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表白，失去

晚上突然下起了大雨，雨點密集地敲打著玻璃，發出噼噼啪啪清脆的聲音。

凌小曦的手拿著筆，作業卻怎麼都做不下去。她看著窗外被雨水籠罩的黑暗，連路燈都模糊不清，心更加煩亂了。

突然，放在角落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有點不情願地拿了過來。

這手機除了父母和劉樂怡、班長几個同學的電話，幾乎什麼都沒有，所以平時幾乎用不上，而僅有的信息，也是劉樂怡發給她的，但她今天晚上實在沒興趣看這個。

她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卻發現是班長通過微信發給她的信息，這才讓她想起了下周一就是班長主持的公開課，於是她把手機打開了。

「小曦，課件已經做好了，請你一定要認真看，回復我。」

在信息的下面，傳來了一個文件。她相信班長的能力，課件肯定沒有她能夠修改的地方，不過出於好奇，她還是把它點開了。

課件製作得果然很精美，而且內容也是按照他們之前商量好的流程設計的。她一頁頁往下拉，一直到「再見」的那一頁。然而，在「再見」之後課件並沒有結束，而是出現了一幅風格完全不同的圖片：烘托著朦朧的背景，在一個半圓形的窗台上，放置了一個低矮的玻璃花瓶，裡面插著幾株綠色小葉子植物，在花瓶的旁邊，兩隻耷拉著耳朵的兔子互相依偎，一行深綠色的字寫道：小曦，希望能與你攜手共進。

凌小曦馬上領悟到班長的意思，她的頭皮麻了一下，立刻把手機推到了一旁。

「天呀，今天究竟是什麼日子？一樁一樁的怎麼就不消停呢？」

她用力搖了搖頭，希望可以把這些令人心煩的事情甩出她的記憶，然而她的心緒卻更加雜亂了。她把書蓋上，這時手機又振動了一下，她猶豫了一下，把手機又拿了過來。

果然，信息是班長發過來的。

「小曦，你看完課件了嗎？無論結果怎樣，請回復我」

對於班長，她並不想逃避什麼。班長幫助過她，她不想破壞他們之間的這種友誼，而且事情總是要解決的。於是她想了想，輸入信息發了過去。

「在高三的日子裡，我會跟我們高三９班一起攜手共進的。」

之後她關了機，把手機塞入抽屜，早早上床睡覺。雖然她依然輾轉反側，但在有節奏的雨聲中，終於還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雨已經停了，她拉開窗帘，燦爛的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

和往常一樣，周末上午她總在媽媽開店之前來咖啡店幫忙打理花園，這是可以令她放鬆的時刻，特別在她不開心的時候，剪下的枝葉就好像剪下她的煩惱一樣，可以一起被清理掉。

她騎車來到店門，剛把車停好，就聽到背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曦！」

她轉頭一看，馬上就後悔到這裡了。只見班長背著一個悠閑背包，正站在不遠處的屋檐下。她看著班長走到她的跟前，有些不自然地問道：「班長，怎麼這麼巧呀？」

「我是特意來找你的，在這裡等你好久了。」班長也顯得有些彆扭，但還是努力地裝出鎮定。

「你知道我家的咖啡店在這裡？」

「是樂怡告訴我的……」班長說著停了下來，目光顯得猶豫不決，好一會才說道：「小曦，昨晚我打你電話你關機了，所以我才過來的。而且……有些事情我還是想當面跟你說……」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的意思也很清楚，不是嗎？」

「是因為成越嗎？」班長馬上問道，盯著凌小曦，顯得很緊張。

「你在說什麼？」她緊皺眉頭，「你也知道的，我跟他說的話加起來還沒有樂怡一天跟他說的話多，你怎麼會這樣想呢？」

「昨天放學，我看到你們了……你好像跟他吵架了……」

凌小曦驚訝地看著他，「那個時候你不是在競賽班嗎？怎麼會在那兒？」

班長慌了，連忙解釋說：「你別誤會，我不是故意跟著你的，是老師臨時有事沒來，我本來想等你放學，結果……小曦，他是不是跟你表白了？你是不是因為他才拒絕我的？」

「沒有！」凌小曦馬上說，顯得有些不滿，「我拒絕你不是因為任何人，我只是不想分心影響了學習。班長，你這麼優秀，我也不想影響你，明白嗎？」

「不，我覺得自己還不夠優秀，否則你不會拒絕我的。」班長顯得很受傷，「小曦，其實我們可以一起進步，我相信我可以做得到的！」

「可是你在我心裡，一直就是我的好朋友，我從來沒想過其它，所以……班長，真的對不起……」

班長注視著凌小曦，眼中儘是失望。凌小曦忐忑不安地看著他，思量著該如何安撫他而不失去友誼，卻想不到班長突然笑了起來。

「好了，我明白了。其實我只是抱著一絲希望你會回心轉意，不過我知道不可能了……雖然你拒絕了我，但我聽到你說我們是好朋友時，我還是很高興的。小曦，你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也不要因為這件事影響了我們原來的關係，可以嗎？」

凌小曦望著他，對於這個突然變化有點反應不過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嗯……當然了。」

「太好了！」班長握了一下拳頭，「不過我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我會讓自己變得更優秀的！」凌小曦再次露出驚訝的表情，班長馬上笑著說：「開玩笑的！對了，小曦，那節課有些環節我覺得還需要改改，你有沒有空，給我些意見，好不好？」

凌小曦反應過來，笑了，「當然沒問題，那進來再說吧！」

星期一的公開課終於來臨了，聽課的老師不但塞滿了整個課室，還擠到了門外。和她預料的一樣，班長主持得很成功，班裡的同學也配合得十分默契，這讓何老師感到非常滿意，於是，他們贏來了一節難得的自由活動課。

