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1 · 赴 / 縛約--Part Ⅲ

其1 · 赴 / 縛約--Part Ⅲ

「嗨~這不是好好的嗎?我看你那半死不活的樣子,還以為你要斷氣了呢,可惜。」

黑暗中傳來了一聲輕笑,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聲線年輕但顯得有氣無力。

「怎麼?剛剛有膽子做那種事,現在卻連站在我面前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么?貝爾?」

嵐翻轉手腕,躁動的以太弧光在其掌心閃爍,恰逢夜空中的遮雲流轉,重新露出了身後的碎月。但那照亮了大地的月光,卻照不亮嵐被陰影籠罩的臉龐。

「……對不起,讓我收回前言。」

「?」

「啊,我是說,看起來,在場的某人腦子出了點問題。」

「……」

「我未必說錯了?」

「……嘖。」冷靜下來了的嵐輕輕咂舌,他掐滅了手中的以太能流,別過頭,有些煩躁地搔了搔頭髮,「差點忘了。」

「差點忘了?姑且再確定一下,剛剛你給自己來的那一下是捅在胸口上,沒捅在你腦袋上吧?」

無人之處再次傳來了貝利撒留的譏諷之聲,看起來它並不打算浪費掉這個難得的機會。

但嵐並不想予以理會,只當沒聽見,他將食指和拇指成相扣,抵於舌下,吹響了一聲嘹亮的口哨。

片刻后,陰影漩渦張開在他身後,巨蠍吭哧吭哧地率先爬了出了來。

「二世,開『門』,來看看我們的老朋友過得好不好。」最後幾個字嵐是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出來的。

……

「二世?」沒聽到回應的嵐回過頭。

只見巨蠍的長尾還留在漩渦中,用力扯了幾下愣是沒扯上來,似乎尾巴上正拖著什麼重物。

最後沒得辦法,它只能先抽出了尾巴,掉個頭后,用八根劍足緊扣地面,將巨螯和小半個頭部重新探進了漩渦之中。

「松爪!松爪!你要把我夾死啊啊啊!」接著裡面便傳來了二世的怒罵。

巨蠍愣了一下,頭縮了回來,看了眼嵐,得到他做出「別管他,繼續。」的訊號之後,再次發力,一鼓作氣地在二世慘絕人寰的叫聲中扯出來了一團……紫黑色的橡膠水球?

這個東西被夾出來一半的時候還因為過大的尺寸被漩渦的邊緣卡住,被迫產生了葫蘆一樣的形變,顏色也跟著形變一同變換著深淺,而後又在內力的作用下「啵」地一聲自己把自己從漩渦中擠了出來,短暫地飛入了半空,落回地上時甚至還「duang~duang」地彈了幾下。

