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秦帝國之裂變(1)
咸陽城在發生著發生著天翻地覆的動亂。
六國貴族們開始了大聲密謀。
秦國勛貴們開始了抱團形式的高度活躍。
街頭巷尾酒館茶館內都在討論一件事。
百官們像是沒有了聲音似得變得集體沉默下來。
大律府前。
一個又一個涉世勛貴們出現在了門前。
而且,人變得越來越多。
有大罵李斯擅權專政的,弒殺成癮的,枉顧國法,禍亂朝堂的……有為被殃及之人鳴抱不平的……有言朝綱不振的……有請嬴城制止李斯行為的……
好像突然之間,咸陽城每一個人都變得緊密相連起來。
贏路夫人的兄長趙家家主趙虎生有一女,嫁給了馮去疾的堂侄馮明,因為趙虎拘捕馮明被抓,身為河東郡永安縣縣丞,馮明之父馮去皆奔行而來為馮明求情。
贏刀夫人的兄長張家家主張龍有長子,娶了頻陽王氏王賁堂兄王戍的女兒王芬,因為張龍拒捕王芬被抓,身為太尉府大庶長的王戍為王芬求情。
……
郭懷義頭都要大了。
光是為了讓他進去做『叫醒』服務收取的金餅子,都要超過二十多塊了。
跑腿的費用。
這是一個暴富的活,可是他收的心驚膽戰。
人越來越多了。
局面也越來越往失控的方向發展了。
然而。
就在此時。
一道從大律令發布的政令,似乎令所有人都極度的不安了起來。
「傳馮去疾,武曲,內史騰,張少公,嬴傒,雲生,淳于越,湯游,江富,楊宏,楚嘯,李方,巴晨,李瞻,王默,曾以……」
嬴城睡醒了。
沒有召見府門外求見的嬴芻,扶蘇,馮去皆,王戍等人,反而召見了左右丞相以及新立十三司等官員入宮議事。
尤其是。
讓所有人都極度不安的是,雲生這個被江城行廷尉府單方面替換掉的廷尉司司正,竟然在入宮議事的名單之內,而閆懷沒有被召見。
而令人又疑惑的是,近乎整個三公九卿官府的官署都有被召見,反而李斯被排除在了這場議事之中。
這令聽到這道消息的人都眉頭忍不住的思索起來。
整個咸陽城的亂局,一時間誰也看不透到底要以怎麼樣的方式往下面發展。
然而。
就在所有人的關注中。
酉正三刻,斜陽掛於西天的時候。
一道令朝野嘩然的政令,徹底的點燃了咸陽城,也點燃了天下。
「監國詔令!」
「五等九流,自今日起推行天下,同等相傳,千流衛國,三流越等,永不停息,天下之民歸納入等。」
「隱田隱戶自報倡議書,倡導天下擁有隱戶的家族自報於官府,成為天下之人效彷的典範,自倡議書頒布之日起,自報者獎,隱瞞不報者經戶籍司查獲取一人重罰一百鎰金,並以資抵金,無資罰奴。」
「強制歸公令,自此令頒布之日起,在內史地界,還未於少府等級造冊者,一律歸為府衙所有,並對未在堪輿圖內建築進行拆除。」
「華夏族譜修訂令,自此令頒布之日起,凡有族譜行世家之名者,將族譜暫交計劃育生司,計劃育生司修訂華夏族譜,自皇室宗室,天下世家,以百家之姓氏,匯百家之族名,為百家姓譜。」
「徭役遣散令,自此令頒布之日起,廢除朝廷無端徵發徭役行為,凡有徵發徭役之地,各地主官遣散徭役,天下服徭役之百姓,回家!」
「牢獄發奴令,自此令頒布之日起,各地牢獄不再關押無論輕重死之囚犯,一律由府衙調度徵用於營造。
」
