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舊夢

金陵舊夢

金陵突然下起了細雨,雨水像千萬條銀絲,從輕悠悠的南風中降落。

我撐著油紙傘與她巧然邂逅,風中的她,姿態婀娜,雨里的她,楚楚動人,夢裡的她,魂牽夢繞。

命運給了我和她相識的機會,她無意中掉落下了荷包,又恰好被我發現。

「姑娘,你的荷包掉了。」

我拾起荷包,仔細端詳,荷包上面綉著鴛鴦戲水的圖案,到底是姑娘家的東西,好看,很香,很好聞。

她冒冒失失的回過頭,紅著臉龐一直向我道謝。

「奴家謝過公子,公子萬福。」

她說話溫溫柔柔,兩隻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很靈動,就像是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再看她遠去時的背影,猶如春天含苞待放的花蕾,惹人心醉。

是的,金陵城又花開了。

後來經我多方打聽,才知道她是薛員外府中的丫鬟。

薛員外是金陵城中數一數二的有錢大戶人家,世人都知道,薛家有兩個寶貝千金,一個名曰云岳,一個喚作天晴。

二女待字閨中,一直在家學習,精通琴棋書畫,尚未婚配。

薛老爺打算在二小姐薛天晴17歲生日時,宴請全城豪門世家公子,一來為天晴慶生,二來是想替兩個女兒尋找夫婿。

我和好友李業有幸能一起參加此等喜事,李業的家世很好,是當朝首輔李國公大人的孫子,而我就是一個普通書生而已,不值一提。

我和李業的目的不同,李業是為了薛家的千金,而我是為了那個相遇之後,讓我念念不忘的女子。

當日,薛家賓客如雲,熱鬧非凡,為了一睹千金小姐的芳容,幾乎金陵所有的世家子弟都聚集在一起了。

看到這麼多的青年才俊都過來為自己的二女兒慶生,薛老爺春風得意,紅光滿面,臉上早就樂開了花。

主客寒暄,酒過三巡,薛家兩位小姐終於出來會客了。

兩位美女出場時,步態輕盈,落落大方,明**人。

尤其是二小姐薛天晴,更是美貌出眾,風頭基本上蓋過了府中的一切女眷,所有的世家子弟都目不轉睛,的確,此等天仙下凡,真是美不可言。

李業更是一副豬哥模樣,眼睛都快瞪出來了。

我輕輕地咳嗽了一下,有意提醒:「李兄不要太激動了,注意形象,以免失禮」。

李業和眾人這才紛紛回過神來,也意識到自己剛剛失態了。

他有些尷尬的拿起酒杯,然後訕訕喝了一口,藉由誇讚起美酒,來掩飾自己內心,畢竟文人還是要斯斯文文的。

面對李業有些粗劣的演技,我有些無語,只能稍稍搖頭,不以為然。

沒想到,這一切都被薛家兩個小姐看在了眼裡,但這已經是后話了。

不久后,公子們為了展示腹中的才華,便紛紛開始吟詩作對,希望藉此表達自己對兩位小姐的愛慕之情,以此求得美人的歡笑。

李業不願甘人之後,率先帶頭誇了起來,他吟詩道:薛府有佳人,絕世而成雙,一人傾才俊,一人傾城邦,天晴我鐘意,雲岳美艷芳。

這首赤裸裸的表白詩,既誇了大小姐,也表達出了自己對二小姐的愛慕之情,眾客聽完鼓掌叫好。

薛天晴聽了也是暗自高興,對著李業頻頻點頭示好,李業看見女神回應了他,頓時有些欣喜若狂。

但是薛家的大小姐,薛雲岳可就不這麼想了,她臉色有些凝重,

似乎李業這首浮誇藻麗的詩詞不太滿意。

果然,薛雲岳說道:「小女子不才,有上聯一副,看看各位公子能否對的上否?」

吾輩飽讀詩書,這有何難?李業和眾多公子躍躍欲試。

於是薛雲岳出上聯道:游西湖,提錫壺,錫壺掉西湖,惜乎錫壺。

首先西湖和錫壺,還有惜乎,這三個詞都是諧音詞,然後還要表現出對這個東西的得失之意,可見這個上聯很有難度。

大家低頭冥思苦想,過了好一會兒,仍沒有得出很好的答案。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底下的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沒想到,所有的江南才俊居然被一個女子給難倒了!