這個滑稽的「橡膠水球」自然就是我們的普拉斯佩羅二世了。它原本由青藍色火焰鑄造出的離子態身軀因為吞食了那些塵埃的關係聚合成了一團伸縮性極強的膠狀物質。

巨蠍鬆開雙鉗,卻發現二世沒了動靜,兩條手臂耷拉在一旁,眼睛和嘴巴不知道哪去了。

它試著戳了戳二世的身體,沒反應;換了個位置,又戳了戳,還是沒反應。

「你再夾它一下。」嵐一本正經地說道,巨蠍聞言遲疑了會,剛抬起螯鉗,二世的手臂便像拉長的皮筋一樣甩了過來,一掌拍在了它的腦門上。

「我還沒死!」

「那個……」

雖然說對於巨蠍來說這種力道和撓痒痒一樣,但它還是一臉委屈地退回到了嵐的身邊。

嵐一邊蹲下來摸了摸它的頭,一邊從衣服內袋裡掏出了一個長相奇特、像是石榴和香瓜結合在一起的水果,放到了它嘴邊:「今天辛苦了,去休息吧,或者去找諾亞玩也行。

巨蠍聞言眼睛一亮,張開口鉗開心地咬住了水果,蹭了蹭嵐伸出的手掌后,便轉頭鑽進了陰影漩渦,離開了這兒。

而嵐則轉過頭對二世說道:「還愣著幹嘛?沒死就來幹活。」

「我說……」

「見鬼,你沒看我都撐成什麼樣了?就不能讓我歇會嗎?什麼黑心資本家啊?」二世在地上前後來回滾動了幾下,然後猛一發力將自己回正,那張五官被撐開得老遠的臉上滿是憤恨。

「而且有一說一,我發誓這絕對是我吃過的最難吃的一頓飯!」

「……」

「沒事,還有更難吃的,我可以帶你試試。」

「你自己吃去吧!」

「你們兩個相聲講夠了沒有?當我是傻子,看不出來你們在這硬拖時間嗎?」被二人放置許久的貝利撒留終於忍不住怒聲呵斥了出來。

「不是,你們就這麼怕我這一個被打得半死還關在牢里這麼多年的人還能對你們兩個做點什麼事情?趕緊把我放出來行不行?三百零二年!我被關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三百零二年了!你知道我這三百零二年是怎麼過的嗎?」

「什麼叫拖時間?你沒看我有些神志不清嗎?」/「什麼叫拖時間?你沒看我路都走不動了嗎?」

二人異口同聲地罵道,聲音之洪亮中正,彷彿對面的那位才是被揭穿了小伎倆的人一樣。

「而且我看你狀態不是挺好的么?一來還有心思跟我開『玩笑』,二來……」

「你連你被關了多少年都記得清清楚楚,三百零二年……」嵐扒拉著地上的碎石子,嘴角彎曲的弧度稍顯邪惡。

「呵,我看你再被關一陣子也完全沒問題把,反正後面也沒什麼必需要用到你的地方了。」

「那我們走?我有點消化不良。」二世冷不丁地接了一句,本就滑稽的五官在搞笑的路上越走越遠。

「喂,你們別搞我好不好!」貝利撒留這下有點坐不住了。雖然它篤定這兩人只是需要時間從原初質料的直接衝擊中緩過神來而已;但問題是,即便是它敢下「99.99999%」——「這二人只是順路調侃下自己」的判斷,它也無法排除剩下那「0.00001%」——「眼前的這兩人終於瘋了」的可能。

而這,是貝利撒留絕對不能接受的。

它是真的被關怕了。

這些年來百分之九十、甚至是百分之九十五的時間裡,它都一直處於清醒狀態,它被迫思考、它必須思考、它只能思考。

但對於一些找不到答案的事情來說,思考與用以拷問自身的酷刑無異……更別說這地方連一個能跟它說話的人或物都沒有,神經再大條的人也遭不住這種折磨。

盼著盼著好不容易離刑滿釋放只有一步之遙,這時候你讓嵐他們來開這種玩笑,貝利撒留只感覺到自己的血壓在飆升。

「行了,差不多了。」嵐拍了拍手,撐著大腿站了起來,重新向前邁步,「二世,開始吧。」

「是,是。」二世聳了聳肩,在一陣「扣人心弦」的聲響中,將之前塞到身體內部的提燈給取了出來,扔給了嵐。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喘息,嵐已經從虛弱狀態中緩過了神來。他穩穩噹噹地接住了拋來的提燈,彎下腰將其放到了腳邊,一隻手伸進懷中,掏出了一根與鑲嵌在提燈中相同種類的碧色水晶,大概二指長、手腕粗。

嵐雙手合十,將這根青綠水晶夾在掌心,伸直雙臂後轉動半圈再緩緩打開,這根水晶便隨著他的動作懸浮在了雙掌之間。澎湃的光流在晶柱周圍匯聚,行成了兩個呈X型交錯的渦旋,將純凈的以太之光源源不斷地注入其中。

而二世則用手提了提肚子,蹦跳著步入了黑暗,來到了貝利撒留的心臟位置下方。

它調整了一下體態,兩條長鞭般的手臂在身前交叉,五指張開,整個身體微微前傾。

而後,它猛地握緊雙拳、眼睛和嘴巴順勢緊閉,整個身體開始如同心臟一般有力而規律地搏動起來,並且每一次的跳動都會讓那填滿身體的深紫一點一點收斂,朝著它的雙臂匯聚而去。

