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話 清雪
凜冽的寒風呼嘯著,在這個北方小鎮揚起漫天的雪花。
那曾被用心栽培,受人傾慕的茉莉花,如今在雪的施壓下,也只能凄涼的倒下。
來回搓著細嫩的小手,嘴裡哈著熱氣。童佑端詳的坐在靠著窗邊的小桌旁,眼睛直望著窗外的雪花。
那是這個狹小的房間唯一的窗戶。
「還有4個月就過年了,到時候送妹妹什麼禮物好?女生都會喜歡漂亮的衣服多一點吧!」
童佑在腦海里想著。對他而言,妹妹是他在這個世界里唯一的親人了,所以他必須保護好她,並且要讓她輕鬆快樂的活著。
桌邊是只有一層單調棉被的幼兒床。儘管面對寒冷於事無補,童佑的妹妹童清也只能蜷縮於其中。
那年童佑11歲,童清9歲。他們已經在這個孤兒院被收養3年。這對兄妹,曾經是一戶中產家庭的孩子,3年前,父母出了場車禍.....
那年的雪花太美了,晶瑩剔透的樣子令佑過於沉醉,儘管那隻不過是懸花一現而已。
那年也剛好是2002,非典到來的前一年。
單薄的棉被蓋住了清一整個瘦弱的軀體,她止不住的顫抖著,雙手緊捂著頭,一直在抽泣著。
原本紅潤的小臉此刻卻變得無比蒼白,唯一留下的是兩行醒目的淚痕。
童佑只顧得看雪了,好一會,才注意到床上的陣陣哭泣聲。
他慌忙的將身體移了過來,不知所措的看著清,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畢竟這不是第一次了,可無論童佑問什麼,清都只是閉而不答。
妹妹一天天變得消沉,年少的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只好跟著清一同沉默。
院外的大雪突然變小了,太陽出來了。
可迷茫的雪兒卻高興不起來,太陽的到來意味著它的消逝。
哭泣聲逐漸變得沙啞,童清用手試去了淚水,她的聲音極其的細微。
「哥哥,能陪我一塊逃離這裡嗎?陪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好嗎?」
隔著棉被,佑看不到清那已經變得灰紫乾裂的嘴唇。
清太害怕這個孤兒院了。
害怕慈祥的院長,因為他總會和藹的牽著清的手帶著她去他的「遊樂園」裡頭玩。
發生了什麼清不敢回想,每當想起那種折磨時,清滿腦子想的就只有與他拚命。
可她才8歲,對方卻是個成年人。
佑有點意外,他不明白清為什麼問這麼奇怪的問題。畢竟清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她的遭遇。
佑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
孤兒院的前院很寬。前門的台階雖覆蓋著雪,但用手掃一掃,那便成了很好的座椅。
雪依舊下著,沒有絲毫想停下的意思。
「啥呀!要離開這裡聽起來就很好玩,為什麼不帶我一個啊!」
本就白暫的肌膚被這雪襯托的更加動人。她很喜歡笑,兩個小酒窩依依的躺在她紅潤的小臉蛋上。
說話的是彌弦。她跟童清一樣,是個八歲的小女孩,與童佑他們一同居住在一間卧室里。
此刻她正坐在台階上,雙手托著腮,為佑隱藏了如此一件大事而生著悶氣。
「其實,我沒有答應清。」
童佑站在前院大門那,身體的一側靠在那裡,重心也全在那半邊身子。
「這裡是我和她未來唯一的依靠了,如果離開了這裡,
我想我們應該去不了哪裡。」
「哎呀,我要是今天早上起早點,有可能就讓你答應小清啦!」
弦氣鼓鼓的敲了敲自己的頭,獨自生著悶氣,補充到。
「真是可惡!前院與後院可以出去的門我都沒有鑰匙。唉,好久沒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前院的圍牆很高,很高。
前院的布置算得上用心了,精心添置的原石小桌,泛著微光的暖黃小燈。
前院的木門有一股很厚重的木屑味。佑很喜歡那股味道,因為那是夏天曾經的味道。
門突然被向內推開了,靠著它的佑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噗」的一聲栽在這雪地里。
「這不是佑小朋友嗎?」
