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特效藥？
作為一個在仕途上有野心的人，一旦平原縣的瘧疾徹底失控，那就意味著他的仕途就此到了終點——有著一系列商業政績作保，他或許不會從縣丞這個位置上擼下來，但是要想寸進，卻也難如登天。
斐裁聞言，回想起卷宗上記載的城中老百姓各種不配合的行為，嘴角撇了撇：「事已至此，還能怎麼辦？反正平原縣現在的藥材還算充沛，外加有楊醫學他們坐鎮，讓患病的百姓過去開藥唄……不過從現在開始起，湯藥是不太可能免費了，咱們縣還沒富裕到這種程度。」
聽著斐裁的意思是要讓百姓自己承擔這塊的藥費，頓時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治療瘧疾的葯可真不便宜，那些百姓哪裡承受的起？
你這不是逼著讓瘧疾肆虐平原縣么？
面對著鄭縣丞的擔憂，斐裁聳了聳肩：「這年頭，好心當成驢肝肺的事情太多；當下的平原縣，需要我等防範和操心的事情太多，實在沒有這個人力和功夫去跟這些百姓慢慢磨。」
「既然沒這個功夫去慢慢教化，那該怎麼辦？」
「簡單啊，打一巴掌后再喂顆甜棗嘍……這年頭，大家未免都有些太過放浪不羈了，不切身吃點虧，他們怎麼知道我們這些父母官究竟是不是在為他們好？」
說到這，斐裁笑了笑：「至於瘧疾會不會失控的問題……」
「十日之內，瘧疾失控倒是不至於，畢竟它需要一個增擴的過程；」
「至於十日之後……就看平原縣的百姓，有沒有那個造化吧！」
說完，斐裁整了整衣袖，在家將的幫襯下，跨鞍上馬，急急地朝著小院的方向馳去，只留下一頭霧水的鄭縣丞在縣衙門口發獃……
………………
「放蕩不羈」是這段時間來，斐裁對於這個時代的百姓最大的感受。
或許是因為兩晉南北朝時期這段歷史過於獨特，導致中原地區的百姓在不知不覺間很是沾染了一些胡族的習氣——相對於後世斐裁在歷史書上了解到的百姓，這時候的百姓們更加暴躁，更加自我，也更加不相信官府。
就拿這段時間的防癘來說，斐裁其實已經命令小吏、自己的家將和里正三番四次地去宣講蚊蟲跟瘧疾之間的關係了，甚至還專門做了一批純圖版的海報粘貼在各處，讓這些百姓能有個更直觀的了解——那些小吏固然在這方面多有懈怠之處，但他的那幾十名家將/家僕卻是每天都快把嗓子說啞了。
但讓他受傷的是，絕大部分百姓打心眼裡壓根底就不信（為了不節外生枝，斐裁甚至沒敢告訴他們瘧原蟲這東西的存在）。
與此對應的，是百姓們對於防癘四則的態度。
或許是由於有重罰的原因，隱瞞病情的百姓倒是不多；但對於沒有懲罰的那些建議，百姓們卻大都視而不見——或許頭兩三天會裝裝樣子，但時間稍長，便徹底沒放在心上了。
就拿嚴禁喝生水這一條來說，實至今日，城中百姓十戶里至少有八戶把它當空氣——小吏和里正們過來檢查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指著自己的水壺，言之鑿鑿地告訴對方自己每次都會把水燒開，但等小吏和里正們一走，人家就直接拿著大勺從水桶里舀水喝樂。
除此之外，睡覺時緊閉蚊幬、少在水邊玩耍和行走，做好驅蚊工作等等的，有一個算一個，幾乎就沒有幾個人做到位了的。
說實話，也就是這次運氣好，遇上的是瘧疾這種在斐裁看起來並不難治癒的傳染病——要是遇上了霍亂這種惡性傳染病，
他敢保證，不出三個月，城中百姓就會掛掉一半！
但問題是，哪怕是個學渣，斐裁也清楚大隋未來幾年、尤其是中原地區未來幾年的走勢如何——說它亂到了屍骨遍地、焦土千里都不算為過。
兵災之後伴隨的是什麼，但凡上過小學的都清楚，區區瘧疾或許不算什麼，但是遇上其它的惡性傳染病呢？
