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 襄城張郎（下）
紅簪牽著柳眉兒的手跟在柳誠後面，跟她二姊走在前頭的女娃子偷偷地回頭看了過來，似乎是很想和走在後面的這個同齡人多相處一下，卻又不敢主動打個招呼。而崔丙則匆匆忙忙地跑去把馬屁股上綁著的那個裝錢的包裹取下來，掛到了身上才跟了過來。
趙鐵匠的手藝營生就擺在院子里，就在院子的一側牆邊搭了個棚子，挺大，占居了有小半個院子。頂棚上用的是瓦，棚柱起的竟是青磚，牆角邊上還擺放著一些尋常的農家器具，想來……這幾年買賣是不錯的。
一個算不上魁梧的男人身影，正在棚子里擠壓一個吊在樁上的皮囊鼓風，燒碳生火。柳誠見到了才知道，現在還沒有風箱，這種鼓風的皮囊是用牛皮做的，好像叫什麼……忘了，挺生僻的字，自己到底不是什麼真正的讀書人。
院子里拾掇得很乾凈，在另一頭栽了棵棗樹，樹下蔭蔽處擺了套桌椅，腳邊還放著個小小的碳爐，一邊還有個小水桶，碳爐上放了只陶罐，還散著藥味。
桌椅後頭放置了個木架，上頭丟著幾把沒開鋒的刀具，上面大大小小的豁口一大堆，想來是試刀用的。
棚里的男人見到生人，便放下手裡的活，向他們迎了過來。那個頭不矮的小姑娘便沖他道：「爹爹，這位郎君來咱們這想要定做些器具。」
男人揮揮手，讓她去繼續擺弄皮囊，掃了一眼那個背了布袋，縮在門外探頭探腦的崔丙，然後才對柳誠道：「郎君要做些什麼？若只是尋常農具，便不用訂製，現成的就有。」
柳誠搖頭說道：「小子想請趙師傅幫著打個鐵鍋，另外還要做兩套小銅件。」
趙鐵匠不明白：「鐵鍋？」
柳誠伸出雙手一併，做出了個掬水的手勢道：「就像是這樣子的一個圓底鍋，有些深度便可，不必太大，咱家人少，約莫這樣就行，在兩邊再加上兩個提鍋的耳，或是只加個木柄亦可，看趙師傅你方便。」
趙鐵匠打了一輩子的鐵，從學徒到出師自立，哪裡有過圖紙這東西？從來都是師徒間口口相傳，靠著實踐出真知。老百姓就更是如此，要做啥東都是只有口述，所以他一聽就懂了：「這倒是不難，只是這東西做何用處？」
柳誠微笑道：「烹煮用。」
趙鐵匠想了想才明白過來，點頭道：「可以。」想想又問道：「郎君可許我多造一個自用么？」
居然這麼尊重知識產權？柳誠對趙鐵匠的要求有些意外，也無所謂了，乾脆說道：「不是啥大事情，趙師傅可隨意，多做些出售也是可以的。」
趙鐵匠點頭道：「如此便謝過郎君。」
柳誠擺擺手，說道：「聽小娘子說，趙師傅這幾日或是不得空閑，那麼剩餘的幾個銅件就待小子下次來時再說？」
趙鐵匠猶豫了一下，才道：「謝過郎君體諒。」
「等等。」張懷遠在後面扶腰踱步而出，「柳郎方才示人的白鹽可否讓我再瞧瞧？」
柳誠轉頭對張懷遠一臉關心，說道：「張兄這是吃到壞東西了？」
張懷遠一臉苦笑道：「許是昨日趕路時喝的山水不潔，昨夜到此就一直如此，村子里的郎中給開了葯還未見效。」
柳誠猶豫著，欲言又止。
張懷遠想著要再看看他手中的精鹽到底是何物，竟能讓齊家不顧遮掩去下狠手，便說道：「柳郎有話可直說。」
柳誠說道：「我有一個土方子，若是有材料，
對張兄這種腹瀉倒是有立桿見影的效果，就是不知道張兄是否願意一試？」
臉色又開始漸漸發青的張懷遠咬著牙槽道：「是什麼藥材？」
「不是什麼藥材。」柳誠搖著頭說道，「張兄請自便，先不著急，都容易找。」
「有何需要，可找小雁娘子，看是否能幫忙找到。」張懷遠病急了亂投醫，伸手朝那略顯個高的小姑娘一指，然後掉頭就走，就甩下一院子的人面面相覷。
正領著自己小妹在棚里鼓風的小雁聽得一愣，只得放下手裡的事情，走出棚子，一臉懷疑地看著柳誠，根本就不相信這個小郎君會是個郎中。但張家少爺既是豪門少爺又自家常來常往的貴客，他的話不能違背，所以還是問道：「郎君需要哪幾味葯，我去十二叔公家給你取來。」
「不是藥材，」柳誠搖著頭說道，「要兩隻雞蛋，一碗米醋，一點豆油或豬油，-實在沒有，羊油也行……還要一隻鐵鍋。」
鐵鍋……這麼巧，你就是故意的吧？小雁聽得一愣，心中便更是懷疑了。
柳誠見到了她的表情，一臉無奈地說道：「實在不行，用陶器亦可，就是怕干燒會把陶器燒裂了，浪費東西啊。」
小雁奇怪地問道：「為何要干燒？」
柳誠只得嘆了口氣，道：「因為雞蛋要煎啊，鐵鍋效果更好。」
不只是小雁，其他人都聽得似懂非懂。
趙鐵匠倒是聽懂了，便說道:「事情比較急，便先用陶鍋慢火加熱試試，若是不行再說。」
小雁只好點頭道：「雞蛋咱們自己還有幾個，醋也還有一些，就是油……沒有。」
因為近年來張家人的常來常往甚至是常住，雖然大多時他們都會自帶食材，甚至多帶。但是自己家裡也會多備些食物以待不時之需，比起往日的生活儲備便會更豐富一些，就使得自己家的餐食比從前改善不少，所以現在這兩樣東西就恰好都有。
趙鐵匠想了想道：「你到三嬸家去問問，記得她家還有些豬油的。」
「我去問問看。」小雁古怪地瞅了柳誠一眼才跑出門去了。
原想著要一起去的女娃子見姐姐跑得飛快，自己根本就跟不上，便覺得有些委屈，撅著嘴巴想哭。
紅簪見了，牽著柳眉兒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道：「小娘子願意帶我去樹下坐坐么？我家小娘子可想和你說說話了。」
女娃子偷偷看了那個比自己更瘦弱一些的小女孩子一眼，微微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