當它的身軀將紫羅蘭之色褪去,完成向星雲粉色的渡變之後,本就臃腫的身軀再度膨脹,並且在下一個瞬間驟然收縮,巨量高熱的蒸騰白汽從每一寸「肌膚」之上釋放而出,將二世猛地推向了半空。

那些包裹住貝利撒留屍骸的結晶在那些白色蒸汽的影響下連同其殘餘的肉體一起逐漸升華,化作其中的一份子,露出其下那具蒼白而光潔的骸骨。

這頭早已死去的巨龍在莫名力量的影響下,彷彿重獲了生命,整根脊椎轟隆作響,龍頭和龍尾在塵土飛揚間緩緩蜷成了一團。

與此同時,一個由無數正六邊形的光盾片拼合而成的透明球狀光罩也在悄然中被構建了出來,將整座結晶山全部籠罩在內。

轉變成人形姿態的二世就這麼漂浮在了逐漸填滿整片空間的蒸汽之間。

那具由粉色輝光鑄造的修長身軀,除了頭部由二世這團熊熊燃燒的火焰構成之外,無論是體型還是衣著都和嵐如出一轍。

它重新睜開雙眼,將向下交叉、已經變成紫黑色的雙臂以左逆右順(時針)的方向,拉到身體兩側,平行相對。一枚星雲環繞的十字之星在它的身後顯現;

在這之後它又將雙臂朝兩側平直伸出,平舉的右臂以肩肘為軸,向左橫揮,在這個過程中左臂順勢向內摺疊、手腕與手腕相抵,在身側合成了十字之型,身後的十字之星也隨之一同綻放光芒。

「哈啊啊~~~~」

低沉的喝聲從它喉間傳來,靠外的右臂再度以誇張的幅度橫擺,向身後拉開,連帶著身子也一起轉動了一圈;

左臂接著往右側放平,左手手心朝內,往下劃出一道弧線,擺動至左側;右手跟著摺疊回收,從下往上鑽出,五指張開做出擎天之態。

「Incraxia(靈界構築)!」

只見二世身後的十字星往前推移,與二世的身體嵌合在了一起。一束不斷變化著色彩的光流自它的掌心衝天而起,並在這個過程中迅速擴大半徑,將二世整個所吞噬之後狠狠地撞擊在光罩上,激起了怒濤般的漣漪。

這些光流分散開后又順著盾片間的接合處奔騰直下,將沿途的每一塊盾片都染上皂泡般的虹色。而在它們觸地之後,又褪去了絕大多數的顏色,只留下最為純凈的瑩白馳騁於地面,由外向內地描繪出了一個覆蓋光罩內所有地面的巨大光陣。

一圈又一圈由星語鑄寫的聖頌自光陣之上漸次現身,瀰漫在空中的蒸汽團如同陶藝家手中的粘土一般被塑形成一個個界線稍許模糊的虛影。

「呼~」

當光流熄滅之後,重新變回幽藍火焰的二世鬆了一口氣,

回過身穿過稀薄起來的霧氣往下飄去。

「嵐,凱達琳水晶的活性化做得怎麼樣了?」

早就結束了自己任務的嵐正單手著叉腰,站在空地中間,等著二世下來。

聽到它的詢問后也沒出聲,只是歪過頭,臉上帶著一絲理所當然的淺笑。他抬起右臂,那根名為「凱達琳」的水晶正夾在他的拇食中三指之間,嵐手指微微一動,指間的凱達琳水晶劃出一道弧線,便來了個一百二十度的旋轉,壓在了虎口上。

「咻~~」二世吹了聲口哨,從嵐的手上取走了這根水晶,便帶著水晶一起重新升入空中,停在了龍肋骨之間的心臟的大致位置。二世從身上伸出兩條火焰突觸,從下方托著水晶,雙手則自中向外地拂過水晶光滑的表面。內里充盈著的以太之光使其看起來愈發地通透明亮,碧翠如新枝,甚至還能隱隱能看到蘊藏在內的一個小小世界——一個和周圍虛影完全相對應的世界,似乎還有某種生物在裡面竄動。

