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設衛
小院里,斐裁靜靜躺在他讓官匠營幫他編席而成的搖椅上,似乎在閉目沉思著什麼。
而小丁香則是乖巧地立在他身後,伸出自己並不如何細嫩的小指頭,給自家郎君輕輕擠壓著太陽穴。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似乎被豆蔻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汗所驚醒,沉思中的斐裁張開了雙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反手揉了揉小丫頭的腦袋:「丫頭,可以了,不用再按了。」
小丁香噘著嘴扒拉了一下自己被弄亂的頭髮——這位郎君哪裡都好,就是總喜歡揉人家的腦袋。
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好不好!
某個身高剛剛抵達自家郎君胸口的小丫頭忿忿地想到。
「郎君,我給你煮茶喝好不好?」
小丫頭看了看眉頭依然緊縮的斐裁,覺得自家郎君的頭疼之疾大抵還需要再按一按,但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指頭后,終究還是沒有勇氣自動請纓,於是換了個主意——自打被獨孤順忠鄙視了一番后,大為受傷的小丫頭私底下很是刻苦練習了一番煮茶,眼瞅著自覺大有長進,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獻獻寶。
看著這妮子一臉的躍躍欲試,斐裁有些頭大。
這幾天,家裡面的那些團茶可沒少被禍害——僅僅只是浪費些團茶也就罷了,反正他骨子裡就是個庸人,那些團茶再被吹到天上去,他也沒什麼心疼的。
但問題是……
即便是前前後後喝了不少次,但他依然還是沒辦法接受這個年代啥玩意都往茶裡面加的古怪喝法啊!
以前倒也罷了,小丁香這丫頭啥也不懂,自己教她直接拿沸水沖泡,她就乖乖照做,泡出來的茶雖然滋味沉悶,但好歹也能下得去口。
可被獨孤家的那個老奴才一番鄙視后,這妮子竟然大受刺激,每日里開始學習和琢磨當下的主流煮茶法。
這一下斐裁就開始遭罪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香料全往茶水裡放,甚至還要往裡面放茱萸葉和焙好的花椒葉,這滋味誰能頂得住?
想起自己前兩日差點連酸水都快吐出來的悲慘遭遇,又瞅了瞅這妮子眼中的期盼之色,斐裁殘忍地翻了個白眼:「不用了,給我端一碗涼白開來就好!」
見到自家郎君那副畏之如虎的表情,小丁香嘴巴頓時撅的能掛倆油瓶——人家已經在很認真地練習煮茶了好不好,你那副模樣是什麼個鬼!?
正當小丫頭委屈巴巴地去拿涼白開的時候,帶隊押送十消丸往齊郡走了一趟的佘申回來了。
………………
「老佘,事情怎麼樣了?」見到佘申回來,斐裁趕緊問道。
佘申笑吟吟地接過小丁香遞過來的一碗涼白開,大大地灌了一口后,舒服地嘆了口氣:「回稟東家,此事……怕是成了!」
斐裁頓時精神一振:「哦?具體說說!」
佘申嘿嘿一笑:「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屬下把那五千劑十消丸送到齊郡之後,便當面向張郡守言及此葯的效用——張郡守聞言后也沒有猶豫,立即差官醫將這十消丸送與受傷將士服用。」
「而那十消丸果然對傷瘡炎症頗有神效,僅僅只是兩日,那些受傷的士卒傷患之處的膿腫竟然就此消了下去——張郡守見狀,立即寫了兩封奏疏,分別向朝廷和山東刺史稟明了此事,以山東流匪猖獗為名,請求在平原縣下設一衛,看護此等要物的生產。」
說著,佘申搓了搓自己的下巴:「以張郡守現今的受寵程度,
朝廷接到他的奏疏之後,大概率是會同意的——畢竟十消丸對於軍隊的價值,是個人都看得出來。」
「而以朝廷的慣例,雖然不可能讓咱們平原縣自行開府,但撥給我們所需名額和物資后,讓我們自籌一衛卻是一點問題也沒有。」
說罷,佘申起身長長一躬:「恭喜東家!賀喜東家!最多只需要月余,東家手中便能有一支數千人的精銳之師了!」
斐裁聞言也是喜不自勝,這段時間心中積壓的憂慮頓時消散了大半。
按原本的大隋軍制,各地惟有刺史有權開府,但隨著楊二的改制,以及中原地區農民起義的暴發,各郡在獲得朝廷的許可后,也能在本地設立衛所,根據授權,其人數從一衛到六衛不等——古代的一衛約有5600人,張須陀當初以郡丞之身份率領兩萬大軍征伐流匪,已經是接近頂格標準了。
而縣一級的地方,其實是沒有資格設立衛所的,但如果你是身處要害的兵家要地,那又是兩說——論及地勢要衝,平原縣一輩子也別想著有資格設立衛所;但十消丸能有效降低士卒的傷亡率,作為這等要緊之物的生產地,說平原縣是另一種形式的要害之地也並不過份。
因此只要有人肯站出來陳述要害,並且親自作保,讓平原縣自設一衛,卻也是不是什麼想不通的事情——當然,與此對應的是,平原縣的十消丸產量必須跟上去,而且能夠有效供應軍中才行,否則再有效果,朝廷憑什麼給你劃撥一衛來拱衛生產?
