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污濁玫瑰的神諭
在昏暗的油燈的光線里,一道纖細的身影合上了簡陋的書本,默默數著隱隱約約中的報時鐘聲,似乎是在等待著一個時刻,換上華麗的服裝,扮演一出與以往不同的戲劇。
血色的雲霞,將太陽最後的餘熱,灑在了安平街光滑卻不平整的石路上,期待著月色的腳步,踏上今日的祭典。不大的祭典,卻是這座小小的海島最隆重的事情,此刻連家禽家畜也安靜下來,唯恐打破了這神聖的氣氛。
「吱呀」,木門開了。刺耳而尖銳的,一點也與屋中走出來的少女相像。當然,在那閃動著光芒的、華貴的紫色絲絨斗篷中,看不出是男是女。但是生活在加繆的瘟疫噩夢島上的人們,沒有人不知道那是誰。益,月神恩賜之女,天生天孕,伴隨著最讓人困惑的神諭降臨世間,被大祭司撫養成人。那句神諭人們耳熟能詳,甚至刻在月神的雕像下,「他人即地獄」,但沒人知道什麼是什麼意思,只以神靈的不可知,成了信仰的延伸。
今日,月升之時,是益在大祭司去世后,繼承其位主持的第一場祭典。
喃喃的祈禱之聲,在月色初臨之時,不約而同的響起。最虔誠的信徒,圍繞著益跪著,閉著眼,不停的祈禱。澄澈的光芒,在人的臉上映照出銀色的光輝,彷彿此間美好,盡數在這細細的祈禱聲中。居於中心的少女,美麗,純善,此刻竟有不屬於這世間的感覺;歌頌月神蒂尼斯的詩篇,在少女唇齒之間,聽起來格外的神聖。平和,寧靜,美好,此一刻彷彿時間都凝固住了。
一個沙啞的聲音,混雜在祈禱中,唱著詭異的童謠:沾染污穢的玫瑰啊,醉了酒,睡了夢,還拉上鄰家的小狗,演一場悲劇,演一出木偶戲喲。但是若詢聲找去,卻讓人驚訝,是那貌美的少女口中傳出。突兀,卻也暗和祈禱的韻律,明事的人知道,這便是那月神降下的神諭。
此時,數個街道之外的書店裡,店主翻著書,卻也哼起了那詭異的童謠:沾染污穢的玫瑰啊,醉了酒,睡了夢……,彷彿只是一個巧合的意外。這家書店的名字,就像是應和月神曾經的神諭,叫做他人書店,書店的主人,名字也似應和了天降之女,單名一個索字。說來也怪,這小小一個海島,沒有太多人識字,卻是開了一家書店。據附近的店家說,從未見過那書店的店主離開書店。從買書的人那裡聽聞那店主頗為和善,只是話不太多,也是加繆的瘟疫噩夢島上一大標誌性的地方。
轉過這個街角,水井旁有一棟破敗的小教堂。只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穿著一身與這教堂的破敗不相符的華貴紅色禮拜服,寂寞的點著被風吹滅的蠟燭,那忽明忽暗的火光,也像是在祈禱,在太陽神的神像上來回飄動,祈禱著此間煥發新的生機。
月神的祭典,持續到了深夜,一直祈禱到沒有新的神諭出現。一同主持祭典的祭司們,此刻正在匆忙的交談著,試圖理解月神蒂尼斯降下的神諭,也時不時目光瞟向益,揣摩著新任大祭司的心思。益沒有在做什麼,只是翻出了簡陋的神諭記錄本,仔細地用華美而誇張的字體記下這次祭典的神諭。
蒂尼斯的神諭總是奇怪的。第一任大祭司,解讀出了月神降下的第一條神諭,以民眾對月神的信仰交易了驅逐加繆的瘟疫噩夢島上的瘟疫和噩夢,卻還保留了原來的名稱。往後的大祭司,很難理解月神千奇百怪的神諭,大多都是些虛無縹緲的意象,也只能無奈的記錄下來,留給後人驗證。一年一次的祭典,至今,無解的神諭也有數千條了。除了蒂尼斯誇讚自己的神國之外的神諭,都像是小孩子的隨口胡言。不敢說無用,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有用。
後半夜,參加祭典的人們都散去了,月亮初升時燃起的篝火眼看著也將要熄滅。一道灰暗的身影,僵硬但極快的從祭典的神壇閃過,一切看起來都還是原來的樣子,卻總讓人覺得少了些什麼東西。
第二天清晨,不知誰家看家的狗早早的嚎叫,搶了打鳴的公雞的活。聽聞過神諭的人們心頭一緊,彷彿是「鄰家的小狗」應驗了,等了許久,無事發生,也只當是一個鬧劇,不在意了。
來加繆的的瘟疫噩夢島考察風土人情的游吟詩人貢,也在中午時分匆匆打包行囊,急急忙忙的駕駛小舟,趁荒謬海風浪平靜,駛向了米亞王國的港灣。這倒對海島居住著的人們算個大事,只是他們不知道是,貢匆匆離去的時候,行囊褶皺里夾帶的、長得像麥粒一般的一粒玫瑰種子,悄悄地掉落在了安平街的石塊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