「賦稅免除令,凡於今年積極主動參與集體化農業之鄉亭里,免除三年田賦,朝廷不得再向此類鄉亭里徵收田賦,此令至始皇三十五年冬十二月二十四日終止,並予此令終止后朝廷徵收集體化農業之鄉亭里田賦不得超過十之三,永久推行。」
「暫停舉官令,自二月二日舉官令頒布之日,自舉為官者四十二萬眾,丞相府篩選二十萬吏員,即刻暫停舉官,再行舉官令時另行通知。」
「興辦學府令,自此令頒布之日起,各地官府擇選興旺之地修建郡縣鄉亭里學府,阿房宮自此令起更名為國學府,更換用途為教化之所。」
「病理倡議書,倡導天下之民身有睏乏,疼痛,傷殘,卧床無力,頭疼腦熱,生病等身體癥狀者,自發前往由醫治療養司舉辦的醫館就醫,行醫者需有醫治療養司簽發的醫證。」
「開放鹽業令,自此令頒布之日起,朝廷不再制止任何形式的開採鹽業的商業行為,鹽業納入商業司管理。」
「開放冶鐵冶銅令,自此令頒布之日起,朝廷不再制止任何形式的鐵礦銅礦開採,並將鐵業、銅業納入商業司管理。」
「禁止私鑄錢幣令,自此令頒布之日起,朝廷對私鑄錢幣者,行株連九族策,尤其是宗室私鑄錢幣,過往不究此後重查,凡有發現,株連九族並一律貶為夷等九流。」
「官員俸祿令,自此令頒布之日起,朝廷不再以粟米作為官員俸祿發放,同價換算為錢幣發放,並在原有俸祿發放標準提升十錢俸祿。」
……
修長的監國詔令。
如滾滾洪流般向著天下激蕩而去。
然而,,此時的超級作坊的一座印刷坊內。
一名印刷坊大監令認真的在一張巨型的長七尺二,寬兩尺四的模板上擺放陽刻秦字模具。
陽刻秦字模具在冶鍊作坊日夜不停的打造下,已經堆積如山。
而此時。
印刷坊大監令只需要隨拿隨取將陽刻秦字模具擺放在模板上,就能進行印刷。
擺放的內容,正是監國詔令。
而在另一邊。
三座造紙作坊烘乾紙張的地方,也有一道命令下達了下來。
「現在起不對紙張進行切割,要四萬張七尺紙!」
沒有人詢問為什麼,領命之後,烘乾的工人將熱床上的紙張取下來,直接堆放在了一起,不在進行切割。
整個流程行雲流水,源源不斷的紙張從一個又一個的熱床上被揭下來。
不到一個時辰。
四萬張紙張就被送了出來。
貨運紙張的監事驅使著十幾個運送紙張的工人將四萬張紙張送到了這座特殊的印刷坊內。
印刷坊大監令點了點頭,進入了長廊印刷作坊內,指著其中十幾組命令道:「你們隨我走。」
不明所以的印刷工人抬頭疑惑。
但大監令毫不客氣的說道:「快點,別讓我抽你們。」
印刷工人乖乖的聽話,隨著大監令離開,進入了如宮殿的房間印刷坊內。
「這是印刷台,這是四萬張七尺紙,將這些紙印完。」
在明日天亮前交差,但大監令吩咐道:「雞鳴印完,你們兩天不用再參與印刷,去睡大覺。」
不過這很明顯對於已經近乎麻木的印刷工人沒有太大的吸引力,只是前來印刷工人,盯著上面的命令,忍不住的驚道:「監國詔令?」
「始皇帝三十三年春二月九日,這是今日的詔令?」
有個年過四十的男子,曾經也是學富五車之人,只不過曾經有點身份,淪為了罪囚。
中年男子見到印版的內容,忍不住的驚道:「這,大監令,我們這是要印刷詔令嗎?
這詔令是要頒布天下,在天下推行嗎?」
陽刻秦字模具看的多了,對他來說,和正常書寫的文字,沒有什麼區別了。
「我怎麼知道,我和你們一樣,對外面的事情也不知道,這是大律令傳的命令,四萬份,不能有半點的差錯。」大監令溫怒道。
他倒是也很想知道呢。
但誰來告訴他?
