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的確只有兩條腿，而十幾次的折斷需要十幾條腿。所以一條腿被十幾次的折斷。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可秋羅和遺玉總是喜歡問起老學士這件事，即便他們知道瘸腿的老學士所說可不是真的。可是他的腿的確是瘸了。

老學士面容衰老，容易哀傷。尤其在他說起自己瘸腿的時候，眼中總是閃過殘影。一度讓人覺得這條腿，現在還會劇痛不已。

遺玉和秋羅又來找老學士了，老學士所住的地方，是一件破財的小屋，屋內最多的就是各種奇怪的書，書上傳授著各種奇怪的知識。所以整個房間里有著一種奇異的香味，那是古老書籍在時光中停留下的味道。

老學士此刻躺在一張紫藤編織的躺椅上，身上披著一件灰色貂絨毯子，手中的一卷書，幾乎要垂落在地面上。北境之地的太陽已經過了最溫暖的時刻，斜陽帶著絲絲清冷的寂寥。老學士堅挺的鼻翼，在粗糙衰老的臉上，留下了長長的陰影。

「學士爺爺，你在睡著嗎？」秋羅撐開了厚重簾籠，探出兩顆腦袋。

他們總是出現在老學士睡覺的時候。

「啊！誰啊！」老學士被驚醒了。「是你們兩個調皮搗蛋的孩子啊。」

老學士笑了起來，親昵的挽著秋羅和遺玉的手。

「你說錯了！古籍上面的故事也是錯的。」秋羅說著便在破財的房間里，隨便找了個地方做了下來。

老學士才剛醒來，不明白秋羅言指何事。

「我說的可是長城的事，我覺得我父親說的對，那些不過是一些飢餓的野獸而已，長城根本不會倒塌下來。」秋羅大大咧咧，總是想到什麼說什麼。

「你父親告訴你那只是一些飢餓的野獸？」古老的記憶開始浮現。

「當然了，我父親還說他就是我們的長城，」

老學士掀開了身上紫色貂絨毯子，想要做起來，秋羅和遺玉分別攙起了他。

老學士想要為自己辯駁幾句，但望著兩個身穿獸絨斗篷的天真孩子，他突然覺得人可以毀壞很多東西，但不該毀壞一個父親在孩子心目中形象。

於是，辯駁的話就成了哈哈大笑，「你父親的確是你們倆的長城呢，」

不過，秋羅還是想聽老學士所講的蚩尤和黃帝大戰的故事。畢竟北境長城裡漫天風雪，總是無所事事的。

「蚩尤和黃帝上次我不是跟你們倆說起過嗎？」

「可是我們還沒聽夠呢？」秋羅本想拉著弟弟遺玉一起哀求。

可弟弟眼神怪異，徑直的走向房間里的一處，似乎被某種其他東西所吸引了。

那是一個棕色破舊的巨大木箱，木箱已經被打開了，裡面的書亂七八糟的被堆放在一起。似乎它的主人在收拾的時候很著急，又或者它的主人就是一個無比懶散的人。

「那裡可是一箱講述各種奇異魔法世界的書，看來你的弟弟很喜歡這類的書，可惜這世界根本沒有任何的一種魔法。」老學士自然而然想到了絕境長城。

秋羅從來沒有見過弟弟這樣的奇怪的舉動，遺玉站在那破舊木箱讓旁，痴痴的盯著。

「啊哈？」老學士拍了自己額頭，突然想起來什麼。瘸著腿走到木箱旁，把木箱里書扒拉開，手臂伸進木箱中，摸索著。

「哈！」老學士臉上露出笑容。他費力從木箱里抽出一件什麼東西。那肯定不是一本書，根本不會有那麼重的書。

「啊，這是一把劍，

」秋羅瞧著老學士從木箱中提出了一把黑色的長劍。「它為什麼被藏在書里啊？」

秋羅好奇的問，不過她自己心中升起有了一種感覺，感覺就像問老學士的腿為什麼會瘸的時候。秋羅想這把劍最好別有十幾種被掩藏在木箱里的說法。不然，此刻她會懷疑這把劍其實是一把木質的。

老學士此刻似乎並不在這裡，在這寒冷破財的北境之地小屋裡。他輕搖長劍，將它置於自己目光中。

劍身並非是黑色的，只是在陰暗中會浮現出一種陰鬱的墨色。現在它在稍明的光亮中，呈現出自身真正的顏色。那是一種通體會隱隱發出綠光劍身。

秋羅瞧著老學士手中的長劍，看著整個房間被長劍的綠色幽光所侵染。哆嗦了一下。衰老瘸腿的老人似乎不在了，眼前似乎是一個舞劍堅強漢子。她不知為何喜歡不起來這把長劍。

老學士褪去手中貂皮手套，輕撫幽暗的劍身，屏息側耳如傾聽遙遠的嘆息。

遺玉望著長劍，眼神著迷般隨著老學士手左搖右擺。他很喜歡這把劍。

秋羅如果不是怕聽到幾十種的說法，此刻一定會追問這把劍的來歷。

「你喜歡它嗎？」秋羅驚訝的瞪著眼睛，老學士居然對著這把劍說話，他不會以為它會回答他吧。

「喜歡，」遲疑的奶聲響起。

「弟弟，我們不該要這把劍的，我覺得父親應該不會同意的。」

「可我喜歡這把劍。」

「你姐姐說的對，你也不會劍術，」老學士說。

「可是你會啊！不然你幹嘛會有這把劍呢？」

老學士幾乎要被十歲孩子突然的聰明所震撼到了。

「你想讓我教你劍術，對嗎？」

遺玉怯懦地點了點頭。

「我想我們要問問父親才行，」秋羅地話語充滿，她這個年紀難得的成熟。老學士同意秋羅的說法，-遺玉失落的低下頭，踢著腳下不存在的不安。

「學士爺爺你的腿是怎麼瘸的？」秋羅不想弟弟太難過。

別人突然問候加劇了苦難的形式，也讓老學士回想起了自己殘疾腿。他似乎瘸的更厲害了。幾乎要扶著什麼，才能走路。重又躺進了衰敗的氣息中，藤椅傳出一陣痛苦哀嚎。

於是，老學士的腿又一次被全新的事件所致殘。

老學士當時鼻翼下的鬍子還沒這麼花白，他和自己深愛的妻子，騎馬漫步在某處。牽著妻子的手，踩過盛開百花的林中，空中的鳥兒相互傳唱它們的歌謠。

他說起了那天的天氣，那天騎得馬的顏色，那天花的顏色。說起他妻子的美麗時，眼中依然閃著光，可遲遲不肯說下去。似乎他說起時，一切都還在。

老學士沒想到危險就潛伏他的周圍，一隊不明來歷的人馬襲擊了他們。將他的妻子殘忍的殺害。他的腿被敵人的劍所刺穿，他只得帶著受了重傷的妻子，策馬狂奔，直到他把身後的敵人甩掉的時候，他的妻子也已經死在了他的懷中。

當遺玉和秋羅，離開老學士破敗的小屋的時候。暮色已經降臨在長城裡，天空悲涼一片。

遺玉想著如果一把長劍，深深刺進了你的腿，任你如何呼喊，無人可以救助你。那一定很痛。

「如果我有一把劍，絕對不會讓人把自己的一條腿刺穿。」遺玉很肯定的說。

秋羅在想，他懷裡的愛人漸漸的凋零，他再無法擁抱所愛的人了。他一定很痛。

他們都明白了他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