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斷匈奴雙臂,張中華之掖

第20章:斷匈奴雙臂,張中華之掖

「孝文皇帝時期,賈誼曾提出和平化胡之法。」白登山草廬中,江顧提著毛筆,與劉徹並肩而坐,在帛書上邊寫邊說:「其提出設屬國,以及行『三表五餌』之策。」

「君指的應該是立一官,置一吏,以主匈奴;尊其生存之道,以仁愛分化匈奴;以高官厚祿賞賜投降的匈奴,以美食、財色、音樂等奢靡享受之道麻痹好戰之心。」劉徹回憶著天祿閣中所收藏的賈誼竹簡內容,朗朗背誦。

「正是此法!較於和親的資敵,此計雖然也賞賜匈奴,但財物始終在大漢境內流動,不會讓匈奴人強大。」江顧拍手讚歎,又惋惜地嘆了口氣,「只可惜因中行說背叛,『三表五餌』的內容已被匈奴單于熟知,幾乎名存實亡,但該明賜暗戰之法,還是為我大漢爭取到三十多年國內建設的和平環境。」

為二人斟酒的韓嫣,在一旁反問:「先生講到此法,應該不只是感嘆這麼簡單吧?」

「韓王孫不愧是殿下的肱股之臣。」江顧對其微微一笑,在二人四目注視之下,旋即將紅棕色案几上的東西全部清空,甚至墨汁碗都被放在了一旁地上,提筆開畫。

黑色線條從筆尖流淌出來,沿著案幾表面向四面八方蔓延。

起初還好,只不過是幾條沒有規律的線條罷了,並未引起太大的轟動。

越往後,線條越豐富,從案幾左側,一直延伸到案幾右側。

江顧嫌蘸墨麻煩,乾脆端著碗開畫。

在關鍵之地,還會用毛筆用力點一下,畫出一個不怎麼圓的點。

片刻工夫,一張巨大的輿圖就畫了出來。

「這是?」劉徹目不轉睛,疑惑地皺著眉頭:「這線條布局,為何給孤一種熟悉的感覺。」

韓嫣腦子飛轉,身子在不知不覺間前傾,手中酒罈中的蜀地佳釀灑出都不自知,依舊沉迷在思考當中。

隨著目光自動,忽然,韓嫣的腦海劃過一串電流,案幾線條中的一小段引起了注意,他急忙指著說出自己的看法:「殿下,我為何感覺這一部分,跟武州塞諸燧走勢非常像。」

劉徹也注意到那一段,在案幾線條中,長度佔比不到十分之一的一段,卻帶來最為強烈的熟悉感,不敢怠慢,正色問道:「雁門輿圖你還拿著嗎?」

「拿著。」

韓嫣把頭探進自己碩大的綉金右袖中,翻尋半天,拿出一個用牛皮包裹的小包,打開后,是一份繪製在帛書上的輿圖。

劉徹接過來,小心翼翼比照,幾個來回下來,眼睛都直了,情不自禁輕聲呢喃:「竟然相差無幾?」

韓嫣附聲:「這是大漢邊境輿圖?」

「錯不了,這是雁門、這是北地……那這個點代表的應該是隴西。」劉徹指著案幾中央的一個點,轉而,目光又往右下方望去(西漢地圖繪製一般為上南下北),「這麼說,這片線條交匯之地代表了西域,咦?這部分為何都被納在了匈奴境內……匈奴之地竟廣闊如斯!」

劉徹不淡定了,江顧所繪製的地圖,匈奴國土疆域竟然是大漢的兩倍之多,這還沒把西域算進去,「這就是我大漢的敵人嗎?」

「殿下毋憂,匈奴地廣人稀。」江顧安慰道:「往北多是寸草不生的苦寒之地,大又有何用?」

「這份地圖,先生從何而來?」韓嫣錯愕,先前在和劉徹彙報時,他安排人將江顧一家的底細查了一乾二淨,在確保安全后才進行舉薦,調查情報所載的生活經歷,

不像有學習輿圖的機會啊。

「此圖是顧在第十九燧巡視天田時,於一個廢棄狼窩僥然所得。」江顧畫出最後一筆,隨口謅了個理由,「想來是前人所藏吧?」

韓嫣鬆了口氣:「原來如此。」

劉徹沒有追問地圖來歷,他的好戰之心被徹底激發出來,這麼大的疆域,不上去撕扯兩塊,對得起列祖列宗嗎?

