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古老傳說

當成越和凌小曦從機場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天剛下過雨，一陣寒風吹到凌小曦身上，她不經意地打了個寒顫，成越把他的外套脫了下來，不由分說地披在她的身上。計程車穿過繁華的街道，在一家現代而豪華的酒店門前停了下來，一個穿紅色制服的服務生殷勤地為他們打開了車門。

「這裡？」凌小曦沒想到他會去這樣高檔的酒店，顯得有點不自在。

「今天晚上總要找個地方落腳，對吧？」成越說著已經鑽出了車外。

凌小曦跟著他走進酒店大堂，大堂內富麗堂皇，寬敞明亮，一盞巨大的水晶吊燈發出璀璨的燈光。

成越徑直走到前台，一個漂亮的女服務員臉帶微笑地站了起來，「先生，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忙嗎？」

「我想要一間好點的房間……」

凌小曦一聽慌了，馬上打斷他說：「不，我們要兩間！」

「一間！」

「那……」女服務員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們。

成越立刻賠笑說：「不好意思，我們剛吵完架……」他說著突然一手把凌小曦摟了過去，低頭一臉壞笑地看著她，「好了，寶貝，不要生氣了，沒有你我今天晚上怎麼睡得著啊！」

凌小曦生氣地瞪著他，拚命想掙脫他的手，女服務員的神情更加疑惑了，帶著為難的語氣說：「對不起，先生，你們這樣我們是不能開房的。」

成越聽了，突然鬆開了手，凌小曦以為他讓步了，得意地望向他，卻發現他已經緊緊地盯住服務員的眼睛了。他犀利的眼神就好像要把她看穿一樣，繼而壓抑著聲音說：「辦理入住……」他的嘴唇幾乎沒動，後面的聲音低得她聽不見。

凌小曦突然想起了那次籃球賽：一樣的眼神，一樣的語調！當她想再次想從他的眼睛找出答案時，他卻突然收起了目光，把一張信用卡遞了過去。前台的服務員雙手接過，很快就遞給他一個房間的牌子了。

「謝謝！」成越笑著接過房牌，「走吧！」他拉著她就往電梯方向走去。

這是什麼回事？！凌小曦驚訝地扭過頭，發現那位服務員依然挺直地站立，目光獃滯地看著前方。

凌小曦滿肚疑惑，馬上質問道：「成越，你剛才做了些什麼？」

「嗯？」

「那個服務員！你……你是在用催眠術嗎？」

「普通人類是這個說法，但我們把它叫做『意念控制術』。」

「意念控制術？」凌小曦又突然想起了那天的籃球賽，試探地問：「那天籃球賽我摔倒了，你是不是也想對我用這個……這個『意念控制術』？」

「是。」他輕描淡寫地說，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了電梯門前，他順便按下了按鈕。

「你！」凌小曦沒想到他這麼輕易就承認了，氣得掄起了拳頭，但舉到一半又忍住了。

成越瞥了她一眼，笑了，「不過我失敗了，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嗎？」

凌小曦皺了一下眉頭，想起那天自己的確是頭腦清晰地站了起來，才對他努了努嘴，放下了手，不過另一個問題又了冒出來。

「那年級長呢？你成功了，是吧？所以才這麼輕易就轉到我們班。」

「嗯，聰明——」電梯門打開了，他走了進去，直到電梯往上走，他才繼續說：「其實對於一般人類來說，是無法抵禦我的控制術的，就算是我之前找的引路者，我也可以用控制術去控制他們。」

「那為什麼對我會沒用呢？」凌小曦馬上追問道。

成越聳了聳肩，「這也是我第一次遇到。不過意念控制術對於自己的族群是不起作用的，我想可能是因為你體內還殘留著一點抵禦力吧。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遲遲不敢帶你走。」

「所以你才設法讓我心甘情願跟你走，對吧？」凌小曦衝口而出。

成越皺了一下眉頭，猝不及防地轉過身，一下就把把凌小曦逼到了門邊，隨後俯身沉著聲音說：「凌小曦，你是不是想我又……」

凌小曦嚇壞了，慌忙用手支著他的胸膛。這時清脆「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她像落水的人突然被海浪衝到岸邊一樣，倉忙逃了出去，成越在後面開心地笑了起來。

「喂，小曦，你知道是哪個房間嗎？」

她猛然停住了，惱怒地轉回身，成越卻搖了搖了手中的鑰匙，得意地說：「我警告你，以後別再亂說話了，我可是很危險的……」凌小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卻笑得更開心了。