「那麼,讓我想想,貝爾那傢伙的魂徽是怎麼構築的來著……」它用手指敲了敲前額,閉上雙眼。

就在二世的意識沉入識海,就要找到存於腦中的秘鑰之時,水晶中突然傳來的一聲不耐煩的質問打斷了它的思緒。

「喂,你們兩個還沒弄好嗎?」

「哎喲!」二世放下了置於水晶上的雙手,眉頭擠成了一團,「我真服了,貝爾你這傢伙能不能別在這種時候嚷嚷啊?不想出來是吧?」

「哈?不想的話我會來催你們嗎?這都過了多久了?半小時?半小時絕對有了吧!你們需要半小時來打開打開一個靈界通道嗎?什麼品種的老年人?動作放快點會要了你們命嗎?」

「那你這個手腳利索的年輕人有本事自己解開靈界封印跑出來啊?不能就乖乖閉上你的嘴,別來打擾我行嗎?再說,你怎麼不去叫嵐動作快點?」

「我就想煩你,不行?臭@#$%^&*」

「我*&%^$#@」

「……」在一旁聽著二人開始互噴垃圾話的嵐托著手肘,摸了摸下巴。

-

這下輪到你來拖時間了么?貝爾……

你在害怕什麼?

……

呵,有意思。

-

「啪!」

「行了!兩個三歲小孩嗎?」嵐以一聲極其響亮的掌聲打斷了正激情互飆垃圾話的二人,他彎腰重新拿起腳邊的提燈,腳下的附魔皮靴再次綻放光芒,依靠著腳下生成的法陣,往上跨了幾步。

他一手插進褲兜,勾著提燈的手、手背靠於肩膀,站定在半空中。腳下的兩個法陣隨即合成了一個,像是拉滿的彈弓一樣往下形變,下一瞬,嵐便被徑直地彈射了出去,速度極快,但在到達二世所在的高度時,卻又瞬間停下,輕盈地落在了重新在腳下生成的法陣上,彷彿在他身上根本不存在慣性一樣。

「你這會跟他廢話這麼多幹嘛?等把它放出來,不是想怎麼收拾它就怎麼收拾它?」嵐提燈重新交於給了二世,順便將額前的劉海捋成了背頭的造型。

「喂!嵐!你小子是什麼意思?公報私仇是吧!」

而二世則一邊重新建立起與提燈的聯繫,一邊倚靠著提燈,用小指扣了扣不存在的耳洞,陰陽怪氣地反問:「你不會覺得我在這條聒噪的蛞蝓影響下還能集中精神吧?」

「哈啊?不是,你這傢伙又乘機罵誰呢?@#¥%&*」

「唉……算了,要不你來吧?我累了。」二世小手一劃,身前的水晶便移動到了嵐的面前。

「你還真把自己當三歲小孩了嗎?」嵐毫不留情地吐槽了一句,手倒是徑直地伸出去取走了水晶,「不過……我確實從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就是了。」

「至於你,貝爾」,他拿著水晶上下拋動了兩下后,便抵在了額前,微微一笑:「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給你一個擁抱了。」說完嵐便無視了還在聒噪的某人,直接閉上了雙眼。

與二世那樣由火焰構成的靈體不同,隨著視線的隔絕,他便切斷了與這個世界的所有聯繫,周圍的動靜再也不能對他產生任何影響。他的思緒毫無阻擋地通過皮膚的接觸,傳入了手中的水晶。

而他腳下的附魔皮靴也因為使用者意識的斷絕而無力繼續維繫法陣的存在,消融在了空氣中,沒了支撐的嵐往前一栽,直接朝著地面墜落而去。

就在他的腦袋與地面來一次親密接觸的時候,他終於重新睜開了眼睛,雙手一張,腰部發力,強行在半空中扭轉了身形,然後優雅落地。

他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高舉右手,指尖的水晶脫手飛出,直直插在空間之中——那裡正是貝利撒留心臟的位置!

嘭咚!