他灼灼目光直勾勾放在了西域的位置,企圖尋找大月氏究竟去了哪裡,想聯合大月氏,一起瓜分了匈奴疆域。

「圖已畫完。」江顧放下毛筆,把想法各異的劉徹、韓嫣拉回現實,「二位請看,匈奴幅員遼闊,信息閉塞,想要徹底拿下,僅憑懷柔之策,萬萬行不通,必須出兵與之決戰。」

「想要主動決戰,就必須使軍隊長驅直入尋找匈奴主力,此法極難!」劉徹道:「匈奴多騎兵,雖然自孝文皇帝開始,我大漢建設大量馬場,但馬種質量遠不如匈奴,導致我大漢騎兵戰力甚至不如步兵。若是讓三十萬步兵深入草原,後方輜重將會面臨前所未有的壓力,若是軍臣單于學周亞夫斷絕糧道之法,我漢軍恐要全軍覆沒。」

「江顧先生,吾曾與殿下討論過這件事,認為與其主動尋找匈奴,不如將匈奴引誘至大漢周邊,設置伏兵,與之一戰。」韓嫣附和。

「馬邑之圍可行,但還需要從長計議。」江顧不動聲色說道。

劉徹眨眨眼:「先生知道此法?」

「聶壹出塞不就是為了獲取單于的信任嗎?」江顧咧嘴一笑,「況且,此法不僅我知道,和我同來雁門的那位燧手也提及過這種想法。」

「看來孤與韓嫣小看天下人了。」劉徹愁眉苦臉,精心密謀的計劃竟然被人輕而易舉說出來,有中行說輔佐的軍臣單于又豈會看不出來,「依先生之見,應如何與匈奴決戰?」

「出擊關鍵地帶,迫使匈奴主力支援。」江顧指著案几上的輿圖,斬釘截鐵地說道:「匈奴有兩臂!」

隨著二人目光緊跟觀圖,發人深省的聲音開始在耳邊縈繞:

「左臂,乃以左賢王部為中心,囊括大漢東北之地的烏桓、鮮卑、衛氏朝鮮、貊、高夷、白夷等部族。此亦是匈奴膽敢侵略右北平、遼東、遼西的緣故。」

「右臂,乃以河西之地為通道,南臨羌胡,西接烏孫再通西域,北至龍城。」

「顧以為,漢家欲滅亡匈奴,必須斷匈奴之臂,張中國之掖。」

江顧頓了頓,為二人講述斷臂好處:

「斷匈奴左臂,匈奴主力若救,漢軍可趁機與之決戰;若不救,自此,遼東、遼西、右北平再無戰事,可將戍守士卒調往雁門,全力面對單于庭的壓力,亦可令人沿右北平之外的河谷北上,往西行,駐於漠南之東,切斷單于庭與左賢王部之聯繫,進可圍攻單于庭,退可拿下左賢王部。」

「斷匈奴右臂同理。若軍臣單于置之不理,只需列郡縣,設關隘,便可隔絕南羌,進而壓迫烏桓,再通西域,與西域三十六國,共同抵禦匈奴。屆時,匈奴人將會面臨三面圍攻,所處環境堪比先秦韓國,為三面皆戰之地。」

劉徹若有所思,思考這種方法的可行性。

韓嫣卻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依先生之法,收復二地單次調動兵馬超過二十萬,再加上民夫,恐怕能達到五十萬人,所需錢糧,亦要到數百萬石。如今大漢受災嚴重,糧食短缺,恐怕很難支撐這麼龐大的軍費。」

「汝這二十萬指的是步兵。如果是騎兵,五萬即可。」

「騎兵戰力不足,焉能成為主力?」

「戰力不足原因有二:其一馬種,其二騎術。」江顧莞爾一笑,伸出三根手指頭,「我有三物,裝備之後,士卒馬上開弓如履平地,騎術難題迎刃而解。而馬種,西域有國名曰大宛,有比匈奴還要優良的戰馬。只需派遣使者出使西域求取,期間,大規模配備鞍、鐙、蹄鐵,令騎兵多加練習,待糧草足夠、良馬充足,可吹響反攻匈奴之號角。」

「先生除了改良大黃弩外,還設計了改良馬匹器具?」劉徹瞠目結舌,這年頭,邊燧士卒的動手能力都這麼強了嗎。

江顧拱手謙遜說道:「閑來無事所想,不值一提。」

韓嫣:「……」

他現在想把考公室的匠人通通送到邊境鍛煉幾年,或許會有意外收穫。

「先生。」劉徹回過神來,拜曰:「如今各項難題已迎刃而解,請為徹點明接下來應該做的事情。」

江顧沉聲道:「未來三個月,殿下需要做三件事。」

「願聞其詳。」

「如今已到臘月,按照慣例,春季時,大漢邊將都會主動對匈奴發起進攻,以令其除外哺乳期的牛、羊、嬰兒在逃跑奔襲中喪命。」

江顧在一卷嶄新的竹簡上寫下『救郅都』三個字:「只要郅都率軍出擊,匈奴只需佯敗,便可將郅都大破匈奴的消息傳到長樂宮竇太后的耳朵里。因此,這第一件事就是返回長安,以長安太子宮為陣地,與妄圖害死郅都的賊寇博弈。」