他們沿著長廊找到了房間，成越打開門，順手把門卡插在槽里，房間里的燈一下子全亮了。

凌小曦發現這是一間兩居室的套房。起居室的空間很大，裝飾得豪華卻又不失溫馨，一套淺灰色的沙發圍著兩張圓形的大理石茶几，上面還放著幾個羊毛絨的靠墊，柔和的射燈映照在淺黃的碎花牆紙上，讓人有一种放松的暖意。她又瞟了一下卧室，心頓時「咯噔」跳了一下——怎麼？！只有一張雙人床？！

「成越……為什麼我們不要兩個房間呢？」凌小曦難以啟齒地說，「其實我們可以要兩個小一點的房間，不是嗎？」

「我怎麼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房間？」成越說著走到落地玻璃窗前，「唰」地把窗帘拉開，低頭往窗外看了看，「今天出了這樣的事，我想你也不希望一個人呆著吧？」

「可是……」

他轉頭過來，臉上帶著一抹笑意，「我可不是乘人之危的人。你放心，我就睡在這兒，你到裡面安心休息吧。」他說完走入卧室，來到衣櫃前推開移門，然後把一件對襟睡袍遠遠地拋給了她。

「先去洗個澡放鬆一下吧！等會兒我讓人把晚飯送上來，你的衣服換下來我讓人拿去乾洗，明天就可以穿了。」

凌小曦接過成越拋過來的衣服，卻依然呆站在卧室門外。她從來沒有想過會跟一個男子單獨共處一室過夜，而且還要換上這樣的衣服。

成越見她滿臉難色，故意嗤笑道：「怎麼啦，還不走？是等著我幫你調熱水嗎？」

凌小曦的臉一陣滾燙，哼了一聲，轉身走進浴室，趕緊把門關上了。

在充滿白色蒸汽的浴室里，凌小曦聽著「嘩嘩嘩」的水聲，壓抑著的悲傷被完全釋放了出來。

離家之後，她就再沒有和父母聯繫了。成越說，突然的鈴聲和震動可能會給他們的行動帶來危險，想起他們要面對的人，她就感到無比的內疚和恐懼。她自己逃出來了，卻把他們留了下來，她真的很害怕他們會發生什麼，她不敢想，但眼淚卻流了下來。

眼淚一旦流了下來，壓抑的情緒便再也無法控制，她痛哭了起來。她一直哭，一直哭，然後把整個人滑入水裡，直到突然發現自己需要呼吸，才嘩地一聲從浴缸里坐了起來。

當她來到起居室時，發現窗前的小桌子已經擺好了飯菜，成越正做在旁邊的椅子上，靜靜地看著窗外迷人的城市夜景。聽到腳步聲，他轉過了臉。

「出來了？感到舒服些了嗎？」

「嗯……」凌小曦剛抬眼，發現他正盯著自己紅腫的眼睛，連忙又低下頭，擠出了一個笑容，「舒服很多了，就是肚子有點餓。」

這的確是事實，自從上午離家以後，她就一直沒吃過什麼東西，現在經過熱水浸泡，更是飢腸轆轆了。成越笑著為她拉開椅子，凌小曦坐下來，就開始飢不擇食地吃了起來。成越也拿起了筷子，不緊不慢地把菜夾進嘴裡。

凌小曦狼吞虎咽地吃著，因為她知道，離開了父母，就不能讓自己倒下來，她必須要讓自己強大，不能再讓他們擔心了。儘管在凌小曦眼裡，自己吃得沒有一點兒儀態，但成越的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過她，嘴邊還帶著笑意，似乎她的食相比桌子上的飯菜更有吸引力。終於，桌子上的飯菜被一掃而光了。

「還真想不到你這麼能吃。」成越笑著說。

「不吃飽一點怎麼會有力氣呢？」凌小曦放下筷子，用餐巾按了按嘴巴。

他笑著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們明天就要進山了，所以小曦，今天晚上你要早點休息，後面的旅途可就沒那麼輕鬆了……」他說著站了起來，「介意我用浴室嗎？」

「呃，你隨便吧……」

跟他共用一間浴室，這讓凌小曦感覺有點奇怪。成越從衣櫃拿出浴袍就走進了浴室，裡面很快就傳來了水流聲。凌小曦走到沙發，拿起了大理石茶几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花花綠綠的圖像、吵吵鬧鬧的聲音，她的眼睛越來越沉……

當成越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發現凌小曦已經抱著抱枕捲縮在沙發上睡著了。一天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她的確是太累了。成越笑了笑，走了過去。

