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夢境
路明非進入了一棟老舊的單元樓。
走廊里安安靜靜,下午的陽光從樓道盡頭的窗戶里照進來,暖洋洋地灑在他身上,走道里晾曬著純白色的床單,窗外風吹著油綠的樹葉搖曳,嘩嘩地響。
「咚咚咚。」
他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兒房門才被打開。
一位穿著圍裙的中年婦女,身上帶著做飯時留下的油煙味兒,喊著破鑼嗓子唾沫飛濺、劈頭蓋臉的朝著路明非指指點點地罵了起來。
「路明非!你是不是又跑去網吧打遊戲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經快要高考了!還敢玩遊戲是嗎?你對自己的事情難道一點都不上心嗎?要沒人錄取你,你考得上一本么?我在你身上花了那麼多錢,有什麼用?」
路明非面無表情的進了門,對於嬸嬸炸雷般的斥責,這麼多年裡,他早已經免疫了。
他很清楚,嬸嬸就是個蠻橫潑辣的中年婦女,壓根兒就和素質沾不上什麼邊兒。
嬸嬸十分嫉妒路明非的母親,所以連帶著一起討厭他。路明非的存在,對她而言,就像是時刻在提醒她人生的失敗一樣。
不僅如此,她還拿著自己不知所蹤的父母,定期從國外寄回來的錢,買了一輛小排量的寶馬;讓叔叔買了一些仿的像樣的名牌貨;讓她自己有錢輸在麻將桌上;讓他的堂弟路鳴澤能夠和他一樣,上得起同一所貴族高中,並且有了「澤太子」的稱號。
所以路明非以前,很是討厭他們一家,他只覺得嬸嬸一家都是趴在他身上作威作福的吸血鬼——儘管他為了那麼點兒可憐的親情不願意承認。
可能怎麼辦呢?總不能把路明非送進某些陰暗見不得光的託管機構里放任自流吧?那指不定還得遭受點兒什麼幼年心理陰影……
只能說路明非的父母把他寄養在叔叔家裡,是從一堆爛到無可救藥的選擇里,唯一比較好的選擇罷了。
路明非想起曾經那個極度缺愛的衰小孩,指望這麼一家能給他點兒關愛,就有點兒無奈的苦笑。
從根本上來說,叔叔嬸嬸就永遠只是他的叔叔嬸嬸,而不是他的爸爸媽媽,所以指望叔叔嬸嬸給他點兒父愛母愛?那就未免太過天真和幼稚了。
不過客觀而言,叔叔嬸嬸一家雖然爛到爆,但是養了路明非這麼多年,不說居功至偉,最起碼無大過吧。
可能在吃穿用度方面,比不上「小吸血鬼」堂弟路鳴澤,但是在關鍵性的教育開支上面,他們是真的一分錢都沒敢剋扣下來——也得虧他們沒敢剋扣,否則等待他們的就是冰冷袖劍的問候了。
對比起叔叔嬸嬸一家這種愛佔便宜的缺德市井小民,路明非作為活了兩千多年的半神,自然不可能和他們一般見識。
路明非覺得,剩下那點兒錢就當是父母把他丟在這裡這麼多年,人家收取的一點寄養費算了,畢竟別人也沒有義務撫養他。
如果用吉吉國王電棍的話來說就是:
你老寄吧惦記你那破比生活費玩意兒幹啥呢?你堂堂一尊半神這麼市儈,我尋思那也太沒面子了。
斤斤計較可不是他的風格。
剛進客廳。
路明非就看見叔叔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TV上播放的電影,正是剛出沒多久的,某知名歌手主演的《頭文字D》。
【台詞】:「我真的看見了夏樹和一個老男人從酒店裡出來,上了他的賓士車啊!」
【台詞】:「我不信!你不要亂講啊!」
「明非,
回來了啊。」
叔叔看了一眼路明非,隨口說道。
「嗯。」
路明非點頭應了一聲。
他眼角的餘光,瞥向了陽台。
一個鼻青臉腫的正方形身影,正在那裡眼帶淚花,咬牙切齒地,艱難的做著仰卧起坐。
堂弟路鳴澤臉色漲的通紅,那副表情就像是便秘了很久,始終都拉不出去的模樣。
他終於將身子挺直了,然後就像是完成了什麼豐功偉績,臉紅脖子粗地咆哮道:
「6!」
然後他又躺了下去,在那裡喘著粗氣,一臉欣慰,好像對自己的「成果」頗為志得意滿。
路鳴澤躺了一會兒后,又開始準備下一個仰卧起坐,繼續他的循環「便秘」。
路明非憋住笑意,心想:
沒想到自己的「軍訓」,還頗有成效。
路鳴澤這傢伙,醒悟過來,知道上進了?
