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聞大道
二、一朝聞道
這十年間,白輕與貓兒朝夕相處。因貓兒有道行在身,且山中野果野味頗豐,不缺食物,一人一妖活命不難。這十年間,白輕塵也與貓兒共同打坐修鍊,學得了不少養生鍊氣之能。
然而白輕塵時常看見貓兒一個人鬱鬱寡歡,心事沉重,只想是她被困法界,出不得山去,所以苦悶。白輕塵倒是變著法哄著開心。
時間久了,白輕塵倒是知曉,原來貓兒姐姐是思鄉心切,並且一直執著於為師門復仇而不得法,所以鬱悶。每次這個時候,白輕塵倒是爽快安慰貓兒,「姐姐安心,我一定幫姐姐回到色域,也一定幫姐姐為師門報仇,如有違背,天打雷劈。」
看著白輕塵認真的樣子,貓兒倒是感到一點欣慰,一個萍水相逢之人,幾年相處,卻也情深義重,只不過,這如何讓白輕塵做到誓言啊,她也當個哄她的話頭。
一轉眼十年已過,直到有一天,貓兒不像往常一樣粘人好動,心情越發憂鬱。已成年的白輕塵,身體健碩,逐漸展露成熟男人的氣息,十年的相處,已讓白輕塵忽略了他與貓兒的人妖之別。看到貓兒整天優思重重,極盡取悅之法。卻毫無效果。整日里也消沉起來。
這兒晚皓月當空,蟲兒幽鳴,一人一妖各懷心思。
良久良久,貓兒輕嚶了一聲,似乎有話要說。白輕塵轉頭凝視著貓兒:「貓兒姐,這些天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我哪裡惹你生氣了?」貓兒也凝視著白輕塵,眼底忍不住朦朧起來。
這可嚇壞了白輕塵,他雙手握住貓兒的雙肩,緊張地詢問:「到底怎麼了?貓兒姐,你說話啊!」
看到白輕塵如此緊張自己,終於忍不住,一顆淚珠瀅然而下,卻轉瞬笑臉相迎:「白弟,你喜歡姐姐么?」
白輕塵急忙應答:「當然,我當然喜歡!」
貓兒已擦乾了淚水:「白弟弟,你終是凡人,免不得老死傷亡,這正是我擔心的!」
白輕塵輕出了一口氣:「唉!我以為怎麼了呢!世間萬物不都這樣么,有生有死,這是天道使然,我們又怎麼能背離呢?」
貓兒也嘆息了一聲:「是呀,我雖是一隻貓兒,卻有幸得悟道果,因此壽命要比常人長很多,可白弟弟不同,雖然與我修鍊十年,卻終是不能壽與我同,最後還是我孤獨終老,這才是我傷心的地方。」
簡短几句話,白輕塵已感覺到濃濃的蜜意,這世間雖短暫,但有人能陪伴終老,也是一種幸福。如今貓兒這麼擔心失去他,足見他在貓兒心裡的位置。不由得溫馨一笑:「哎呀,好姐姐,想那麼多幹嘛,你看我現在多壯,要是勤加練習姐姐教我的養生鍊氣之術,定然能陪姐姐一起老去!」
貓兒淺笑:「可是,如果姐姐先死去了呢?白弟弟怎麼辦?」
這一句太過突兀,引得白輕塵愣愣地注視著還帶著淺淺笑意的貓兒。他用手輕輕捋順貓兒額前的散發,臉色無比鄭重:『如果姐姐去了,我也不獨活!』
貓兒的笑意瞬間凝固,眼角再次湧出淚花兒,撫摸著白輕塵的臉頰,輕輕攬入懷中。心裡暗暗嘆息:「這就是我最害怕的!」
白輕塵埋在貓兒胸前的臉頰,能感受到貓兒的呼吸,他順勢緊緊貼在貓兒的胸口,緊緊擁著貓兒的腰身。
貓兒感受到白輕塵的力道在加重,這是一種害怕失去,不舍的疼惜,卻抱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貓兒急忙掙脫開,撫摸著俊朗的臉頰,
輕嘆著:「人妖終是有別,白弟可如何捨得百年人生,陪一隻貓過著有名無實的一生么?」
白輕塵從未考慮過這樣的問題,不過自從祭祀上存活下來,他已再無親人,這十年的相處,與其說是兩情相悅,更不如說是兩個孤獨的人在互相取暖,親情更勝一分。茫茫人海,滾滾紅塵,舉目無親,自己又能到那裡去呢?於是把貓兒抱得越發緊束起來。
貓兒實在有些喘不過氣來,再次掙脫,起身整理衣裙,嗔怒地埋怨白輕塵:「瞧你,把我的裙子弄褶皺了,我去換件衣服.」說罷,快速移步到草屋內。白輕塵有些不懷好意地格格笑起來。望著貓兒得背影,貓兒的裙子在月光的照射下,顯得越發潔白純凈。白輕塵感覺到很滿足,有佳人相伴,他甚至覺得即使在這山中了卻一生成了一樁美事,只可惜自己凡人一個,終不過百年之身,頓覺遺憾!貓兒受結界束縛,不能出山,而自己若先死去,留下貓兒該怎樣孤獨寂寞?想到這裡,不禁仰天長嘆!