在沉睡中的凌小曦的呼吸平穩而輕柔，身上飄散出好像百合花一樣清新的芬香。他跪在她的身旁，細細地端詳著她的臉。

他自己從來都沒有想過，居然會這麼輕易就愛上一個人，只在他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經泥足深陷，不能自拔。他很清楚自己愛上她，並不是因為她超凡脫俗的美貌，而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好像他已經等待了她一輩子，現在終於重逢了一樣。這種感覺濃烈而深沉，讓他可以為她付出所有，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迷迷糊糊當中，凌小曦覺得有人把她輕輕抱了起來，好像小時候父親抱著她時溫暖的感覺，她想睜開眼睛，卻困得無法睜開。她躺在父親的懷裡，父親走路時微微的搖蕩讓她彷彿在搖籃里。父親把她小心地放在那張柔軟的小床上，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關掉燈輕輕掩門出去了。

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凌小曦看到父母親都來到了自己的身邊，她挽著他們的手走在路上，開心地說笑著。突然，那個黑衣男子又出現了。他攔在他們的前方，眯著眼，嘴角扯出了一個可怕的笑容。

「爸爸，媽媽！」凌小曦驚慌地大喊起來。

父親張開雙手，把她和母親擋在了後面。忽然，前方的黑衣男子分出了兩個一模一樣的人，然後又從兩個分成四個，越來越多，最後把她們團團圍住。她的母親緊緊地抱住她，父親的背則緊貼著她，努力把她護在身後。

黑衣人發出了猙獰刺耳的笑聲，隨後變成一團濃重的黑煙，像一堵密不透風的牆把他們團團困住。煙牆一步一步收緊，凌小曦害怕得閉上了眼睛。濃煙壓迫而來，她喘不過氣，扼住脖子，痛苦地掙扎。

突然，煙霧消失了，凌小曦張開眼，發現父母親已經倒在了地上，倒在了鮮紅的血泊之中，血潺潺地從他們的身體里流出，她的雙手、她的衣服，全部染著他們的鮮血。

「爸爸！媽媽！……」凌小曦跪在地上，無助地抱著他們發瘋地大喊。

突然，周圍亮起來了，她被人緊緊地摟住，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小曦！小曦！」她張開眼睛，看到成越正驚慌地看著自己，「小曦，怎麼了？」他捧起她的臉，緊張地問道。

凌小曦驚魂未定，眼淚不停地往下落，「黑衣人……好多黑衣人……黑色的煙……爸爸、媽媽流了好多血……好多血……」她越說越怕，突然掙脫了成越，慌慌張張爬到床邊抓起了電話，她想按下按鍵，手卻不停地發抖。

「這是酒店的電話，打不出去！」

「手機，還有手機……」凌小曦用力把電話掛上，抓住了成越的手臂，「給我電話！我要電話！」

「小曦，你冷靜點！」

凌小曦搖著頭，大聲地叫道：「冷靜？你叫我怎麼冷靜！？我不應該留下他們的，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救他們！」

「小曦，現在什麼都沒有發生，你不要這樣！你只是做了一個噩夢！」

「如果他們沒事，怎麼會到現在都不跟我們聯繫？！你不會明白我的心情的！」

成越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來，「我當然明白，而且我比你更早地明白這種徹骨之痛……好了，聽我講……」他把她環在懷裡，溫柔地說：「相信我，他們不會有事的。你不知道，你的父母都不是一般人，在離開婁梟大地之前，你爸爸是藍驍團的四大將領之一，你媽媽則是依儂神廟有名的祭司，他們不會這麼不堪一擊的。何況他們並不是要和黑驍團正面交鋒，只是引開他們罷了。如果你現在回去，萬一落到黑驍團的手裡了，那才是真正讓他們陷入的危險的境地，懂嗎？放鬆點，相信我，你們很快就可以見面了。」

凌小曦的頭埋在他的胸膛，熟悉的安全感讓她慢慢冷靜下來，呼吸也逐漸平緩了。

「成越，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我和父母會離開族人來到這裡嗎？你說過，會告訴我答案的……」

「當然。」成越看到她已經平靜下來了，便放開她，慢慢站起來，走到落地玻璃窗前。他拉開窗帘，眺望窗外。城市五彩的霓虹燈還在閃爍著，但天邊已經出現了魚肚白，遠處的江面上飄繞著一層如幻的水霧。

「小曦，你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嗎？」

「記得。」

「其實，我們同屬於婁梟族。對於這個世界的人來說，婁梟族的力量強大又不可思議，他們甚至也不知道我們的存在。我們有著人類不可想象的力量——敏疾的速度、巨大的力氣和強大的意念力。」