本來我不想多管閑事,但是這件事關乎讀書人的顏面,我略加思索就答道:「過金陵,賭金銀,金銀進金陵,驚贏金銀。」

游西湖,提錫壺,錫壺掉西湖,惜乎錫壺。

過金陵,賭金銀,金銀進金陵,驚贏金銀。

酒宴中的人們反覆念著這兩句,等品味過來后,大家都對這個對子稱讚不已。

李業也在旁邊給我豎起了大拇指,就連薛雲岳看我的眼神也不一樣了。

雲岳笑著說道:「公子好文采!」

過獎,過獎,我謙虛的拱了拱手。

這個小插曲一過,宴席中推杯換盞,歡聲笑語不斷,飲樂繼續進行中。

我並沒有與眾人一起沉淪狂歡,而是朝著遠方的侍女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其實,她站在角落裡偷瞄了我好久了,總在沒人的時候,時不時的看我一眼。

沒錯,就是她,那一天在雨中邂逅的女子。

她蠻不情願地走了過來,臉上好像還帶有一絲怨氣。

我有點心虛的跟她說道:「勞煩請姑娘替我把酒滿上」。

女子說道:「公子還不趕緊去巴結討好我家小姐,卻招呼小奴過來做什麼」。

她把酒倒滿之後,氣呼呼地把酒壺重重的放在桌上。

我一看不對,她好像對我剛剛的強出頭有點不高興,難道是吃醋了?

於是我連忙哄道:「這位姑娘你生得甚是好看,你還記得小生不,雨中一別後,小生就對姑娘日不忘,夜不能寐,思念之情每天都在折磨我,這真是苦煞小生也。」

終於,姑娘有些喜形於色,但礙於身份,只能卑微地說道:「雖然小奴也對公子心生好感,但今晚是我家小姐的誕辰,還請公子自重些」。

我繼續調戲她說道:「你這姿色舉世無雙,縱使是你家的兩位小姐,都莫不如也。」

這聽起來雖然說像是哄人的假話,但是她卻雙眼含羞,臉頰緋紅,已然當真了。

她把臉別過去,小聲的說道:「承蒙公子厚愛,小姐金枝玉葉,嬌貴無比,小奴豈敢與小姐相提並論」。

我看,這小臉紅的,呦呼!有戲了。

於是就趁熱打鐵說道:「別家的公子都在誇讚你家小姐,但我就偏不,我吟詩一首,只贈與你一人」。

是嗎?是嗎?

她滿懷期待。

我清嗓子念道:「雨中有佳人,榮華桃若李,秀色空絕世,荷包為誰失,自別離,思念如馬,未停蹄,芳心許,登門拜訪,只為你。」

「哎呀,討厭兒,公子羞煞小奴了。」

她揮著小粉拳頭,作勢要打我。

還沒等她出手,我就順勢的把她拉進了懷裡。

她半推半就地說道:「公子盛情,小奴心領了,只是怕被我家主人撞到不好,到時候責法小奴不懂待客之禮,還望公子憐惜。」說罷就連忙起身整理衣服。

看她都這樣說了,我只好收手作罷。

「小奴!」

這時,看見有人喊她。

我有些緊張,於是就緊忙問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她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只留一下一句:「奴家姓王,沒有名字,公子就叫我王小奴吧!」

王小奴,只有姓,沒有名,哈哈,這姑娘真有意思。

我和李業一回來后,一起坐在院子里,朝著大門口發獃。

唉,唉,唉。

兩個人一長一短地嘆氣,各自心事重重。

李業突然說道:「我們聯手吧,一起打敗競爭對手,然後把薛家小姐娶回家,你娶薛雲岳,我娶薛天晴,兩全其美。」

我告訴李業,我看上的姑娘是薛家的小丫鬟,那丫頭真是可愛俏皮的緊,對那個自以為是的大小姐,沒有興趣。

「哎,那小奴確實是挺好看的,不過兄台你身份高貴,若是和下等的丫鬟糾纏不清的話,恐怕會影響你…」

李業沒有繼續說下去。

話是有道理的,自古以來講究門當戶對,身份懸殊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也心知肚明,可不管怎樣,也要想盡一切辦法向薛員外把小奴討要過來。