卻見天邊已烏雲四起,間有電閃一陣陣閃亮其間,一場風雨也正在醞釀之中。
貓兒此時已換好衣裳,卻是一件紅色金花的衣裙,蓮步而來,在衣裙紅色的印稱之中,臉色也越發紅潤。白輕塵看著貓兒,不自覺發怔。十年來,他從未看過貓兒穿這樣的衣裙,在微風中,紅色的身姿曼妙如起舞蝴蝶,款款飛來。一時佳人美景,讓白輕塵目瞪口呆!
「你發什麼呆啊?」
白輕塵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憨憨地笑著:「貓兒姐,你可真漂亮!」
貓兒已經來到他的身邊,輕挽起白輕塵的手,含情脈脈:「今晚,你娶了我吧,白弟!」
白輕塵的心跳瞬間加速,他早有娶貓兒之心,卻一直不敢言明,今晚不曾想貓兒竟然先說出來,簡直喜出望外:「太好了!謝謝姐姐!」
「瞧你那憨樣子。」
「姐姐,我一定能帶你下山,辦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
貓兒被白輕塵拉扯著手臂,似乎有點站立不穩,白輕塵也感覺到,急忙停止興奮的樣子,關心地問:「怎麼了,姐姐?你好像不舒服?」貓兒用手背貼了幾下額頭,白輕塵這才注意到,貓兒的臉上已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白輕塵急忙幫助擦汗:「怎麼了姐姐?病了?」
「沒有,我們要成親了,我太緊張唄!」
「是呀,今天也是我最開心的日子!」
白輕塵明顯感覺,貓兒手上也有了汗水,潮潮的,正想擦拭一下,貓兒卻再次殷切地看著白輕塵:「白弟,我們現在就拜堂吧,你看就讓月亮做我們的證婚人!」
白輕塵一開始已開心地圍繞貓兒一圈圈奔跑起來,瞬間的喜悅讓他有點忘乎所以。不過,稍微平靜后,他突然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對,我不能就這麼娶了貓兒姐姐,我連個像樣的聘禮多沒有,總是太過草率,讓姐姐受委屈。」
「白弟,我不在意,我們現在就拜堂吧,等你能帶我下山,再給我好好補辦一場婚禮。」
喜悅已經讓白輕塵放鬆了任何警覺,人生大喜卻不想就在這平凡的月夜裡突然降臨。一塊突兀的岩石上,跪著兩個年輕人,莊嚴地向著正空的皎月拜了三拜。
此時的天邊,烏雲正緩緩漫來,電閃越加頻繁。
白輕塵握住貓兒小喬白皙的雙手,舉至唇邊輕吻,他已經明細感覺到,貓兒手背上也已經有濕濕的汗水,不禁淺笑:「姐姐,不用緊張,白弟會一輩子對你好!」
「嗯,今天是咱么大婚的日子,我也不能讓白弟受委屈!」說罷,整個人詭異地漂浮起來,隨之快速穿梭,因紅裙擺動,整個人形如一段紅綢,在草屋前纏繞翻飛。白輕塵起初並未在意,當他看著貓兒詭異地飄起,形如鬼魅,又如紅綢般瀟洒翻飛的時候,整個人一下癱坐在地上。對於一個凡人來說,這場景太過不可思議。雖然他也曾打坐鍊氣,卻未曾見過貓兒如此手段!
