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懲罰

四杯清茶冒著熱氣擺在桌子上，德蕾莎的情緒平靜了一些，開始慢慢地說起今天發生的事情……

「你是說柯比古奇家的孫子調戲了薇娜？」瑪拉奇皺著眉頭道。

「就是那個壞胚子！」德蕾莎惡狠狠說道：「仗著自己家裡有錢，平rì里流連煙花酒巷不說，最近更是變本加厲，連良家婦女都敢調戲了！薇娜今天去酒館募捐，那小子居然讓薇娜陪酒，還說什麼一杯酒給一枚銅幣，我呸！」

「太過分了！」路辰在一旁跳了起來，「一杯酒一個銅幣！這傢伙應該被送到火刑柱上燒死。一個銀幣還差不多！」

德蕾莎狠狠地在路辰頭上鑿了一個爆栗。

瑪拉奇也狠狠地瞪了路辰一眼，斥道：「我怎麼會有你這麼愚蠢的學生，願希文在天上能寬恕你的愚蠢。告訴你，最少一個金幣起！」

德蕾莎忽然有一種在老神棍的腦袋上也鑿一個爆栗的衝動。

「後來怎麼樣呢？」瑪拉奇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危險。

德蕾莎眼角的皺紋抽動了幾下，悻悻道：「雖然說過於俗套了一點，但是我們必須承認，有時候緣分這種東西，還是存在的。」

老神父和路辰，包括德蘭修女都睜大了眼睛，等待德蕾莎的下文。

「就在柯比蘭那雜碎還在糾纏不休的時候，讚美希文，我們偉大的父神派來了一位勇敢的騎士，帶著忠實的僕從，趕走了那幫紈絝子弟。」

「騎士？」路辰疑惑地看著德蕾莎，腦海里浮現出一幅畫面，白sè的駿馬雄赳赳地爬上酒館二樓，踢翻了所有的桌子。

「是沒有馬的勇士。」德蕾莎無奈地看了路辰一眼，補充道。

「我們的勇士命令僕從驅趕了那群無賴，救下了可憐的小薇娜。順便在柯比蘭那傢伙的豬頭上鑿了一個血洞。讚美希文，他永遠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受到惡魔的sāo擾。」

德蕾莎毫不吝嗇自己的稱讚，好像她自己親眼看到當時的情景一般。眼睛里放出異樣的光彩，連眼角的皺紋似乎都看不到了。

「讚美希文！」德蘭修女衷心讚歎。

「看樣子，問題似乎早就完美解決了。那能解釋一下為什麼薇娜這麼晚才回來嗎？」老神父繼續問道。

路辰在一旁使勁地點頭，烏亮的黑眼珠盯著德蕾莎，等著她的回答。

「我順著烏比在薇娜身上留下的光明印痕找到酒館的時候，那位可敬的勇士仍在不辭辛苦地安撫著可憐的小薇娜。這孩子受到了驚嚇，眼淚就一直沒有停過。」

「高明的手段！」瑪拉奇和路辰異口同聲贊道。

德蕾莎瞪了老少二人一眼，道：「我知道你們腦子裡在想什麼，告訴你們，你們想錯了！你們根本就猜不到那位勇士是誰。」

路辰看了老神父一眼，發現瑪拉奇也正在看他，兩人不由得笑了。

「柯比蘭雖然只是柯比古奇家族庶出的孫子，但是在蘭克城敢把他打得頭破血流的人也是不多的。」路辰笑呵呵地說道。

「我勉強猜一下，如果僥倖猜對了，德蕾莎嬸嬸可不可以答應我一個條件呢？」

「什麼條件？」德蕾莎不信地看著路辰。

「五個聖光彈捲軸。」

「願希文赦免你的貪婪，最多兩個！」

「四個？」

「最多兩個！」

「好吧，成交！」

路辰笑嘻嘻地看著德蕾莎，主動說道：「如果我猜錯了，就罰我明天去市場買一頭羊，並負責把它烤熟如何？」

「就這麼定了！」德蕾莎生怕路辰反悔，一口答應了下來。

老神父笑眯眯地看著路辰，眼睛里浮現出一絲驕傲。一旁的德蘭修女小心地給大家的茶杯里添了些熱水。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位勇士應該是達瑪家的……」