「先生曾言,此法還需要出西域、攻東甌,孤應該如何做?」

「出使西域的理由就是治療眼疾,對此不需多做解釋,至於出使之人,吾已有合適的人選,只是需要殿下親自去邀請。」江顧笑著評價道:「此人可放心用之,其忠心,不亞於伯夷叔齊。」

「哦?」劉徹乍然一驚,正色道:「可是跟隨先生來的那位?」

「不是伯恢。」江顧搖搖頭,「那人住在漢中郡城固縣,殿下到時便知。」

「徹明白了。」劉徹暫時按捺住心中的激動,平聲靜氣地問道:「那要如何進攻東歐?」

「黃老之學信奉無為而治,想讓陛下出兵,恐怕很難,因而,需要兜一個圈子。」江顧似笑非笑,在屋中二人的疑惑中,指著案几上的地圖說道:「請看此地!」

「這裡是…」劉徹回憶著大漢各郡縣的分佈,不太敢肯定地說道,「豫章郡?」

江顧點頭道:「豫章郡與東歐接壤,且位於大江(長江)下游,多年來一直洪水泛濫,百姓苦不堪言。吾有一水利圖,名曰『洪澤湖』,納山陰、會稽兩縣周圍源之水為湖,用時約一年,完成之後,將會免會稽之民洪澇之苦,甚至將得到兩萬頃可耕之田,安定四萬戶百姓。」

「先生還懂治水?」劉徹下意識咽了口唾沫。

「略懂。」

「……」韓嫣。

「先生不是要攻東甌嗎?為何又想在此治水?」

「攻東甌需要充足的兵力,而黃老之學把持的朝堂,註定不會允許一兵一卒。」江顧笑吟吟地說道,「因而,與其求助黃老之徒,不如殿下借朝廷錢糧,自備士卒。」

韓嫣彷彿猜到了江顧的想法,頓時驚呼:「先生想以民夫為兵?」

「不錯!我大漢百姓年滿二十歲后,除徭役之外,一生當中有兩年時間服兵役。因而,凡二十五歲以上者,放下武器為民,拿起武器為兵!」江顧興奮地解釋,「只要興修此地水利者為陛下心腹,一紙命令,便可令其率民夫揮師南下直搗東甌,迫使其交出吳王劉濞之子。」

「可孤心腹之中,無人能領數萬士卒啊。」

「東甌軟弱,此戰不會真正交手,只需懂基本領兵之道即可。」江顧笑嘻嘻地看著韓嫣,想做個順水人情,「王孫可有興趣得此軍功?」

「軍功!」

韓嫣聽到這兩個字,眼睛都紅了。

大漢已經十多年沒有戰事。

平常日里,除了邊疆之外,根本沒有獲取軍功的機會。

如果能因為這件事軍功加身,那麼,他將擺脫鄧通這種弄臣的稱呼,將不再是世人眼中蠱惑太子的小人。

此等正名之機,焉能錯過?

江顧這是在還給自己舉薦的人情啊!

至於私自調兵等罪名,韓嫣並未放在心上。

在大漢,天大地大,軍功最大。

只要能打贏了,任你天大的罪過,只要不是造反,都可以赦免,更別說這是在遵循太子之意辦事。

而如何統兵,他也不擔心,作為弓高侯的孫子,自幼就學習兵法之道,除了沒有實戰經驗,不比其他人差,再者說,大不了到時候問大父(爺爺)借幾個人,幫著領兵。

韓嫣感激地看了一眼江顧,二話不說拜倒在劉徹面前,拱手高呼:

「卑臣,願意前往!」

「到時候就辛苦你了。」劉徹鄭重扶起韓嫣,順手拍了對方肩膀兩下:「待出征歸來,孤在太子宮設宴,為汝接風洗塵!」

江顧看著二人,拿起酒樽呡了口酒,卻又聽到劉徹的聲音:「先生,第三件事是什麼?」

「尋人!」

「什麼人?」

「太祖皇帝為何能得天下?」江顧語言犀利。

漢家最經典的問題,劉徹在咿呀學語的時候,就已經被告知了,不假思索,聲音朗朗:

「太祖皇帝有言:『夫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饋餉,不絕糧道,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傑也,能用之,此太祖所以取天下也。』」

「打仗,明面上拼的是兵力,實際上打的是錢糧!」江顧道:「殿下想在未來幾十年與匈奴死戰,必須要有人負責錢糧等物資調動。」

「難道先生有合適的人選?」劉徹心情忐忑,既激動,又害怕聽到相反的回答。

「有一人,得之,可保殿下未來五十年用兵無憂。」江顧提筆,在竹簡上寫下了一個名字-『桑弘羊』,「此人雖年僅十餘歲,卻憑精於心算名聞洛陽。殿下在返回長安之前,可先去洛陽考驗,斟酌是否用之。」

五十年無憂?

那不就是孤之蕭何!

劉徹激動地抓著絝,看著竹簡上桑弘羊這三個字,神經亢奮,今晚恐怕要難以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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