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城南事變(一)
「亭軒,所以說你以後就在這打工了嗎?」
倚著窗的黃髮少年用勺子在杯中攪得叮噹作響,但目光卻落在窗外那漫天雲翳之上。
「昂,畢竟還要攢學費呢。」
坐在他對面的是位白靜的靦腆少年,陽光灑落在他清秀的臉上,嘴角還掛著個尷尬的笑。
「其實這也挺好的,清凈,還有點書香雅舍的感覺。」
「是嗎?」
那黃髮少年端起杯子抿了小口咖啡;「當然,而且你手藝還不錯嘛。」說罷,他輕放下杯子站起身來。
「要走了嗎?」
對面的少年正單手撐著臉,盯著漸漸有烏雲攀來的天空;「你帶傘了嗎?」
他忽的轉過頭來對黃髮少年問道;通黃的光線透過窗照落在兩人之間。
「沒呢,沒事的,暫時還不會下雨的。」
「嗯……」
「走啦,明天見。」
「拜。」
黃髮少年嘴角一揚,朝著仍望著自己的韓亭軒擺了擺手,便推門而出。
「害!」韓亭軒如負千斤一頭栽在桌上,「但願明天在城南《折翼天使》的發布會上,能趕上雨村親筆簽名限量版的發售吧!」
這也許,是他無聊生活中為數不多的盼頭吧?話說,天使沒了翅膀又是什麼呢?
還來不及細想,思緒逐漸渙散……
「很快,又能見面了……」
腦海中彷彿迴響著遠方的呼聲……
「小軒?」
「小軒!?」
「嗯!?咋了?」
韓亭軒猛然驚醒,視線模糊且暗淡;只是隱約中有那親和的呼聲,是——「店長!」他驚而起立。
「小軒昂,我這也要打烊了,你……」一位慈眉善目的高挑老者正立於韓亭軒身旁,那雙微睜的眸映爍著皎月,給人以無盡的深邃。
「啊?抱歉,店長,我這就走。」韓亭軒尬笑著要走,單手抱頭連忙推門而出。
當晚風捎上門時,他並不知道,店長正目不斜視地盯著他的背影……
一個人孤獨的遊走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也只有星光時不時挑逗一下寂寞的人了。
「真的沒下雨誒……」
霓虹的尾燈一閃而過,在眼帘中現出一個完美的弧,漸而拉遠漸而由一線化作兩點。
城西並不像城南那般人人往之,獨棟的建築有著獨屬於自己的背景,那便是遠處的高山與野景。
韓亭軒也只能在城西租的起間公寓,他有渴望過自己生來富貴。但現實,只有他獨自踏步遠離喧鬧的中心區,身後的同行人只有天空上的那縷縷月光;只有仰望著那一輪碩大的明月,「貌似也許久未見這般大的……」
等等!
「月亮,雙眸……」
一雙不染世俗的眸,那般清澈,就像世間的一切都映蘊在其中,卻又不可干預它的美與聖潔。
那正是屬於月亮的眸,亦或者是屬於每個孤獨者對關懷的念想……
恍然間,韓亭軒耳邊泛起一陣嗡鳴,伴隨著那似乎來自心底的呢喃聲。他腦袋越來越昏沉,卻又好似清晰的看見了一個小孩,就在自己的正前方。
「還記得嗎?」
「什麼?」
「你的夢想。」
「夢想么?大概被時間的洪流沖刷殆盡了叭。」
「那還真是可惜……」
不對!
韓亭軒晃過神來,一手揉按著太陽穴;當目光再次聚焦在前方,
哪還有什麼小孩?「幻覺么?最近熬夜太多了點嗎?」
「月亮……」
再抬頭,韓亭軒瞳孔急劇收縮;的確沒有什麼月亮之眸,那分明是一座六翼無首百目執劍的巨大雕像!