隨著貓兒穿梭飄動過後,白輕塵眼前則發生巨大變化。草屋已變成一座青瓦宅院,門前空地卻是桃李芬芳,一個精緻的庭院憑空而生,活脫脫地展現在白輕塵面前。白輕塵已經驚愕得說不出話來,驚恐地看著已經站在面前的貓兒姐姐,不自覺後退了一步!同時,他也看到貓兒眼睛由血紅色瞬間變得清澈起來,不禁連連失聲:「這,這,這」
貓兒剛剛站穩,已經大汗淋漓,勉強微微一笑,隨機身子一軟,伏地不起。
白輕塵才反應過來,確定眼前是貓兒姐姐,才一個箭步竄出,雙手攬住了貓兒輕輕搖晃:「姐姐,姐姐,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未驚嚇到你就好,快,扶我進房」。
新房內,紅幛中,白輕塵看著錦被中氣息平穩的貓兒姐姐,還是不敢相信剛才的景象。不過,眼前這些景緻卻真實無疑。這讓白輕塵有些恐懼。隨著嚶嚀一聲,貓兒姐姐緩緩睜開眼睛。白輕塵急忙起身,急切地詢問:「到底怎麼了姐姐,你到底怎麼了?」
「白弟稍安勿躁,姐姐有話說。」
「姐姐千萬莫嚇我!」
「傻弟弟,相依為命十年,如今已成夫妻,我怎會害你。」
白輕塵已經放下戒心,轉回身倒了一杯茶水,扶起貓兒喂下,就在他扶助貓兒肩膀的時候,一股灼熱的痛感讓他差點鬆開手:「怎麼這麼燙?」
貓兒押了一口茶,氣息平穩:「白弟莫怕!你已知我非人類,來龍去脈也已知曉,只是,當初我殺孽太重,雖然僥倖為白弟所庇護,苟活十年,今日天劫復來,怕是我躲不過了!」
白輕塵急切起來:「那又怎樣,只要我和你寸步不離,天罰還能濫殺無辜?我依然能護你周全啊!」
貓兒輕輕搖頭:「白弟你不懂,這天劫以雷罰最重,而雷罰卻有兩種,一種如十年前漫天霹靂,叫降雷,霹靂起,降萬靈。若有因緣,降雷未竟責罰,則放生十年。十年到,一種卻由五臟六腑而生的焚雷由體內而生,最終噬魂消魄,以懲罪惡,今日,怕是我的焚雷劫已至!」
「什麼辦法都沒有么?」
「別無他法,只能順受!我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只可惜身負師門重託,不能重振我截道教門,如今更怕辜負了白弟一番情誼,所以才會在劫難之前,與你成婚。得以報償相公當年救命之恩。」
一晚之內,悲喜交集,已使白輕塵錯愕不已,只顧獃獃看著眼前得貓兒姐姐,直至明白今晚就是貓兒姐姐得死期后,突然大放悲聲,慟哭不已。
「白弟莫悲傷,姐姐是來自色域,如今卻歿在這不知名的世界,不知最後一縷魂願會歸往何方,我修習千年,早應洞悉因果,卻因誤入此間,而依然混沌,怕是此別,再無相會之日了。」
「我不讓你死,好姐姐,若你死去,我必不獨活!」
貓兒強撐著顫巍巍坐直腰身,看著堅定的白輕塵,憐惜地撫摸他的臉膛:「弟弟莫急,我知你心意。今日若與姐姐同去了,就是因緣未斷,三道昭然,必然會安排你我相會,雖不知是哪生哪世了,卻最終能了此因緣,所以,白弟,你肯與姐姐同死么?」
此時貓兒撫摸白輕塵的雙手已經灼熱異常,白輕塵覺得臉上被火烤一樣,貓兒的手每挪動一寸,就如同炭火在臉上滾過。白輕塵已經意識到,貓兒沒有騙他,此時感受到的體溫已超越正常太多。看著貓兒期盼的眼神,白輕塵絲毫沒有猶豫:「只要能有機緣在一起,無論哪生哪世,我都追隨姐姐,願意與姐姐同死!」
「好,」貓兒再不啰嗦,急忙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打開,「這顆叫追魂丹,是我主人賜予我的靈丹,只要你吃了它,你的一縷魂識就會隨我而去,來世無論做牛做馬,永不離棄!」
說罷,輕捏丹丸送至白輕塵嘴邊。白輕塵第一次見到所謂丹藥,只覺得這丹丸紫氣縈繞,聞之頓覺精神,也不及細看,張嘴咽下。剛一入腹,頓覺五臟六腑如同火燒,血氣翻湧不止,丹田沉重,墜得頭暈目眩。只張嘴吐出一個「啊」字,凳時口吐白沫,全身顫慄,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瞥見貓兒的身體已經開始燃燒出明火,而自己的也從腹中竄出明火,便昏死過去。
等到白輕塵醒來,山頂宅院已化為灰燼,只剩下那顆祭祀的老樹殘根已成焦糊,尚有痕迹。刺眼的陽光讓乍醒的白輕塵雙手不由自主遮擋雙眼。突然從掌心掉落一物,白輕塵緩緩起身,詳細查看,原來是如拇指蓋般大小的珠子,散發五彩光暈,懸在腳踝間,卻不下墜。白輕塵潛意識裡急忙後退,可惜任憑他如何閃躲,此珠仍緊緊跟隨,不離左右。
見不能閃躲開珠子,白輕塵所幸伸手抓住,在掌中細觀。隱約中,內有文字閃爍,卻因太小而看不清楚。無奈,白輕塵想把珠子揣入懷中,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寸縷不著。那股丹田湧出的火焰,已把衣物燃盡。因剛剛醒來,頭痛欲裂,身體疲倦,索性手握珠子,仰卧恢復力氣。
自己不是應該死了么?當白輕塵第一個疑問剛從神識中閃現,緊接著眼前便映出一串小字:「白弟,對不起,姐姐騙了你!」
白輕塵瞬間坐起,驚異地看著眼前,可除了扶過面龐的清風,哪有半個字的影子?白輕塵自以為昏厥太久,腦袋不清醒,自思,到底發生了什麼?就在念頭剛起,眼前瞬間又出現幾行小字,白輕塵並未著急念出,而是尋找字的出處,卻發現,字並不在眼前,而是在自己的腦海里。白輕塵更加驚嘆,這是一場火燒出幻病來了?