不過,他怎麼鼻青臉腫的?
路明非正疑惑之際,鷹眼穿透了牆壁的層層阻攔,他驚訝的發現,路鳴澤房間里的電腦,赫然出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孔洞,就像是被人用拳頭直接打穿的一樣。
他當場愣住了。
不是吧,阿sir?
我就給他上了一課。
他激動的把電腦都給干穿了?
然後路明非又對比起了路鳴澤臉上的巴掌印的大小,心想多半是嬸嬸親手打的。
路明非反思自己「教育」的力度是不是過猛了一點,不過看到「努力」之中的路鳴澤「汗如雨下」,他又欣慰地覺得,好在「教育」結果卓有成效,隨之便將煩惱拋諸腦後,竊笑著搖了搖頭。
他走過去,坐在沙發上,和叔叔一起欣賞著這部經典之作。
【台詞】:「86上山了,86上山了!」
【台詞】:「是拓海!是拓海!」
【片尾曲】「我一路向北,離開有你的季節。」
……
當路明非看到故事的結尾,名叫夏樹的女孩子被男朋友拓海發現,真的從叔叔的賓士車上面下來的時候,他不禁感慨連連。
果真是,86能上山,但賓士能上樹!
這就像是一份純真的愛情,終究還是會敗給金錢的誘惑?
「飯都做好了還在那裡看電視,一群沒有良心的也不知道來幫幫老娘!」
嬸嬸的抱怨聲從廚房裡響徹天際。
拋開思緒,路明非吃過晚飯,洗過澡,在嬸嬸日常嘮叨他明天就要去上學了,不要遲到,諸如此類的話語中,路明非回到房間,將門鎖死。
然後把列奧尼達斯之矛還有袖劍,用布包裹起來,藏在床底下,接著把自己扔入床鋪上,盯著老舊的天花板,然後緩緩闔上了眼睛,沉沉的睡著了。
深夜。
路明非感覺自己溺在一座寂靜的湖裡。
他離奇的發現自己竟然沒有窒息之感。
透過水麵,他看到對面不是碧藍的天空。
而是依舊深不見底的湖水。
以及交纏在一起的陳雯雯和趙孟華。
他突然感覺到莫名的煩躁,有一種想要破開水面,撕碎那個趙孟華的衝動。
他拚命的伸出手,想要穿透水面。
但是水面卻如同一層牢不可破的薄膜。
無論他如何撕撓,都無法捅破。
「哥哥,想要力量嗎?」
路明非的耳畔傳來富有磁性的少年聲。
聲音似乎有一種誘惑力。
宛如魔鬼的囈語。
水面那頭,緩緩伸出了一隻白皙的手。
這隻手穿透了湖面,彷彿只要拉上它,就可以帶著路明非自己,一同穿越水面。
「哥哥,來吧,讓我們合二為一!」
魔鬼般的聲音繼續蠱惑人心的說道。
路明非茫然的緩緩伸出了手。
就在兩隻手即將觸碰的一瞬間。
路明非的瞳孔猛然放大。
他的眼神不再迷茫,而是清明且堅定。
他迅速的縮回了手。
然後宛若慍怒的古神一般低吼道:
「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