「幻覺,一定是幻覺罷了。」
韓亭軒低下頭閉上了雙眼,莫名的笑了起來,「看來真的不能再熬夜兼職了,身體最重要。」
忽的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襲來,越來越近,也愈發迅疾;就像被撲食妄想逃走的獵物……當韓亭軒抬頭,明目。
有位身穿淡黃長裙的秀麗女孩正提著高跟鞋捨命狂奔,兩人剛剛一個照面便撞了個滿懷。
「抱歉抱歉,真的很對不起。」只聽見那嬌滴滴的道歉聲在頭頂盤旋。
韓亭軒倒在地上後腦勺還隱隱作痛,就默默的望著那高高在上的夜月,「並無異樣昂……就是,出奇的大。」
他並沒有注意到一個女孩發燙的臉上,那雙清純的雙眸正直勾勾俯視著身下的他。
「什麼!?」
倒在他身上的女孩高呼一聲,「你你,你說什麼。」此時此刻,女孩連忙起身後退數步,雙手已然環抱在胸前,以奇怪的眼神盯著地上的韓亭軒。
「沒什麼。」韓亭軒悠悠坐起,「大半夜的,你這樣很危險的。」
他站起身來轉身便要走,但手卻被一種溫暖所裹挾,這突如其來的躁動感讓韓亭軒一愣。
「嗯?」
「能……送我回家嘛?前面剛不久出了一起交通事故,而且方才……。」
「不能。」
「??沒必要這麼直接吧?我們順路呢!」
「我得趕回家,我還有兼職的海報沒畫完,還有明天一早城南的發布會要趕。」
「是……《折翼天使》嘛?」
韓亭軒徐徐轉過頭來,眼中躍動著一種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光;「你也喜歡雨村的書?」
「那當然,你這種人不會也喜歡叭?」
「怎麼說話的?那明天你也……」
一時間韓亭軒與她彷彿有無數的話題在心中萌發,一串串話語牽動著群星,也牽動了少年前進的方向。
兩人之間似有那正在監修的橋樑,一字一句都化作磚石,嵌入橋中鞏固橋體以築長橋;橫跨長河,連接的是兩個人天空與繁星。
兩個人的天空一個人的月光……
散落的月光穿過了雲,一路上兩人近在咫尺,一路上兩人暢所欲言,一路上略過了多少晚風……
「走過前面的衚衕就到了。」女孩歪著頭顯出一抹雅淡的微笑。
「昂?嗷……」
也許是月亮作祟,悄悄牽連兩人。那清秀動人的臉龐上淌著幽柔的月光,也到增添了幾分嬌羞。
女孩低下了頭,「那個,哥哥,我……」
「嗯?什麼?」
「我……」
韓亭軒不知所措的望著這個眸光乾淨得像水一樣乾淨的女孩,「脈脈眼中波,盈盈花盛處……」
「我」
「我能……」
「吃了你嗎!?」
只見女孩的嘴角裂開了一個恐怖的弧度,仍然是那雙動人的眸。
但,卻被一種瘮人的寒光所盤踞。
「哥哥?」
女孩狂笑著向韓亭軒撲來,完全就是野獸般四肢著地,眼中忽的只有深不見底的惡意。
韓亭軒的內心早已萬馬奔騰,那勢不可擋的恐懼一舉湧入大腦;此時,身體所反映的最高優先順序只有——逃!
女孩見他頭也不回一味的逃,她再次歪去腦袋學著剛剛的口吻,「哥哥……」這甜美的聲音猶如利箭,劃破空氣直刺韓亭軒耳膜。
他還是不禁以餘光瞟了一眼身後,只見——那女孩雙目通黑,靜靜張開了那血盆大口……
「哥哥……你還好嗎?」
「挺好的,就是——搶救一下我的世界觀吧。」
「沒事兒,對於你來說,世界這個詞也就止步於此了。」
女孩收起了那副嘴臉,忽而笑臉相迎地說「悄悄告訴你,雨村她說不定真的見過天使呢。」
話音剛落,女孩壓低身子,一臉的壓抑與陰暗。剎那間,彷彿是獨屬於黑夜的掠奪,迅猛而致命。
她將以徑直的衝撞,最原始的暴力;她將以白哲的雙手伸向殺戮,沾染鮮血的那張臉依舊深入人心,只是那隱約的貫穿感是怎麼回事?
韓亭軒只感覺腹部有一股暖流,它噴涌著,那鮮紅的色彩在此刻宣告生命的弱小。
眼前一切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耳際卻回蕩著那柔聲細語,「我叫,路西·法爾。」這,也許是韓亭軒所聽得到最後的致辭了吧?
「路西·法爾?」迷離恍惚間,所能竊聽到的唯一了吧……
要葬生於此了么?
明明舉步維艱才考上的大學就要從此作罷么了?
明明還未開始的人生篇章就要宣告退場了么?
夏,應該會在等我吧?
可是一切都像鑽入大地的水,我不再能夠觸及了。
可是,這又究竟算是什麼呢?
雨村說過,以慾望誘惑他人的天使才被稱為——惡魔。
今天,真的很奇怪;月黑風高夜月圓……
「陽光?」
「好刺眼。」
韓亭軒還來不及用手遮蔽,一縷陽光已然鑽入他的眼眸,這時的光明根本比不上黑暗給人的安詳。
「我,還活著?」
待到視線慢慢明晰,腹部的繃帶好像直觀的回答了亭軒的疑問。可是路西·法爾呢?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得而知。
寧靜的房間,窗外的蟬鳴,潔白的被褥,溫暖的光線,都真實的屬於我。
「但,真的,有天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