「你沒病!」
看著眼前的三個字,白輕塵突然轉念:「對了,我的貓兒姐」。他想到貓兒的時候,眼前瞬間就出現了貓兒的形象,微笑著向他走來。此時白輕塵除了驚訝更是喜悅。急忙問道:「貓兒姐這是怎麼回事?」
貓兒似乎真就走到了他身邊,只不過臉上始終掛著微笑,讓白輕塵感到欣慰的同時,也覺察到這個「貓兒姐姐」的不真實感。
「這是到底怎麼回事呀?」白輕塵已經徹底懵了。可眼前的貓兒姐仍舊微笑著,一絲聲音就在白輕塵腦海中輕輕傳來:「白弟別怕,你手裡拿著的叫念神珠,是我教派至寶之一,有容納萬物之效,你現在看到的就是我留在此珠中的神識,雖然神識已經固定,但包含我所有信息,你可慢慢參詳。」
「那,你也去了這裡?」白輕塵下意識間急忙攥緊了此珠,生怕丟掉而失去眼前的貓兒姐姐。
「你我已天人永隔。我能打開精捲來到此間,皆因為我的世界里發生前所未有的混亂,我教派數十萬教眾慘遭殺戮,只我逃出魔爪,流浪世間,為得我教派至寶,世人不斷追殺我,皆是得道高人,危難之際,我無意間打開精卷,我數十萬教眾原力集於此卷,才來到這個世界。但是,來的容易回去難,於是我開始廣布消息,用通幽果樹為誘餌,誘騙此間世人屠戮孩童獻祭,目的就是集齊原力,返回我的世界,可惜此舉太過邪毒,招致天譴,殞命於此。」
「這些我已經了解,我欲與你同死,為何我已食用毒藥,卻安然無恙?你為什麼騙我?」
「我深知我死後,你一定殉情,所以騙你吃下追魂丹,其實那是我來的世界里,一位皇帝所追求的長生不老之葯,我在逃亡間於扶桑之角搶奪而來,而我作為畜類卻食之無用,-所以騙你吃下,另有原因!」
白輕塵的臉色越發難看,貓兒姐姐一隻溫婉如玉,卻勾聯諸多秘密,這與十年來相處的認知截然不符,白輕塵感受到被戲耍的滋味,臉色越發嚴峻:「你為什麼騙我!」
「姐姐如何想騙你,若不是當初你以身阻擋雷罰,我又怎能苟活十年啊!見你一往情深,又怎忍心讓你與我同赴黃泉!」
白輕塵想起昨晚的種種,神色悲凄。十年間相處,已讓他對這個貓兒姐姐難以捨棄,才決心赴死,那貓兒姐姐又何嘗不是一往情深而不忍牽連於他呢?想到此處,不禁淚如雨下:「那你留我一人在這世間又有何意義,有何意義?」
「有!我雖身死,在焚雷將近時刻,卻用此至寶念神珠鎮住一縷神魂,因身死道消,不能長久留存,已轉生他處,只是不知會在哪裡,轉生何種生物!白弟若惜我憐我,可在茫茫塵世中覓我後身,喚醒我,待我了結夙願,重興截道,我帶白弟脫離塵世,廝守萬年」。
白輕塵依然感到希望,但隨即又頹喪起來:「可是,我找到了有怎麼樣?我如何喚醒你?」
「此珠中蘊含我教門所有精機密術,丹藥至寶,白弟可不斷研習蘊化,到時自有機宜。」
白輕塵大致知曉發生種種原因,看著眼前仍舊微笑的貓兒姐姐幻影,再次握緊了念神珠,淚眼婆娑:「姐姐放心,我一定能找到你的轉世後身,喚醒你!」
此話一出,只見眼前的貓兒已是淚花涌動:「白弟,一定要救姐姐,一定」,言畢身形渙散,消失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