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娘,我也想上高中,騰清奮輕聲的對娘說。娘低頭不語。看著娘的汗從耳朵根後面流入脖梗兒,沉默的許久說了一句話「看你爹有法子沒」。
第二天,爹去了遠房的親戚家,這一天全家人都沒有下地幹活,干坐著等著遠方傳來的消息。一點風絲也沒有,悶熱的空氣就像凝滯了一樣,楊柳直挺挺的立在溝邊,偶有幾隻跳動的麻雀讓柳條晃動一下。村裡的勞力都下地幹活去了,街巷裡除了看娃娃的老頭老太太外,沒有一個人捨得坐在家裡不去勞動的,農村人吃喝拉撒全憑一雙手從土地里刨來的。娘怕人家笑話懶惰,於是把自己關在家裡沒有出門,其實我們自己心裡清楚,就算是下地勞動也沒有心思,不如給自己放一天假吧,倒也輕鬆愉快些,今天日子特殊,從早晨太陽爬坡起,心裡就忐忑不安的,總怕這事辦不成該咋弄呢,孩子不上學以後還有啥出息,還不得像我們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兩腳插到墒溝里還有啥出頭之日,心裡越想越不安,看啥都不順眼。
清奮,你出去看看你爹回來沒?爹剛走了不到半小時,那有那麼快的,咋說也得中午頭上才能回來吧!娘你就乖乖的坐著了,不要來回走動的,看你那衣裳領子都濕透了,清奮淡然的給娘說著。都說心靜自然涼,焦灼的心反而讓人更加心神不寧。蟬鳴叫的人心煩,沒有比「等待」再讓人熬煎的了。
清奮坐在溝邊若有所思,目光獃滯的盯著天邊的白雲,雲彩變換了各種動作,雲捲雲舒悠然自得,然而清奮的心卻七上八下沒有著落。自己何時能拋下一切憂愁煩惱,踩著白雲騰雲駕霧四處遊逛,撤下白雲做成披肩,拉下藍幕製成衣衫,吉祥如意啥時候才能與我有緣啊!思緒天馬由韁,馳騁在遼闊的銀河。螞蟻咬了他的腿肚子才使他從白日夢中醒來,螞蟻的多半下場不是身首兩離就是粉身碎骨,不好好地去爬樹榦嘛怕到我的腿上來,他嘴裡嘟囔著,我的腿又不是你的靠山?黑乎乎的螞蟻大軍繁忙的拉扯著掉落在地上的飯渣,突然覺得死掉的螞蟻這麼可憐,它的家人是不是也為它悲傷啊!瞬間我就要了它的命,我的命運又在誰的手中掌控的呢?閉上眼睛良久才睜開,太陽透過樹蔭灑下斑斑點點,他不得以也隨著日頭不停的挪動陰涼地。半晌午過去了,他估摸著父親也該回程了,但是在他的心裡也像揣了個兔子惴惴不安,既急盼著父親能早點回來,又害怕帶來的是壞消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自然回來,屬於你的啥時候都跑不了。無為而治的思想安慰著他騷動的心,因為他知道父親是一個「能人」,無論大事小情沒有他辦不成的事。他用這種心理療法慰藉自己,父親握著他的生殺大權,他希望能成。
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叫他,清奮咋在坑邊睡著了,也不挪個地方,太陽都把你曬糊了,原來坐著的地方早也沒有陰涼了。是爹的聲音,他迷迷瞪瞪睜開半個眼縫,太陽光照的厲害,他眼睛睜也睜不開,天都晌午了快回家吃飯去吧。他聽錯了,是鄰居大爺下地回來的。他多麼希望爹能回來,辦成辦不成總有個結果吧,吊在半空中的心多難受......娘也待不住了,急躁的腳步從院里飄到坑邊,清奮你借個車子到村頭看看你爹回來了嗎?辦事利索人現在也成了個「坨車(tuoche形容很慢的意思)」,真等著夠人。
車鑷子很軸,一點也不靈泛,清奮是推著車子走到村口的。一千米開外,隱隱約約看到一個人正往村子走來,他走的很慢,時不時的蹲下身子看著什麼。距離著實有點遠,看不清是不是爹回來了。近了,近了,是爹回來了,爹是抬著車子回來的,不是他騎著車子反而是騎著他回來的。清奮蹬起車子一溜煙飛奔到父親跟前,二話沒說就埋怨起來,你咋才回來?讓我們等著心焦,心裡怨氣未消。他想張嘴問問爹辦的事情咋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不敢輕易地碰觸這麼敏感的話題。車胎爛了沒氣了,不知道是扎的還是天熱曬的,一路上也沒有個打氣的地方,別擀(gan)壞了輪胎,只有扛著回來,你看看爹的膀子都壓出紅印子來,崩裂的血管清晰可見。爹渾身濕透了,此時的怨氣一下子像泄了氣的皮球般散去了,辦啥事有個容易的!爹我來扛車子,你騎著這輛洋車子吧,於是我接過車子提留著後輪,一拐一顛的向家的方向走去,爹推著車子也不說話,估計是汗流過多的緣故,有點脫水了。父子倆沉默著走進靜寂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