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籃球賽的對視

新的學期似乎什麼都沒有變化。

她的座位和上個學期一樣，前面是戴著厚厚近視眼鏡、像豆芽一樣的「科學怪人」——他這個學期依然拿著那個已經長著青苔的瓶子裝水喝，後面是只要劉樂怡開小差就會踢她凳子的班長，而更糟糕的是她的數學老師沒有變——一個眼睛盯著天花板、把擠滿學生的課室當作是蘿蔔田的乾癟矮小的老頭。

又是一節毫無生氣的數學課，當下課鈴響起時一半人的腦袋已經躲到了書堆後面。凌小曦的凳子震動了一下。

「小曦。」班長在後面輕聲喊道。

「班長，求你不要再踢我的椅子了，我等會就和樂怡換個位，你直接踢她的就好了。」凌小曦轉過身，不滿地說。

班長沒有理會她的話，繼續認真地說：「小曦，你一定要記住我給你的挑戰書呀！」

劉樂怡笑呵呵地把頭湊了過來，「什麼書？是情書嗎？」班長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她卻做了一個鬼臉。

「班長，我不是說了嗎？我不想接受任何人的挑戰，我只想做好我自己。上個學期的成績我只是僥倖，這份挑戰書你還是留給別人吧！」凌小曦一邊說一邊轉回身去。

樂怡幸災樂禍地朝班長咧嘴一笑，然後把凌小曦拉到自己身邊，興奮地低聲說道：「小曦，我已經查到早上那個男孩是誰了！他叫成越，是高三５班新來的轉學生，是通過籃球特長被學校招進來。他……」

「好啦，這些你知道就好了，跟我有什麼關係——」凌小曦沒好氣地打斷了她，把數學書放回抽屜。

「怎麼沒有關係？！」劉樂怡不滿地提高聲音說，「我們班男生整個暑假苦練，就是為了明天下午和五班的籃球賽，我打探敵情是為班集體出力。你作為班集體的一員，我告訴你哦，明天的打氣不能再缺席了——」

「打氣？」凌小曦忍不住笑了，「樂怡，你真的是給我們班打氣的嗎？我看你明天一見到那個叫成越的，最終會為誰打氣都說不準呢？」

「有實力的人就應該得到掌聲，這有什麼奇怪的——」劉樂怡噘了噘嘴，突然轉了一下眼珠，壓低聲音在凌小曦耳邊說：「哎，小曦，你還記得那個叫李力的男生嗎？」

「李力？是你的男朋友『水手』的朋友吧，怎麼了？」凌小曦心不在焉地說，翻開練習冊，把一張便貼貼了上去。

「他想邀請我們去參加他們五人組的中秋燒烤派對。」

「我沒興趣，你自己去吧！」

「可是他們想約的人是你，而且——我已經幫你答應了。」

「什麼？！」凌小曦猛轉過頭，生氣的眼睛卻對上了劉樂怡笑嘻嘻的表情，經驗告訴她，生氣對於樂怡來說沒有任何作用，她硬是把話又咽了回去，耐著性子說：「樂怡，你有沒有算過，我和你同桌的這兩年，你一共出賣了我多少次？」

「但我不是一次都沒成功嗎？小曦，你去還是不去啊？」

「不去——中秋節那天咖啡廳的客人多，我要去幫忙。」

劉樂怡狡猾地笑了，「沒關係！我就知道你不會去，到了那晚我就跟他們說你臨時被父母喊去幫忙。這樣，我就可以跟力力有新的進展了！」

「力力？那你的『水手』呢？」凌小曦驚訝地看著她。

「放假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分手了。不過分手也是朋友，那天晚上他也會去的。」劉樂怡綻開了一個笑容。

「你真是……」凌小曦擠出了一個笑容，轉頭拿起筆，可是筆尖剛碰到便簽，思緒卻已經飄到了遠方。

中秋節……本是一個家人團圓的日子，可是對於她來說，這個節日帶給她的卻是複雜的心情。從她記事以來，親人就只有她的父母，他們家從來不會到親戚家走動，更沒有親戚會到他們家來，甚至她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也只是從母親的片言隻語中得知他們已經過世。而更加令她難以理解的是，她從來沒有在一個地方長時間地生活過。每次剛剛適應了一個地方的生活，她父母親就會突然離開，沒有任何理由地從一個城市地搬到另外一個城市，一切都重新開始。