只不過這種事情,上疏之人必須要有份量不說,擔保人本身也要冒著一定的政治風險——後面但凡平原縣的十消丸供給或者質量出什麼問題,擔保人絕對是第一個被揪出來問責的。
由此可見,張須陀對於斐裁這位差點在自己脖子上咬下一塊肉的「剛烈縣令」,還是非常欣賞和看重的,否則的話,剛剛升任郡守的他,絕對不會冒著偌大的干係上這一份奏疏——以楊二如今對於張須陀的欣賞程度,這份奏疏呈遞上去,幾乎是百分百地通過。
聽聞張須陀已經將奏疏上報給朝廷后,斐裁對於那個死忠於大隋的大鬍子感激之情卻是無以言述——作為一個夾縫中求生存的小螞蚱,他重生這兩個月以來,之所以那麼被動,除去背後沒有一個強大的宗族為其撐腰之外,其實最直接的原因則是他手裡面沒有一支能夠震懾眾人的力量!
要知道,這裡可是世家遍地走,豪強多如狗的山東地區啊,手中沒有一支強大的武裝力量,你在那些世家豪強眼裡,跟一條狗沒有任何區別!
而作為在官場上混了二十餘年的老骨頭,同在山東為官的張須陀無疑比其它人更懂斐裁的窘境——他之所以那麼爽快地答應奏疏朝廷,一方面是長期帶兵的他一眼就看出了十消丸的價值;另一方面,為斐裁這位後輩鋪路護航的心思,卻是展露無疑了。
想起自己當初對張須陀使出的那些小手段,斐裁心生愧疚之餘,心中豪情卻陡然而生。
如果朝廷允許平原縣自籌一衛,人員和軍餉固然需要他去自籌,但許多政策卻是放開了的——尤其是重甲,只要他有本事,把那5600人全部披上實打實的步人甲,別人也不能說什麼。
等到自己手中有了這麼一支武裝力量,哼哼……
想起王胤前幾日言語中若有若無的脅迫,斐裁嘴角翹起一絲冷笑。
在這個一年亂似一年的末世,你真以為那所謂的七姓五望,還能像以前那樣的為所欲為?
嘿嘿,骨瓷那玩意你愛怎麼擴怎麼擴,但是對應的,該吐出來的肉你得給我吐出來!
…………
心中冷笑了一番,斐裁忽然抬起頭來看著佘申:「老佘,操練之法可曾精通?」
佘申聞言,臉上毫無意外,只是淡淡地躬了躬身:「尚可!」
斐裁想起夜襲王薄營地時,這一票隱戶那純熟無比的伍什配合,以及察覺紙甲有效之後那神擋殺神的悍勇之姿,輕輕笑了笑:「那就好……老佘,等到兵部文書下來,這五千餘人的重甲部隊能否成軍,就全看你的了!」
重甲部隊!!!???
佘申猛然抬頭,一臉驚駭地看著自己的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