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甄選

幾番思考之後，斐裁最終還是把參加述經雅筵的名額推給了鄭縣丞——作為平原縣的二把手，他是有資格作為這等聚會的主監官的。

之所以如此……

一來，聽到蕭家竟然也會參加這次述經雅筵，斐裁想起了日後某個僅僅只是風光了四年，史書上更是有著「外寬內忌，疾勝己者」的復國者，他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就絕了參與此會的念頭——開什麼玩笑，楊二同學對於蕭家的提防是個傻子都知道，自己又沒什麼後台可言，跟他們扯上關係那不是自找麻煩么？

二來，他本身就是個學渣，對於當下主流的大中小三經，連略懂皮毛都算不上，以這些世家弟子的尿性，吵架吵high了的時候，鐵定要讓各位嘉賓幫他們評斷一番，他去參加這種高大上的文人聚會，不是等著出醜么？

嗯……

與後人以為的「一本論語走天下」不同，科舉時代需要學習和考核的書本內容其實並不算少。

就拿最主考儒家經義的「明經科」來說，就分為為大經、中經和小經三類，考試又分為「通二經」、「通三經」、「通五經」三種。

其中《禮記》、《春秋左氏傳》為大經;

《毛詩》、《周禮》、《儀禮》為中經;

《周易》、《尚書》、《春秋公羊傳》、《春秋穀梁傳》為小經。

通二經者，須通一大經，一小經或通二中經；通三經者，須通大中小各一經；通五經者，大經須全通，其他各經任選，《論語》、《孝經》為共同必試。

考試的過程是先帖經，每經10帖，每帖3字，通6以上為及格；然後口試，問經義十條，通十條為上上，通八條為上中，通七條為上下，通六條為中上，皆為及格；然後答時務策三道，通二為及格；上面三試皆及格為及第。

總之，明經科考試已經是比較容易的了，只要熟讀經書就行，對經義也未必需要真懂，及第也比較容易，故有「二十老明經」的說法。

但即便如此……

對於斐裁這個學渣來說，這也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些書他有一半都沒讀過，談個毛線的精通。

想想看，連明經科所考的這些最基礎的經典書籍他都沒讀完，真要是參加那個勞什子述經雅筵，豈不是要把自己的老臉丟的一乾二淨？

要知道，跟經筵中「講史並非單純地講史，授術並非單純地授術」一樣，這種辯論經典的聚會，每字每句的出處，以及這句話放在當時的歷史環境下，其真實性的含義和內在邏輯是什麼，都是要逐字推敲的——這種玩法，你讓在後世習慣了囫圇吞棗學習模式的斐裁怎麼混？

………………

「令！負土一簍，極速奔至五裡外壘丘；以兩炷香為限，無傾灑者記三分——前三百名有效！」

隨著佘申一聲令下，田坎上的那些王薄的殘部，帶著一絲疑惑，紛紛背起盛滿土石塊的背簍，吃力地朝著坑坑窪窪的遠處奔跑而去——這一簍土石重量決計不會低於五十斤，背著這麼重的玩意要在30分鐘之內奔跑兩千五百米，著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看著眼前這烏壓壓的數百人進行著跟後世越野負重五公里極為類似的考核項目，已經跟佘申溝通過的斐裁自然知曉這貨的甄兵之法遠沒有那麼簡單。

這次的考核並沒有告訴這些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負重五里急行，測試這些人的體力和耐力固然是一方面，

但更重要的則是這一路上都有家將在暗中觀察這些人的表現。

簡單來說，如果有人不把這次的負重急行當回事，一路上表現的非常散漫，涮之！

如果有人嘴中抱怨，影響旁人的士氣，涮之！

如果有耍小心機，半路上故意將土石傾倒一部分者，涮之！

如果有朝旁邊人下絆子，試圖讓自己躋身前三百名者，涮之！——要知道，目前東南西北四個新村採用的都是工分模式，三個工分所對應的權益和獎勵，足以讓許多人心動。

但是對應的，如果有人在負重急行中表現的堅韌不屈，即便是摔倒了也會不顧疼痛立馬爬起來重新填土后前行，那麼只要他能奔跑到終點，就有資格進入下一輪暗中篩查。

除此外，如果在這個過程中，表現的很有集體主義精神，寧可自己拿不到工分，也要幫助受傷或困難的同伴一起負重前行，那同樣有資格進入下一輪篩查，並且會被重點觀察。

這其中的道理很簡單……

在冷兵器時代，部隊作戰是一件協同性很強的事情——嚴格說起來，殘酷至極的古代戰爭所需要士兵協同性，甚至要超過後世。

而那些真正的精銳部隊與烏合之眾的最大區別並不是在體力上，也不是所謂的戰技純熟與否，而是在意志力和配合度上——影響這些東西的因素或許很多，但個人的品性無疑是一個很重要的基礎。

而佘申在接近八百人的測試中，路上安排了許多障礙不說，還定下了「前三百名有獎」這個不上不下的門檻，其實就是為了測試這些人的品性——如果獎勵的門檻定的太高或者太低，都不容易看的出來這些人的品性。

而斐裁手上的那5600個名額雖然多，但你要搞清楚，這位東家的野心是想打造一支重甲部隊！——不管這是不是在做夢，但這種昂貴奢侈到極點的部隊，你不在一開始就抱著寧缺毋濫的態度甄選優質兵員，對得起自己的東家么？

看著佘申用一種冷漠而殘酷的眼神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一大堆不明就裡的測試者，斐裁心中有些不忍——這些人壓根底就不知道這是一場測試，也不知道這場測試對他們而言意味著什麼，純粹就以為這是尋常不過的勞作罷了，像這樣在對方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就幫他們決定了未來的前途，是不是有些過份了？

不過這個念頭剛剛冒起，就被他給壓下去了。

雖然他總覺得現今的練兵之法跟後世其實有著許多共通之處，但他很有自知之明——對於很多事情，細節決定勝敗。

而不管是對於這個年代人性的了解，還是對於系統性的軍隊訓練，佘申要遠遠強過他——既然自己已經將事情交給了人家負責，那自己在一邊閉嘴乖乖地看著就是。

某個不怎麼靠譜的舅舅曾經說過：當廢材就要有當廢材的覺悟，在並不擅長的事情上，你除了全心全意地去信任真正的專業人士，並極力將他籠絡成自己人之外，別無其它選擇！

………………

遠遠地看著不少測試者被隱戶們半路上設下的小陷阱絆的人仰馬翻，斐裁一邊心疼著自己即將要掏出來的醫藥費，一邊卻又不免得期待起這些人的表現起來。

正當他搓著下巴胡亂猜測著一會究竟會有多少人通過第一輪測試時。

隨著幾聲先是示警，旋即又報平安的鳥鳴聲，斐裁和佘申齊齊扭頭朝著不遠處看過去。

卻只見在幾名家將半是引路，半是提防的陪同下，一伙人出現在了兩人的視線中。

誒？

看著一身便服，身位略微落後於兩個青年男子的大鬍子，斐裁腦子頓時一頭霧水。

張須陀……

怎麼跑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