「你怎知道？」德蕾莎手中的茶杯抖了一下，褐sè的茶水灑到了桌子上。

「呵呵，現在更能確定了。」路辰笑嘻嘻地看著德蕾莎，道：「達瑪宰相的長孫，菲利普大人。」

「你……」德蕾莎一時說不出話來。

「想問我是怎麼知道的嗎？」路辰狡猾地眨了眨眼睛，道：「再加兩個捲軸！」

「無恥……」

老神父愜意地靠在椅子上，端著茶杯慢慢地啜飲著。路辰手裡握著三個捲軸，表情痛苦地揉著腦袋，一臉的苦大仇深。

「快說！」德蕾莎瞪著路辰恨恨道。

路辰把捲軸揣到懷裡，苦笑著看了一眼惱怒的德蕾莎，道：「我之所以能夠猜出菲利普大人，是因為……」

德蕾莎和德蘭兩人睜大了眼睛，等著下文。

「是因為薇娜回來的時候，她身上穿的那件斗篷上綉著達瑪宰相家的徽標，還有菲利普大人的名字。」

「而且綉工jīng湛，字體娟秀，想必是出自大家閨秀之手……」

老神父哈哈大笑，德蕾莎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將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拂袖而去。德蘭修女笑著把桌子上的茶漬擦乾淨，向老神父行了一禮，轉身跟著德蕾莎去了。祈禱室里又剩下了老少二人。

「你又進步了，我的學生！」瑪拉奇讚許地看著路辰。

吐了吐舌頭，路辰笑著說道：「謝謝老師的誇獎，只是很普通的判斷而已。」

「真相總是擺在人們的眼前，只是我們的雙眼蒙塵，看不到它而已。能從最隱蔽的角落裡發掘出最細微的線索，依靠千絲萬縷的線索探求唯一的真相，這只是初窺門徑。」

老神父拍了拍路辰的肩膀，繼續說道：「有時候最明顯的地方，往往就是人們最容易忽略的地方，能在所有人目光所及之處找出他們看不到的真相，這才是稱得上登堂入室。」

「你做得很好，不枉我十幾年來對你的期待。」

路辰烏黑的眼睛里散發出真誠的光芒，向著瑪拉奇深深地鞠了一躬，道：「我永遠是您的學生。」

「唯一的學生！」老神父笑著補充道。

老少二人哈哈大笑，這一瞬間，小小的祈禱室里充滿了融融暖意。

「薇娜的這次緣分，也許會省去我們很多的麻煩呢……」

路辰黑亮的眼睛注視著老神父，嘴角噙著一絲狡譎的笑意……

……

柯比古奇家族的宅院很大，在寸土寸金的蘭克城裡，獨自佔了近乎一個街區。昂貴的元素風燈搖曳著掛在大門口，橘黃sè的燈光映得門口的石獅子更顯威武。

柯比古奇家族以商起家，由商入政，現在當家的老爺子柯比古奇已經是巴斯克帝國財政總長，身居高位，幕僚無數，隱隱和達瑪宰相一派抗衡。

奢華的大廳里，柯比蘭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只露出一雙兇狠的眼睛。旁邊服侍他的傭人們小心地站在一旁，等待著主人的吩咐。

「啪！」紅木方桌上的茶杯被狠狠地擲到了地上，瓷片和茶水灑落一地。一旁的幾個女僕猶豫地互相看了一眼，都沒有上前去收拾。

「爺爺究竟什麼時候能回來？」柯比蘭站起身大吼道：「難道那個破財政會議比他的孫子還重要嗎？」

「少爺請少安毋躁！」廳門口走近來一位中年人，一身樸素的灰sè長袍，手裡握著一根細細的手杖。銳利的目光掃了一眼地上的碎片，皺眉道：

「族長大人已經回來了，正在書房聽各房管事們今天的彙報。過一會兒就來處理您的事兒。」

沒有理會柯比蘭的反應，中年人開始指揮女僕們收拾地上的茶杯碎片。

柯比蘭看上去對中年人有些忌憚，嘴裡不滿地嘟囔了兩句，還是乖乖地坐回了椅子上。一旁的傭人又將一杯新茶放到了桌子上。

……

柯比古奇的私人書房不大，甚至比老神父瑪拉奇的祈禱室大不了多少。因為柯比古奇始終認為狹小的空間有利於思考，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從當初街邊賣水果的小販，到巴斯克帝國的財政總長，四十多年來，這習慣從未改變。

海藍sè的元素燈鑲嵌在牆上，被燈罩濾過的燈光把書房裡的光線調節得很柔和。地上鋪著厚厚的駝絨地毯，一張寬大的檀木桌子里側坐著柯比古奇家族的最高首領。書房裡只有一張椅子，一張很寬大很舒服的椅子。五個灰衣老者站在桌前垂手而立，在這間屋子裡，永遠只有一個人有資格坐著。