「恐怕,天下要大變了啊!」中年男子卻是感慨了起來。
「怎麼說?」印刷大監令問道。
中年男子瞅著這個和他差不多的人。
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那大律令就是在胡搞,竟然讓這樣的人成為大監令。
不過,這與他無關。
自是笑吟吟的解釋道:「監國詔令,必然是昭告天下的旨意,監國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官,老夫雖然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但是按照這監國詔令,此時的始皇帝必然不在咸陽,朝堂由監國總領朝政。」
「而這道詔令,則是意味著,此時的秦國,正在進行著一場史無前例的變法。」
「這監國有改變換地之氣魄。」
「昔日的衛鞅變法比起這,連提鞋都不夠。」
「衛鞅,不過是一個披著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外衣的徹頭徹尾的利己者,他將法變成了統治者的武器,用來壓榨官員,貴族,民,甚至用奴役來形容也不為過。」
「將國法綁在軍事的戰車上,這雖然是一個快速變強之法,卻也是一個快速亡國之法。」
「而這監國詔令,我卻看到了活著的希望,一個天下之民活著的希望。」
「嚴苛天下之民而貴勛貴,必將因日漸龐大的勛貴統治而亡,天下之重重在民,然而輕賦稅,輕徭役之法只是表象,君主統治驅御治下之民方法有千百種,層出不絕,又要何必去將心思放在用什麼方式呢?」
「但,有一點亘古不變,一個國家的統治必然是治下之民各安其事之象,在此基礎上廣開民智而令民知國而敬國,做到讓民愛戴擁護這個國家,實現天下之民自治,一切皆有法度秩序,這個國家必然不治而強!」
「可惜啊,當權者貪權,為君王者奉尊,而民愚不自知又畏強,便無永久之國。」
中年男子頓了頓,眸光閃爍的摸著模版上面的文字,反刻著的字給一般人還真認不得,但他,就是能準確的認識每一個陽刻秦字,
「若我所料不錯,秦國在這監國的帶領之下,正在進行一件千古不尋之事。」
「令天下為公,建立秩序法度,廢除勛貴特權,-削弱宗室力量,天下之地歸國,天下之人歸國,提升天下之民的地位,重民而輕貴。」
「這就是千古不尋之舉,令人敬佩。」
「但此舉,或成千古策,或被萬人唾,只可惜,身困這方寸之地,不能以死而投效,遺憾此生!」
印刷坊內的罪囚疑惑的盯著這中年男子。
紛紛疑惑。
不明這人是誰,竟然還有閑心操心這些事情,印刷就行了,三年之後恢復自由身,脫離罪囚好好活著才是關心的事情。
「先生是?」卻是大監令忍不住問道。
「區區賤名,不值一提,在暴秦的統治下,罪囚和民有什麼區別呢,你還是不要知道我的姓名的好,免得被牽連。」中年男子平靜的笑了笑,感慨道:「這世道啊,真是越活越有意思了。」
「誰說這印刷之事為骯髒之事,熟不知,這裡也是令人羨慕之寶藏!」
大監令見此,呵呵冷笑道:「我,張耳,十五歲便是魏國外黃縣令,十七歲便被魏公子信陵君奉為座上賓,若不是魏國被滅,我張耳便是魏國的國相。」
「少在這裡故弄玄虛,真以為道聽途書幾句真言,便是天下真理。」
中年男子卻笑了笑,嘆道:「賤名虞子期。」
聞言,張耳一驚,難以置信的後退了三步,驚道:「你,你,你就是楚國那個膽大包天向楚王獻策廢除爵位世襲制之人?」
「聽聞當年策反昌平君之事,便是你出的主意。」
中年男子搖頭一笑道:「年輕氣盛而為,不足重提,現在我只是一個階下囚而已,如何配得上虞子期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