整個光罩內的區域都隨著這聲鼓動抖了一下,只見那根插在空間中的凱達琳水晶開始綻放出耀眼的光芒,當光芒散去之後,水晶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橫至懸浮於半空之中、正逐漸被勾勒成型的巨大魂徽——那是誕生於無垠星雲的鐵翼、頭戴六角星冠的帝王、被群星擁簇的北風之主。

那正是白金龍王·貝利撒留的象徵。

等到二世拽著提燈回到嵐的身邊之時,貝利撒留的魂徽也已完全成型。

其上的巨龍彷彿獲得了生命。它張開雙翼,從聖頌的束縛中掙脫,穿過了貝利撒留的骸骨,翱翔在半空之中。

而剩下的那些則從中心開始,大片大片地解離成了細小的光之粒子。這些光粒相牽引著,呈漏斗之狀朝著下方陷落而去,並在地上重新聚合成一個「沙丘」。

隨後,那頭巨龍來到了「沙丘」的正上空,轉眼便朝著大地俯衝而下,狀若奔雷,筆直撞進了「沙丘」中。

遭受劇烈撞擊的「沙丘」向著四周塌陷,以光圈之姿,裹挾著狂風,掃過每一寸大地、掃過依附於大地上的每一個虛影。如燎原的野火、亦如淹城的嘯潮,肆意、放蕩、自由,席捲了整個空間,為它們揭開了神秘的面紗。最終與光罩相融,與其一同消散在了風中。

嵐站在中央,感受著風息的餘韻,腳下的地面已不再如岩石般堅硬,草木的芬芳混雜著泥土的氣息灌滿了他的鼻腔。

他睜開眼,環繞四周,彷彿置身於一片無人侵擾的森林,頭上的碎月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有如開闢天地的利劍,剖開了塵封的黑暗,讓被隱藏在另一個位面已久的世界重見天日。

苔蘚、地衣、與那常綠的、半常綠的各類藤本植物一同,從上到下、立體而富有美感地裝點著貝利撒留那威嚴不減的頭顱、如山脈般綿延的脊骨、還有那整齊排列的,像是一種另類穹頂的肋骸。

枯黃與新綠在蒼白上交織,生命的更迭在最傳奇的死亡身上上演。

顯而易見的,關押著貝利撒留的靈界已完成了重疊,這片隱秘的空間終於得以掙脫世界法則的桎梏,從靈界深處[]來到了現世[Terraria]之中。

而呈現在他正前方的景色,則是這個新世界里最不能忽視的東西。

那是林立在月光下的雕像群,以體型和衣著下判斷的話,這些雕像就像是由六位年長的長兄長姊帶著七個年紀不盡相同的弟弟妹妹搞燒烤聚會的大家庭——

一位青年正在架設烤架,兩名衣著一模一樣的少女在一旁幫他打下手,準備著食材和調料;一名身材最魁梧的青年正布置著餐桌,一名少女端著餐具和他有說有笑;在他們不遠處有三人正朝他們走來,領頭的是一位提著魚竿和魚簍滿載而歸的高瘦青年,他身後還有一位比他矮一個頭的女性提著一籃水果在朝眾人招手,在她身側還有一為少年,比起他那遊刃有餘的哥哥姐姐,他自己就顯得非常狼狽了,看起來像是腳下被石頭絆了一下,身體前傾就要摔倒,滿懷的水果已然作起飛灑落之態;而在餐桌的另一邊,還有一位看起來應該是最為年長的女性,正在彈著一個琴類的樂器,剩下的兩位少年和一位少女正圍在她的身旁,唱著歌與她一同合奏。

只是看著,嵐彷彿就聽到了他們那悠揚的合聲。

他嘆了口氣,貝爾這傢伙,這些年就靠這些打發時間么?難怪……

「走吧,讓我們看看貝爾那傢伙躲哪去了……」二世的聲音把嵐的思緒拉了回來。

「啊……啊?」

回過神來的嵐,剛準備抬腳,突然感受到有什麼東西在扯他的衣服,偏頭一看便愣住了。

「嵐?」察覺到異樣的二世轉過身,順著嵐的視線往下看,頓時也愣在了原地。

只見一隻鱗片閃爍著亮銀光澤的小巧幼龍正呆在嵐的腳邊,用那隻利爪都還沒發育完全的蠢萌小手拉著嵐那件白色的大衣后緣。

「……」

「……」

「……」

「你們兩倒是說點啥啊?」率先坐不住的是這種被二人用奇異眼神一直盯著的幼龍。

嵐和二世對視一眼,終於是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雙重)