柯比古奇將身體埋在寬大的椅子里，額頭上放著一方熱氣騰騰的毛巾。剛才在大廳里的中年人站在他身後，為他按摩著頭部的穴位。中年人的手法很獨特，擠壓敲按，力道恰到好處。柯比古奇靜靜地享受著中年人的服務，嘴角不時露出一絲笑意。

「我那不成器的孫子還在等著嗎？」柯比古奇把毛巾從額頭上取下，問道。

「是的，柯比蘭少爺還在大廳里等候您呢。」中年人恭敬地回答。

「我今天就不見他了。」柯比古奇抬起手，示意中年人停下來。

「元壽，記下家族對柯比蘭被打事件的處理結果。」

被稱作元壽的中年人掏出紙筆，恭敬地站在一側。

「柯比蘭處事魯莽，罰禁足六個月。六個月後只允許在家族街區活動，同時重金聘請武師和學者，教導柯比蘭為人處世。由家族管家元壽監督執行，立時生效。」

柯比古奇的眼睛里shè出一股銳利的光芒，令人不敢逼視。

「族長英明！」元壽和五個灰衣老者同時躬身，垂下了頭。

管家元壽走到書房門口，從一個雕飾得很jīng致的鐵櫃里取出那根細細的手杖，回身向柯比古奇又行了一禮，退著出了書房。

不多時，柯比蘭猶如野獸嚎叫般的嘶吼聲傳遍了宅院的每一個角落。

「我不信！」

「放開我……」

「爺爺！你就那麼怕達瑪老賊嗎……」

聲音漸遠，直至不聞。盞茶時間后，元壽推開書房的木門走了進來。小心地把那根手杖放到鐵櫃里，沖著柯比古奇點了點頭，垂手立在一旁。

「蠢材！」柔和的燈光下，柯比古奇眯縫著的雙眼裡依稀可見光芒跳動。

「達瑪算什麼東西……」

從寬大的椅子里直起身來，柯比古奇拿起桌子上的一張公文，道：「五年一次的三大帝國首腦會議明年在咱們蘭克城舉行。宮廷里正在準備一應禮儀接待用品，這份訂單我為你們拿到了。梅西長老以前有過這方面的經驗，這次還是交給你負責。」

「族長放心，咱們和索薩大總管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各種關節打點，不會出岔子的。」梅西長老走上前，接過了公文。

柯比古奇滿意地點點頭，繼續道：「柯比壽最近在瓦倫河上的工程還算順利吧？」

「族長放心，小公子在那邊修堤築壩，乾的是熱火朝天呢。」一旁的元壽回答道。

「不親眼看看實在是不放心，這樣吧，元壽你派幾個得力的手下過去察看一下。告訴柯比壽，作為商人，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可以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唯獨這修橋築壩，是萬萬不能含糊的。否則易遭天譴啊！」

「老爺說的是！我這個月就安排人手過去察看。」

柯比古奇放鬆了身子，又躺到了椅子里，揮了揮手，示意管家元壽到自己身後來繼續按摩，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現在我要說的每一個字，你們都必須牢牢記住！」一陣慵懶的聲音從老爺子的口中傳了出來。

五位長老，包括柯比古奇身後的管家元壽都摒住呼吸，靜靜地等待著。他們和柯比古奇相處多年，知道老爺子的聲音越是含糊的時候，涉及到的事兒就越是重要。

「從現在開始，家族下屬四大商行暫停一切**生意。在今後一年裡，家族的死士不允許接任何暗殺任務，一年之後再視情況而定。期間這些死士的所有開銷，由家族總部實報實銷。」

眾人躬身應諾。

「從此刻起，不管家族任何人員，必須收斂行徑，不允許再與蘭克城任何黑勢力有任何關聯。但有違反者，殺無赦！」

五位長老連同管家同時皺起了眉頭。

「從今天開始，凡我家族成員，只要遇到瑪拉奇孤兒院的任何人，記住！我說的是任何人。必須退避三舍，絕對不能發生衝突。但有違反者，殺無赦！」

「老爺……」管家元壽看了身前的五位長老一眼，猶豫著開口道：「我們是不是把這群人看得太重要了……」

柯比古奇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沒有回答。

均勻的鼾聲響起……

元壽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和五位長老一起小心地退到書房的門口，從鐵櫃中取出各自的物品，輕輕地離開了。

一道若有若無的yīn影出現在書房的角落，像一個人形匍匐在那裡。已經睡著了的柯比古奇的嘴裡傳出了夢囈般含糊的聲音。

「繼續監視那群人！」

「如果你被發現，就……」

「為家族盡忠吧……」

書房裡的空氣彷彿波動了一下，角落裡的yīn影消失不見了。

只剩下均勻的鼾聲回蕩在書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