到時候大夥依然這樣不把預防工作當回事，將會是個什麼樣的結果？
到時候只曉得責怪官府防癘不力，公不公平且不說……有用么？
因此，斐裁其實在發現端倪的時候，就已經打定主意，一定要在事態能夠控制的前提條件下，讓這些百姓先吃上一些苦頭——他那個整天不著調的舅舅曾經說過，人性本賤，沒有挨過毒打的話，大部分人是不會領略你的用心良苦的。
………………
回到小院，一股濃郁的生蒜刺激味道鋪面而來，差點沒把斐裁熏了個踉蹌。
「郎君，你總算回來了……我、我有些扛不住了。」見到斐裁回來，小丁香彷彿看到救世主似的，急匆匆地飛奔而來。
看著這丫頭那張即便綁著三層口罩，但依舊被熏的發白的小臉，斐裁哈哈一笑，安慰似地揉了揉她腦袋：「今個早上辛苦你了，你先出去透透氣吧！」
說來也搞笑，論起吃蒜，後世的山東人絕對能擠進全國前三，除了陝西和山西之外，全國絕對找出其它可以匹敵的對手，但在此時的隋朝，絕大部分山東人壓根底就受不了生大蒜的味道——別說他們了，就連斐裁這個穿越者，也由於這具身體的緣故，都有些扛不住院子里這股濃濃的硫化物味道。
見到斐裁讓自己出去透氣，其餘兩名家將如獲大赦，行了個禮后逃命似地跑了出去，小丁香卻是咬著嘴唇搖了搖頭：「郎君，我、我還行，沒事的。」
看著這小丫頭一副隨時都要暈倒，卻在那依舊死撐的樣子，斐裁忍住不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丁老三夫婦兩平時是怎麼教育孩子的——這妮子在自己身邊不過就是幫個閑而已，為毛硬生生整出了一副壯烈的氣勢？
這幾日沒少見識這小丫頭的認死理，當下也不去管她，斐裁扭頭看向院子里那兩個碩大的瓷缸，然後開口問道：「這些大蒜都搗碎了？」
小丁香扣了扣自己已經徹底發紅的小手指：「郎君，都已經搗碎了，然後按照你的吩咐，攪拌靜置兩炷香的時間后，才浸泡到了冷卻的沸水中。」
斐裁看了看院子里一地的蒜皮，摸了摸她腦袋：「乾的出錯，等老夫忙完這一陣，給你買糖霜吃！」
聽到「糖霜」二字，小丁香眼睛里閃出希翼的眼神，忍不住抿了抿嘴巴。
斐裁見狀，忍不住哈哈一笑，又揉了揉這小丫頭的腦袋，窘的這丫頭恨不得鑽進地縫裡。
郎君總把人家當小孩！（郎君是隋唐時期下人對主家的尊稱）
小丁香覺得很委屈，在古代，女子過了十二歲就已經算是大人了，而貧苦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在農村，似她這種年歲的姑娘，已經是家裡的重要勞動力了。
不過想起自己剛才咽口水的模樣，小丁香又忽然沒有了底氣。
怪就怪自己不爭氣，聽到糖霜就咽口水，也難怪郎君把自己當成小孩子……小丁香有些泄氣地想到。
看著斐裁那著水瓢，舀了幾大勺混雜著蒜末的液體放入一個漢代款式的大號銅鍋中，蓋上蓋子，又用抹布仔細地塞好邊緣，這才小心翼翼地在下方引燃木材，不由得有些好奇：「郎君，您這是在幹什麼？」
對於這個還不到自己胸口高，但出奇勤勞的小丫頭，斐裁很是喜愛，當下也不瞞著她：「老夫我正在看能不能提煉出低成本的瘧疾特效藥呢！」
瘧疾特效藥？
小丁香看著斐裁時不時把手探在銅鍋邊緣上測溫的動作，又看了看那兩根彎彎曲曲的銅管，頓時感到不明覺厲。
郎君大人，好厲害！
——————
PS：早在漢代，我國就有青銅蒸餾器了，模樣有些像銅火鍋上架著一個大號的蒸桶，內部的銅甑里則有兩根彎曲的銅管導出，其中又以海昏侯墓出土的蒸餾器最有意思，大家有興趣的不妨去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