「……」看著捧腹大笑的二人,貝利撒留的眼皮跳了兩下,它撲棱著背後的小翅膀,在龍語魔法的幫助下飛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太@#搞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貝爾,你……你怎麼……變成這種……這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我讓你笑!」它先給二世來了一下。

「……」

「讓你笑!」又給嵐來了一下。

「……」

「有這麼好笑嗎?啊?」它雙手抱在胸前,厲聲斥責二人,「我就不明白了,你們兩個老不死的東西,是沒見過幼龍還是怎麼?有必要笑得這麼裝模作樣嗎?」

「幼龍見過,但你這麼二次元的幼龍……還真沒見過……」二世摸著下巴,煞有介事地吐槽道。

「呵呵……怎麼?這就生氣了?」而嵐則用好奇的眼光,舔舐這貝利撒留的軀體,讓它不由得打了寒噤。

「看個毛啊看,能不能先把正事給做了?」它往後縮了縮,但嘴巴這塊還是相當硬。

「二世,你聽到它說什麼了么?」

「笑。」

一唱一和間,嵐向前一步,伸手捏住了貝利撒留的後頸,帶著它往前那些雕像走去。

「你……你想幹嘛?」

「……我想幹嘛?」

嵐嘴角一咧,「你猜猜?」,來到了餐桌旁,將貝利撒留輕輕地放在了石桌上,「先說好,猜中沒獎,猜錯有罰。」

「?」貝利撒留的臉上彷彿寫著一個大大的問號。

「沒什麼,就想看看這些雕像,反正你現在也不急了,等我一會吧。」說著,嵐便真的走到了餐桌旁邊的人物雕塑面前,將臉湊了上去,仔細端詳起來,就這麼一個一個地看了過去。

這些雕像大到人物的體態和服侍、小到衣服的褶皺和食物的造型;每一個處細節都由人精心雕琢而成,甚至與魔法復現出來的幻象都別無二致,應該說,就像是時間凝固在了這美好的一刻一樣。

硬要說有什麼奇怪的話,只是其中有些雕像的面容栩栩如生,有些的卻仍是空白,彷彿雕刻者無從下刀。

而那些雕刻了面容的,嵐全都認識,無一例外。

「說起來,這些石頭都哪來的?」看到一半的嵐回頭看了看貝利撒留。

「變出來的不行嗎?」已經選擇躺在桌上的它沒好氣地回道。

「噗哧…」二世沒憋住,被爬起來的貝利撒留瞪了一眼后,又立馬收斂。「喀嗯」,它清了清嗓子,等貝利撒留重新躺下后也加入觀賞的行列。

「所以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因為你把大部分的靈魂都用來生成石頭了?」

「我樂意,不行嗎?」

「不敢,不敢……」二世嘴巴上是這麼說,但在配上它那欠揍的不行的語氣之後反而更令人火大。

「我就是沒想到,這些年你還挺能找樂子的。」

「哼,三百零二年,我不找點事情做等著變傻子是吧?」

「我倒是想問問你雕廢了多少石頭,畢竟存在於這裡的這些亮,怎麼都不至於……」嵐插入了兩人的對話,眼睛還在盯著雕像看,但身子已經轉了半邊過來,雙手抱圓,比劃了一下,「是吧。」

「確實,你說的很對。」二世也順勢接了一句。

「……」而當事人此時顯然已經放棄了治療,躺在桌上一動不動,開始擺爛。

貝利撒留雙目無神地看著天空,夜空中的積雲早已散去,月亮即便是碎成了兩瓣卻依然不減光輝,點點星光在寰宇間閃爍,讓它的思緒不由得回到了那天野餐后的夜晚,他們依偎在一起,放空所有思緒后,也是這麼獃獃地看著夜空,除了天上有著兩輪完好無損的月亮以外,其他一如既往。