「強大的意念力？」凌小曦皺了一下眉頭，「就是你說的『意念控制術』？」

「不止是控制人，還有——」他說著往旁邊瞥了一眼，茶几上一隻玻璃杯突然往上跳起，卻在落地之前停住了，然後又慢慢上升落回茶几上。

「這樣你明白了吧？」

「還可以控制物體……這……這太不可思議了吧……」凌小曦說著，站了起來。

「其實這些力量對於婁梟族來說，也是因人而異的，不過力量的大小，倒可以從他背後的圖騰看出來。」

「就是你背後的那個紋身？」

成越笑了，「那不是紋身，是力量的烙印。不過這個圖騰也並非一出生就有。每一年，部落都會舉行『啟靈儀式』，只有經過大祭司『啟靈』的嬰孩，背後的圖騰才會出現。而部落大祭司也可以通過圖騰預知每個嬰孩身體蘊藏的力量，從而初步奠定他在這個部落的地位。」

「我就是因為缺失這個種族標誌，才不能在部落立足而來到人類世界的，對嗎？」

成越轉頭望向她，眼神有點複雜，過了片刻才說：「其實你也是幸運的。在婁梟族，缺失圖騰的小孩通常都由依儂神廟的祭司偷偷送到人類世界，被人類世界收養，親生父母是不會跟隨的。而你，父母卻沒有遺棄你。他們原來都是依儂神廟的守護者，有著尊貴的身份，卻為了你放棄了所有。你的成長一直有父母陪伴，生活並沒有缺失什麼，不是嗎？」

「是，之前是我太不懂事了……」一想到父母，凌小曦的眼睛又忍不住濕潤了。

成越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拉了一張椅子讓她坐下來，而自己也坐到了她旁邊。

「那你們要找的『引路者』呢？為什麼又會跟我有關係呢？」

「這說來話長……在我們的世界，流傳著這麼一個古老傳說：遠古年代，婁梟族和普通人類共同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但婁梟族卻憑藉著婁梟大地所賜予的力量，對人類發動了戰爭。婁梟族本來就驍勇善戰，再加上婁梟力量相助，人類被婁梟族打得節節敗退，死傷無數。傳說那時綠色的大地都被血染成了紅色，河水浮屍無數，以致鳥獸哀鳴，百木皆悲。聖女艾琦可雖然統領著婁梟族，卻壓制不了族人的貪婪和野心，停息不了戰火。這時神鳥彤湽出現了，它叼著紅色的寶石降臨在依儂神廟之上，把這塊蘊含著巨大力量的寶石——神鳥聖石交給了聖女。聖女艾琦利用神鳥聖石的力量召回了族人，結束了戰爭，之後還利用它的力量在婁梟大地和人類世界之間布下結界。從此以後，婁梟族和人類便互不侵擾，各自生活。」

這時，遠處的連綿山脈開始出現金色的光，晨曦透過窗戶灑在他們身上。

「聖女力量是一代代傳承下來的，在上一代聖女『消遁』之後，一年之內，聖女的傳承者必定會在部落每年一次的『啟靈儀式』出現，這位嬰兒會被接到依儂神廟，舉行隆重的儀式，然後接任新的聖女艾琦可。」

「可是一年出生的嬰兒應該不少吧？怎樣才能知道哪個嬰兒是傳承者呢？」

「婁梟族背後的圖騰就是力量的象徵，力量越強大，顏色就會越鮮紅。『啟靈儀式』后嬰兒出現的圖騰，顏色都是淡淡的粉紅，只有聖女傳承者的女嬰，圖騰才是鮮紅的。不過在十八年前，在上一代聖女『消遁』以後，卻一直沒有找到下一代聖女的下落。座前祭司肩負著輔助聖女和守護婁梟族的責任，心急如焚，所以在開始的幾年，一直奔走於各個部落去尋找，結果還是一無所。直到在八年前，卡布祭壇的諾尼石出現了類似聖女的圖案，座前祭司舉壇祭祀，才獲得了預言。預言說：『聖啟於引路，引路失於外』，意思是：聖女要由『引路者』去引領尋找，而這位『引路者』現在卻流失於人類世界。座前祭司得到啟示后，馬上派出多名勇士，到人類世界去尋找這位『引路者』……」

成越說著，突然停了下來，站起來看著下面的馬路笑了，「今天我們就先講得這裡吧，人很快就到了，你先去洗個臉吧……」

「是什麼人？」凌小曦馬上緊張地站了起來。

「不用怕，是自己人。快去吧，免得讓人誤會我欺負你了……」他看著她，笑著用手在自己的臉上比劃了一下。

凌小曦馬上意識到自己的臉上的淚痕，不好意思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