推門的,是這唯一的護工楊小奈。她才二十歲出頭,平常在這打打零工,因為是院長的侄女,所以有時候也會來這裡住一兩天。
她今天來上班了,推門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門后的佑,所以才會把佑給摔著。
「哎,可別把佑給摔壞了!」
小奈說著,趕忙上前扶起佑,緊接著,再拍拍他身上的雪。
注視眼前的小奈,佑的臉在這個冬天裡不可思議的漲紅了。
他有點喜歡小奈那雙富有靈性的桃花眼。
「哇,是小奈姐姐唉!」
原本枯燥的彌弦在看到小奈后瞬間有了活力。
她猛的從台階上站起,五個大跨步,朝著小奈撲了過來。張開雙臂準備迎接這位大姐姐。
雪兒輕盈的下落著。那一刻既沒有瑟骨的寒風,也沒有火辣的烈日。
那是雪兒難得的清閑。
小奈溫柔的撫摸著弦嫩嫩的小臉蛋,而弦則在她的懷中矯情的說著。
「小奈姐姐,說好了一定要帶我出去玩的,你可不能食言哦!」
小奈捏了捏弦Q彈的臉蛋,說著。她的語氣很輕快,很和善。
「好吧!不過呢,弦也要答應姐姐要好好長大,長成跟姐姐一樣的大姑娘!」
「嗯!」此刻的弦,心裡暖洋洋的。
彌弦是小奈2年前收養的。小奈覺得這個小姑娘挺有靈性的,所以一直都很偏愛她。
在小奈的眼中,弦總是憨憨的。看著眼前的弦如此的呆萌,小奈不禁笑出了聲。
剎那間,天空颳起一大片呼嘯的狂風,將原本靜靜享受片刻安寧的雪兒掀的人仰馬翻。
一下子降溫了,小奈抬頭望向天空,卻發現那頓時擠滿了烏雲。
一同發現的,還有二樓窗口正冰冷冷注視著她的院長。
小奈感覺有點不自然。
院長總是以一種祥和的面容示人,再加上他說起話來和平緩,很容易就讓人覺得這是一個老好人。
兩人僅是對了下眼神,小奈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轉而注視到直通孤兒院走廊盡頭的通往後院的鐵門。
小奈的笑容多少變得有點暗淡了。
「小奈姐姐,小花茉還會回來嗎?我好想她,好像再與她一塊玩耍!」
弦的突然發話打斷了小奈的思維。
小花茉之前是與佑他們一個房間的,四個人同居一室。
弦是小花茉最好的朋友。幾天前,小花茉突然的在他們的世界里消失了,連一聲招呼都不打。
「小花茉她呀,被城裡的好心人領養了呢!」
語氣很連貫,小奈簡單的糖塞著弦的問題。
每當弦提起她,小奈都會這麼回答。
「佑,你剛才沒有摔傷吧!快讓姐姐看看,可別摔疼了不說出來。」
本被弦緊抱著的小奈一下掙開了弦,轉而俯下身體想一旁的佑投來親切的關心。
佑有點措手不及,他只好支支吾吾的答覆著小奈。
「我,我沒事。不用擔心我,剛才可沒有摔到我!」
在刻意迴避著弦的問題,小奈雖表面關心詢問著佑有沒有受傷,眼神卻始終沒有離開過那通往後院的鐵門。
當她再次抬起頭看向二樓時,卻發現二樓的窗口已經沒有了院長的身影。
....
夕陽像一個貪婪的守財奴,正自私的藏起他最後的黃金。
那最後的一絲餘暉正溫柔的撫摸著童清柔軟的臉頰,她的臉上揚起片紅暈。
已臨近黃昏,房間里空蕩蕩的,唯有清獨自一人趴在窗邊的小桌上發著神。
她的眼神定各在了第四張床上。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能放下第四張床可不是個易事。
那張床上面布滿了灰塵,連蜘蛛網都清晰可見,那張床好久沒有人睡了。
「那是小花茉的床啊!但好像她不會再回來了。」
清低語著,在她的記憶里,小花茉一直都是個樂觀開朗的女孩,直到去年她在遭遇了那樣的事後整個人都變了樣。
她離開了,再也見不到她了。
圓月散發著柔和的白光,似乎將整個世界都包裹在了一層薄薄的銀白色輕紗中。
清緊緊裹著棉被,她渴望能夠安詳的睡著,卻發現這個孤兒院的一切早已壓的她喘不過氣。
房間四張床,卻只有三個人。
弦睡的跟安穩,她的床里門口是最遠的。
佑睡的很舒服,他的床與清的緊挨在一起,畢竟是兄妹嘛。
凄涼的童謠在這狹小的房間回蕩著,那是清在用她那沙啞的喉嚨低吟著。
月色漸深,童清也停了下來。
她望著隔壁床熟睡的童佑,低語著。
「哥哥,能陪我一起殺了院長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