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死亡或恥辱

只要有戰鬥，就會有輸贏。沒有常勝的將軍，也沒有不敗的部隊。

很多時候打了敗仗或者需要撤退，那時候會遭到敵人的追擊，趁虛而入誰都懂。

這時候就需要有人斷後，甚至需要有人來點燈。

點燈的意思就是，在明知會有鬼子的飛機來轟炸撤退的部隊或者會有鬼子步兵來追擊撤退的部隊時。

就需要有一支部隊走在最顯眼的路上，吸引火力給鬼子炸給鬼子追，這下場可想而知。

不過這樣就能讓其他部隊更快地撤離到指定地點，也儘可能地保護更多有生力量。

或許有人覺得，哪支部隊被選去點燈，那就是倒了大霉。

但有時候你看著那些為了保護你，被選出或者自願去點燈的人，看著他們為了保護你去死的那種感覺。

沒經歷過的人，永遠不知道什麼叫作，有時候活著遠遠要比死了更難受，對於活著的人來說這太沉重了。

這隻由俘虜組成的小團體，很多人都經歷過這種生離死別。

他們在逃離醫院后臨時加入了特務連，雖然大家並肩作戰過，可除了原本就隸屬於八路軍的一個戰士外，其他人跟特務連的戰士們總有著若有似無的隔閡。

畢竟大家信仰不同。

他們的領頭是一位其貌不揚的中年人，雖然長期營養不良導致他看起來乾瘦無比。但從之前的戰鬥表現來看，早些年定是一位訓練有素的戰士。

如果有人可以看到張志毅的履歷，就會發現他的這幾年的經歷精彩又悲壯。

他參加過中原大戰，還在1936年去過長安。紫金山和蘭封戰役有他的影子，1938年後又轉進太行山。

後來他就被日本人抓住了，同為俘虜的戰士們知道了那些經歷后，都以這位老兵馬首是瞻。

雖然他們相識的時間並不久但一見如故，大家都有著差不多的經歷。眾人一起在日本人的監獄里謀划越獄，同吃同住親同手足。

原本他想著，如果可以順利到達八路軍的根據地，就親眼去看看這裡跟果脯到底有什麼不同。

家仇國恨今猶在，張志毅不打算卸甲歸田。

只不過常年奔走，是時候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更何況他現在又有了生死相依的兄弟。

但現在他改變決定了，以前他發誓要帶著這些跟自己關押在一起的兄弟過上好日子。

剛剛日本人的戰鬥機，一定會引來大批鬼子追擊。

他們二十九個人里，有四人受傷一人當場死亡，帶著傷員肯定跑不遠的。

拋棄兄弟這種事他不想做，也不願再做。那年他的部隊幾乎全軍覆沒，只有少數人苟活在世間，每天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於是他們這些一起逃出來的人商量了一下，不走了！原地構建陣地打阻擊為八路軍爭取時間。

在哪打鬼子不是打，參加哪支部隊都是中國人。反正大概率要死，還不如死得轟轟烈烈，死得有些價值。

他們都厭倦了像是豬一樣，被趕來趕去的生活。

張志毅看著鄭英奇和李雲龍，毫不在意地說道：「長官，你走吧。我們這些人，盡量給你爭取些時間。」

「看的出來你們幹了件大事，要不然小鬼子也不會這麼追著打。」

「我們爛命一條，被你們救出來就是欠你們的。我的兄弟現在走不了了，我不會拋下任何一個人。」

「不過你們可得把迫擊炮留下來，沒有重火力守不了多久。

再多留點手榴彈，那玩意跟三德子的原廠貨差不了多少，真是懷念啊。」

這時，那個原本是八路軍戰士的俘虜，激動地從戴雨身邊跑了過來。

剛被關押的時候，他不屑於這些人為伍。但接觸久了后，他發現這些人跟想象中的「友軍」不一樣。

在一起的日子裡，他因為年紀最小總是受到大家的照顧。

可剛剛聽到張志毅的話，那些人要留下來斷後，似乎還不打算帶他一起。

「張志毅！你說了要跟我一起去根據地看看的！現在怎麼變卦了！你們不走，我也不走了！」

這位小戰士的話剛剛說完，一個身影晃晃悠悠地就從旁邊走過來。他摟住小戰士的肩膀，笑嘻嘻地用方言說道：

「青溝子娃兒裝鎚子大人批跨。」

面對著往日熟悉的方言，這次卻少了平時的嘻嘻哈哈，只有看淡生死的洒脫。

被拒絕後，小戰士的眼中滿含熱淚，正想要據理力爭卻被打斷了。

張志毅看了看自己手下的弟兄們，沒有一個人因為即將面臨的苦戰而膽怯。他直視著鄭英奇提出了自己最後的請求。

「長官，這小子你就帶走吧。跟我們這些兵油子不一樣，他是我們的希望。」

看著對方灼熱的眼睛，鄭英奇點了點頭。就在他準備安排武器交接時，受傷的特務連戰士在同伴的攙扶下也走了過來。

兩位戰士分別拿出了一封信，這是出發前就準備好的。

但凡特務連有一個人可以活著回去，這些信件就可以交到親人的手裡，就連李大參謀也找黃河替他給旅長寫了一封。

雖然沒有開口，但鄭英奇明白他們二人的意思，收下他們的信件后看似平靜的回到了隊伍里。

點燈這種事，鄭英奇也不陌生。因為八路軍和鬼子交戰的時候，也面臨著類似的問題，尤其是在敵占區反掃蕩的時候。

鬼子沒能堵住我軍部隊撤退時，有可能會拿當地的老百姓泄憤。所以部隊在撤退的時候，都會帶著老百姓一起走。

這時，萬萬不能告訴老百姓，是哪些人在斷後，更不能讓斷後的部隊和老百姓接觸。

因為那些老百姓知道了會哭，看到老百姓哭戰士們也會忍不住。

鄭英奇經歷過幾次這樣的事情，可即使是他，每次都會心疼得快暈厥。

隊伍里的戰士，跟他朝夕相處。甚至有些是他親自選拔，親自訓練的。現在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去赴死，正常人哪兒受得了這個。

看到忍不住抽泣的小戰士，張志毅皺了皺眉頭，他嚴肅地說道：

「哭？哭有什麼用！把眼淚收起來！好好活下去！代我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