可是,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就是想不起來長姊他們長什麼樣了呢。

夜風襲來,吹得貝利撒留的眼睛干疼。

「……」

「……」

拉雅姐——如果當時我們沒有動搖,是不是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要是……

「等會!你又要幹嘛?!」只見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貝利撒留的尾巴,將它倒提了起來。

「我要幹嘛?」

「我已經看完了,不是你要我干正事嗎?」嵐抓著它的尾巴左右晃了晃,「不過我覺得在干正事之前,得想把我們之前的賬給算一算。」

「鬆開!鬆開啊!你個老匹夫,仗勢欺龍是吧!」貝利撒留死命掙扎著,想要擺脫嵐的無情鐵手,只可惜一切反抗都是徒勞。

「就欺負你怎麼了?」嵐抓著它尾巴就是一甩,直接砸在了石桌上旁的一個雕像上,裂痕瞬間爬滿了整個雕像。

「還敢罵我?罪加一等」又是一下,這下下來這個雕像的身子直接被砸了個稀碎。

「這是剛剛你罵我的份!」——嘭!咚!哐!

「@#$%^&*」

「這是敲我頭的份!」——哐!咚!嘭!

「@#$%^」

「這是你嘰嘰歪歪的份!」——嘭!嘭!哐!

「@#$」

「這是你陰陽怪氣的份!」——咚!咚!咚!

「……」

「而這……是你竟敢在我面前裝露娜的份!」——轟!!!!

「——」

「呼……」

等到嵐停下來之時,所有人形雕像無一例外地都被它砸了個稀碎,「二世,把那些石頭渣子都給我燒了,看著就煩」,嵐將手中的「榔頭」往桌上一扔,開始清理起來身上粘的灰塵來。

「所以」,他坐上石桌,「願意離開這裡了么。」語氣意外地溫柔。

「……」/「……」

「……來吧……」貝利撒留勉強地抬起手,攤在了石桌上。

嵐也沒有再多做啰嗦,而是選擇直接用行動來踐行他之前的諾言,將自己的手覆在了身旁的龍爪上。

一股溫暖的以太之光包裹了二人重疊的雙手,一會之後。嵐將手收了回去。

「這是我許諾給你的……自由」

而二世也拎著提燈收拾完殘局,回到了石桌上,它將提燈往桌上橫著一放,也躺了上來。

「啊啊啊,終於收拾完了,今晚的事情是真@#的多啊,都趕得上我十年加起來的運動量了。」

「…………扯淡……我看至少二十年。」

「呵,二十年?那說明你還不夠了解這頭懶豬,四十年起步!」

「……」/「……」/「……」

「「「哈哈哈哈哈哈!」」」

最為純粹的笑聲在夜空下回蕩,順著風飄向了遠方,也帶走了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一人一靈一龍就這麼靜靜地享受著這難得的閑暇時光。

許久之後,嵐重新開口:「行了,我們兩個也該走了,還有很多別的事情要辦,貝爾你……」他往桌下一跳,轉頭拿起了提燈,但看著拿頭蠢萌幼龍時,到嘴邊的話又被他咽了回去。

沉默再次降臨,而這次打破沉默的,是貝利撒留。

「自由……」

「多麼美好的辭彙,多少人這個詞獻出一生……但是……」

它坐起身來,目光灼灼地盯著嵐.

「這種自由我不需要。」

「嵐,我們的約定,請容我做出更改。」

「……」嵐沒有說話,只是將提燈放回了桌上,而二世則饒有興緻地靠著提燈,靜觀發展。

「額……相信以您的寬宏大量,一定會原諒我的吧。」

「說來聽聽,我視情況決定。」

「呼」貝利撒留深吸一口氣,「我要你把我重新放回到你的棋盤之上,我不想做一枚出局的棋子,我要……走到最後。」

「嵐,我要參與你後續的旅途,不是以見證者的身份,而是參與者的身份,入局。你可別想就這麼把我甩掉。」

「而且,我還有一條要傳遞給你的的消息……一條……」名為仇恨的火焰貝利撒留的眼中悄然燃起,「來自『祂們』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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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閃耀於夜空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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