她現在已經不敢聯繫之前的朋友了。因為一次又一次，只要她離開，她的朋友都會厭煩地掛斷她的電話，就好像她們從來都沒有認識過，甚至好像她從來沒有在那個城市生活過一樣。

她心中存在太多的疑惑了，可是每次向父母問起，他們總是閃爍其詞，用說過不去的理由搪塞。不過，她很清楚地記得一次中秋節，母親曾經溫柔地對她說：「有些事情只是屬於爸爸和媽媽的秘密，你沒有必要知道。媽媽只是想你開心地過每一天，明白嗎？」

但是她的確不明白，她希望有一天，父母可以完完整整地告訴她答案，因為她已經長大了，就算父母背負著什麼，她也可以為他們分擔……

第二天的太陽依然熱力逼人，而更加熱烈的是男生們討論籃球賽的氣氛。

那個新來的成越明顯已經成為了他們打贏比賽的最大對手，他們想去籃球場探查他的實力，卻奇怪著總是找不到他的身影。對於女生來說，「成越」更是成為她們這幾天總掛在嘴邊的熱門話題。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成越」這個名字傳到凌小曦的耳朵時，她的心都會不自覺地煩躁。其實她的身邊從來都不缺追求者，只是她都從來都不會把這些事放在心上，以劉樂怡的話來說，她就是一個「心如止水的小尼姑」。不過自從她第一次在小賣部見過成越以後，他的臉就會不時跳進她的腦海，朦朧中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讓她感到十分不安。

離下午放學還有五分鐘，班裡就開始躁動起來，音樂聲一響，男生們幾乎同時衝出了課室。

「小曦，我們也過去吧！」劉樂怡也興奮地跳起來。

「不，你先過去吧。你看，我還要幫忙改這些小測呢！」凌小曦從抽屜里拿出一疊本子，放在了桌子上。

「哎呀，急什麼？等你改完比賽也結束了！」

「可是我答應過何老師放學前會改完的。你先去吧，我馬上就好了。」

「那……」劉樂怡猶豫了一下，「那好吧，你記得過來！你呀，就是太能幹了才被『化肥』欺負的！」劉樂怡不滿地對她撇了撇嘴，然後拿起一大包啦啦隊的花球，朝課室外喊去：「喂，馨然，等等我！」

凌小曦很快就改完了小測，她從辦公室出來時隱隱約約聽到了從籃球場傳來的吶喊聲。她對這些活動向來不感興趣，從樓梯下來便轉向了單車棚，不過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猶豫了片刻，還是不情願地向籃球場走去。

這時場外已經圍滿了人，球在球場上飛躍，又穿梭於球場前後。她看到班長站在記分牌旁緊張地向場內張望，積分牌上寫著「８：１０」。

看來球賽才剛剛開始，她想著，去尋找劉樂怡的身影，卻發現李力站在她的身邊。想到樂怡說的中秋燒烤派對，她馬上又躲回了人群後面，轉到了李力視線看不到的地方。

呼喊聲此起彼伏，觀眾的表情隨著球的去向不斷地變化，時而張開嘴巴，時而手舞足蹈，時而捶手頓足。她才站穩不久，突然「哐」的一聲，籃球猛烈地撞擊籃板彈向籃筐，隨後在籃框上「咕嚕咕嚕」的旋轉。

「落！落！落！」

「進！進！進！」

兩邊的聲音在竭力地吆喝著。轉了五、六圈，球突然從邊緣飛出，一個身影凌空而起，在空中將球雙手抓住，然後穩穩地落在地上。對手馬上衝上來攔截，他看也不看就把球從身後傳了出去，不偏不倚就撞進隊友手裡。

厲害！凌小曦想著，定眼一看，發現這個高大健碩的身影原來就是成越。

他穿著五班統一的籃球服，但奇怪的是，他在籃球服裡面居然還套了一件白色T恤。Ｔ恤已經濕透，貼在身上半透明地露出發達的肌肉。他劍眉稍稍揚起，汗水沿著一綹一綹的發梢往下滴，散發出十足的陽剛之氣。

