林汐已經走了。
我站在鏡子面前,簡單整理了一下,把放在桌上的煙盒放在大衣內襯裡,便前往白日報社。
不論幾次進入報社都會被這座高大的寫字樓所震撼到,也許是我孤陋寡聞吧。我屬於中層記者,薪資不高不低,住的地方也很一般,不過維持我的小康生活絕對是沒問題的。林汐就算是報社的領導這一地位了,好像住在一高檔小區里,我並未去過,主要是不感興趣。
乘坐著電梯來到二樓,推開向左轉的一扇寫著[懸疑]的門,這裡便是我編纂文章的地方。同時,這裡有許多與我同類型的記者都在這裡工作,我熟練地走向最角落的位置。
「嗨!時晝前輩。」成織笑著向我打著招呼,看起來心情特別好。
「遇上什麼高興事了?」我也笑著附和道,隨後坐在我的位置上。
「真的!真的!不敢相信!」他一驚一乍地在我耳邊說。
我把電腦打開,繼續寫著上次沒寫完的文章,並說:「你別吊我胃口了,快說吧。」
「哼,哼~」他壞笑一下,說,「等這事成了就告訴你。」
「好的啊,那我可得好好期待一下了啊。」我喜歡單純的人是真的。
「嗯。」
一陣短暫的沉默后,門被一個帶著方框眼睛的女職員推開了,大聲喊道:「成織先生,林編輯叫你。」
他一語不發,激動地向門外跑去,其實他在想什麼我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他並不知道那個女人的本性,我有種不祥的預感。看著旁邊空蕩的位置,我心想:這次必須要做出些改變了。
自從經歷了那一次,林汐就變得異常冷漠。原本善良的小女孩長大變成了冷血的女人,對我來說原本也不善良,不知道我是不是其實一直都是她的棋子?但是,我知道沒人能夠操縱我。
光陰似箭,沒一會兒黑夜就又悄然要降臨了。
自此以後,大約十幾天就見不到過林汐了,說是參加什麼聯誼會,還特地把紙條塞在我抽屜里,旁邊還放著幾塊水果糖。這說明什麼?
我打開手機看到了關於昨晚事件的報道,毫無疑問,目擊者只有我一個人,接下來其實只有我要接受媒體與警方的審查。沒人知道她究竟用了什麼樣的力量,連我有時候都會被她驚訝到。她的內心究竟在想什麼?我既想知道,又不想知道。
那我還有必要寫那篇報道嗎?當然,這種局勢下,寫這篇報道只對我有好處,林汐已經退出了這個遊戲。反正警方十分在意我的文章。
在未知的時間線里,我從紅色的煙盒裡拿出一根,點上,緊接著陷入了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