不是明媒正娶,只是要過來做通房小妾,家族裡的那些老傢伙都應該奈何不了我,所以我還是抱有一些希望的。

李業也握緊拳頭,信誓旦旦的說道:「我們去薛府提親,追求自己的幸福,努力。」

努力,我十分同意李業說的。

過了數日,挑了個良辰吉時,我和李業備足了厚禮,一同去拜訪薛家。

只是讓我沒有想到,上薛府提親的人太多了,不光有我和李業,還有其他的世家公子一起競爭。

好不容易輪到了我,剛要說明來意。

誰知薛老爺一把拉著我的手說道:「世侄一表人才,且於與我大女兒年紀相仿,我欲雲岳的終生託付給你,不知世侄子意下如何?」

「我我,其實…」

我有點緊張,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推辭。

這時,薛雲岳出來了。

我仔細打量著眼前這位美女,她衣著光鮮,豐臀秀胸,像個高傲的仙鶴一樣,就連站著也是春風得意,清風徐來,並沒有普通女兒家的羞澀之態,看來是個厲害的角色。

薛雲岳向我施了個禮,然後落落大方的說道:「公子萬福,其實在舍妹生日的那天晚上,雲岳就對公子的才貌傾心不已,所以才斗膽請父親大人將我許配給公子,我與公子天造地設,還望公子應允」。

此時,眾人紛紛投來羨慕的目光,能夠讓薛家大小姐主動倒貼,都覺得我艷福不淺。

我並沒有忘記此次前來的目的,眾人準備紛紛上前向我祝賀。

我急得像熱鍋上螞蟻,於是連忙向薛家父女解釋道:「小侄不才,承蒙薛家錯愛,小侄其實對雲岳小姐並無男女之情,我也配不上薛小姐,其實我過來的目的,是想要向薛老爺討要一個丫鬟的,她名字叫王小奴,還希望薛老可以成全我。」

說完,我便擺上禮金,還向薛家父女連連拱手作揖致歉。

「哼!不識好歹!」

薛雲岳臉色發青,甩衣而去。

聽說薛雲岳回到閨房后,就脾氣大發,氣得把所有的東西都砸了一遍。

大小姐發狠了,一邊摔東西一邊說道:「喜歡小賤婢是吧,那我就把小賤人賣到青樓去,本小姐得不到的東西,誰也別想得到。」

二小姐薛天晴得知此事後,過來好言好語的勸說,可是雲岳發起脾氣來,誰的話也不聽。

沒辦法,薛天晴和薛員外也只得搖頭嘆息。

王小奴深知這事已經得罪了大小姐,倘若真的被薛家賣到青樓裡面的話,那一身清白就完了,這輩子也跟著毀了。

深知自己的命運被大小姐牢牢的掌握在手裡,於是小奴跑到薛家父女二人的面前跪下苦求。

她哭泣道:「此事因小奴而起,小奴願意削髮出家為尼,終生不嫁,求老爺和小姐慈悲,放小奴一條生路吧!」

說完后一直磕頭求饒,地上都磕出血來了。

再加上妹妹薛天晴也站在傍邊幫小奴求情,薛雲岳有些心軟了。

薛雲岳說道:「好,記住你說的話,不得再靠近我的公子半步,否則我就叫家丁打斷你的狗腿,滾吧!」

小奴渾身癱軟坐在地上,目光獃滯,失神了好久從此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

後來薛府發生的這些事情,都是李業和薛天晴告訴我的。

李業準備要大婚了,他終於如願以償地娶到了薛天晴小姐。

我並不想連累到我的好兄弟,他們能幫我的都幫了,畢竟小奴是薛員外的家奴,薛府的家事,我是無權干涉,我想娶小奴,而我深恨自己無能為力。

數月之後,下起了大雪,閉月庵的門前,積起了厚厚的雪層。

「施主,小師姐說了,不願和施主相見,施主請回吧。」

「噢,小師姐讓我把荷包手交還給施主,她還說讓施主以後不要再來找她了,阿彌陀佛。」小尼姑雙手合十,臉上紅彤彤地說道。

唉,是我害了她,我懷著愧疚,默然離開了。

幾百年後,熱門景區熱鬧非凡,在閉月庵的門前有一棵蒼天古樹,樹上掛滿了祈福的紅綢帶,樹下有一群遊客忙著和古樹拍照合影。

熱心的導遊向前來參觀的遊客介紹著古樹的來歷,以及和人們講述著書生的愛情故事。

故事引起了許多遊客的同情和共鳴,情侶們紛紛在紅條帶上寫下對愛情的祝福寄語。

寫好之後都掛在樹上,希望能保佑他們的愛情長久。

其中有一對戀人剛新婚不久,正在度著蜜月,男孩和女孩拿著筆認真地寫道,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最後的屬署名寫的是李業,薛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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