「他的衣著怎麼這麼奇怪？」凌小曦納悶地盯著他，「這麼一個大熱天，連場外球員都光著膀子，他這是要耍酷嗎？但要耍酷的話這白衣也太樸素了吧，而且以他的球技，有這個必要嗎……」

很快，她就發現成越的衣著並不是籃球場里唯一奇怪的事情，更加奇怪的是，這場表面跌宕起伏、尖叫不斷的球賽根本就是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而這隻大貓，就是成越。

她看得出來，五班的球員除了成越，其他球員的技術實在很一般，他們頻繁出錯，漏洞百出，給場外的觀眾製造了很多的尖叫的機會。不過和場內球員表情不斷變化不同，成越的表情始終都十分輕鬆，一幅無所謂的態度。原因是他總會在比分拉開五分之前把分數追回來，然後再任由隊友出錯被超越，接下來再一次把分數反超。

場外啦啦隊的加油聲越來越大，女生們的情緒也越來越高，凌小曦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故意拖慢比賽炫耀球技，就是為了吸引更多女孩的注意吧？凌小曦厭惡地想，轉身準備離開，卻突然聽到後面傳來了尖叫聲。

「球！」聽到喊聲后她條件反射地轉過身，猛然看到一個籃球正向她飛來。

凌小曦一聲驚叫，身體卻完全失去了反應。眼看球就要撞上來了，「嘣」的一聲悶響，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她的前面，球飛出去了。

凌小曦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那個身影也失去了平衡向她倒了下來，她以為自己一定會被壓扁了，然而，過了一會兒，她發現自己居然安然無恙。

她睜開眼睛，發現一雙眼睛正盯著她看，而那張臉居然是成越！

他的臉離自己是如此之近，以至她都能夠感受到他呼出來的氣息。他半跪在地上，手撐在她身體的兩旁。凌小曦瞪大雙眼吃驚地看著他，而他的眼睛卻突然露出了一絲笑意，但又很快地收了起來，然後就深深地注視著凌小曦，好像她的眼睛里隱藏著什麼似的。

「翻！」成越又突然莫名其妙地說了一聲，聲音非常微小，嘴唇幾乎沒有動。

凌小曦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奇怪的舉動是什麼意思。但她還沒來得及揣測，就意識到周圍人的眼光已經齊刷刷落在他們身上了。

凌小曦臉上頓時感到一陣發熱，馬上用手頂了頂成越的胸膛，他那像Ｘ光的眼光倏地收了回去，眉頭稍微皺了一下，好像碰到了什麼難題。然後一隻手用力一撐，翻身坐在凌小曦的身邊，慢條斯理站了起來。

「球來了還不快躲，想不到你的反應會這麼慢。」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在凌小曦眼中卻是充滿了嗤笑。她本來還想感謝他的，但一聽到這話馬上就生氣了。她顧不上後背的疼痛，站起來沖著他說：「我反應慢又怎麼樣？難道你摔得比我好看嗎？！」

「如果不是我，你的腦門早開花了，你就不能對救命恩人客氣點嗎？起碼要說聲謝謝吧。」他的唇邊露出一絲笑意。

凌小曦一時語塞，想反駁又覺得自己理虧，好半天才從牙縫裡憋了一句：「那……謝謝你了……」他向凌小曦拋出一個得意的笑容，轉身走回球場去。

「好了，沒事了，散了！散了！」班長連忙擺手驅趕人群。

這時，凌小曦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呀，是他打過來的球，不是應該他向我道歉嗎？！」

「小曦，你沒事吧？」劉樂怡走到她身邊擔心地看著她，但馬上又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剛才……成越對你……」

「你看到了？你的白馬王子就是一個無賴！」凌小曦馬上生氣地說。

「如果可以被這樣的『無賴』注視，我願意天天被籃球砸……」

「那我就把這樣的機會留給你吧！」她更加生氣了，拿起班長遞過來的書包，一邊拍褲子一邊說：「我現在身體和心靈都受到了重挫，不能再觀賽了，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小曦，我陪你去校醫室吧！」班長馬上說道。

「不，謝謝了。」她卻轉過身，頭都不回地走了，只留下班長瞪著劉樂怡的責備眼神和劉樂怡不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