至於成越，自從那天以後，他對她的態度並沒有太大的變化。當然，他對所有女孩子也總是不冷不熱的，所以凌小曦決定還是像以往那樣刻意躲避他，而這種平靜幾乎讓她懷疑那天的事是否真的有發生過。

上午第一節是數學課，乾癟瘦小的數學老師一進教室就面無表情地發下了試卷，然後用恆古不變的平緩語調說了一句：「這是堂上作業，下課要收。」就退到講台上了。

他拉了張凳子坐下來，人大半都隱到了講台後面，像只躲起來的田鼠一樣。他低下頭，戴著老花眼鏡刷刷刷地寫，凌小曦只看到他油亮亮的黑髮，他偶然鬼祟地抬一抬頭，目光從眼鏡的上方投射下來，然後又迅速地收回去。

對這這份卷子，凌小曦實在提不起半點興趣。她漫無目的地翻著數學書，隨意地做了一半就發獃了。她想起了今天早上的那個夢。

就在她幾乎已經忘記那個可怕的夢魘時，今天早上它又突然襲擊了她，她依然在竭斯底里的大哭中醒過來。幸運的是，當她虛無地睜大眼睛時，包圍著她的並不是黑暗。不過晨曦的光線並沒有減少她的恐懼，她依然像丟了魂一樣，空洞洞地坐著。

她不明白這個可怕的夢為什麼會讓她感到如此真實？為什麼當它再一次出現時，連細節都沒有變化？

「它還會出現嗎？」她一想到這裡，馬上搖了搖頭，以驅散這個令人不安的想法。「一定是因為這段時間精神太緊張了，我必須要放鬆下來……」

凌小曦正在安慰自己，班長的聲音突然把凌小曦從陰晦的思緒中拉回現實。

「喂！你去哪？」

她怔了一下，和劉樂怡同時轉過頭去，發現成越的座位已經空了，再往門外望去，人也已經不見了。

「這人真是的，出去都不跟老師打聲招呼，就這樣溜走了！」班長看著門外憤憤地說。

「喂，你這樣大聲嚷嚷幹嘛？想跟老師打小報告，對不對？」劉樂怡不客氣地說。

「劉樂怡，他這可是曠課呢！」

「總之就不准你跟老師說！」

「他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憑什麼不准我說？你想阻礙執法呀？」

劉樂怡狡黠地一笑，「我是為你的人身安全著想，怕你下課被人圍攻。你看，『肥媽』、濤濤她們都是厲害的人物，我怕到時連我都救不了你！」

「你還說，經常拉著她們圍攻我的不就是你嗎？！」

「好了，不要吵了。」凌小曦馬上陪笑著說，「說不定他馬上就回來了，到時他看到你們這樣不反而嘲笑嗎？」

「喂，你們這裡發生什麼事了？」

平緩而低沉的聲音從凌小曦背後傳來，她和劉樂怡馬上轉回身，發現數學老師已經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她們身後了。劉樂怡瞪大了眼睛，班長卻幸災樂禍地笑了。

「我、我們在討論題目……」凌小曦一時不知道說什麼，隨便扯了一句話。

「討論題目也不能吵架呀。」仍然是不溫不火的語氣。看來數學老師壓根兒都沒有發現他前面的座位少了一個人，凌小曦甚至在想，他講課總是盯著天花板，可能連他們的樣子也沒有記住。很快，數學老師就驗證了她的想法。

「你是班長吧？」他對凌小曦說。

她愣了愣，剛想否認，劉樂怡就笑嘻嘻地搶著說：「對，她是班長的。」

凌小曦瞪了一下劉樂怡，又望向班長，他居然不否認地坐在那裡，而更可氣的是，數學老師的聽力居然也有點問題。

「好，好。」他點著頭說。劉樂怡抿著嘴，深深地吸著氣忍住笑。凌小曦剛想辯解，數學老師卻又自顧自地說：「你去辦公室幫我拿份答案過來吧，就在杯子下壓著。」

看著戴著老花眼鏡的老師，凌小曦覺得自己說了也是白說，只好毫無感情地說：「好的，老師。」她站起身來，劉樂怡已經笑得趴在桌子上了。

「小曦，我去吧！」班長在後面喊，臉上卻是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凌小曦瞪了他一眼，「你沒有聽到嗎？我已經被數學老師任命為班長了，這樣的好差事怎麼輪到你去做！」

這的確是一件好差事。

從沉悶的課室逃出來，凌小曦並沒有想著要儘快回去，而是慢慢地走，好讓清涼的空氣冷卻她發熱的頭腦。她從辦公室出來，並沒有沿原路回去，反而拐了個相反方向，好讓自己可以在外面逗留長一點的時間。

凌小曦走到最遠的一條樓梯，剛一拐彎，抬頭就看見成越和一個少年站在了樓層間的陽台上。成越眉頭緊鎖，英俊的臉上覆蓋著烏雲，陰沉地注視著對面的人。凌小曦愣在那裡，一時不知該上還是不該上。

成越也發現了她，稍微露出驚訝的神情，隨即把臉轉向了陽台外。

凌小曦又望向那個少年，發現他的年紀和成越差不多，皮膚黝黑，體格結實，長頭髮在後面扎了一條辮子，正警惕地打量著她。從他的打扮看，明顯不是這裡的學生，而且身上還透著一股像獵豹般的野性。

他是怎麼闖進校園的？成越逃課就是為了見他嗎？凌小曦疑惑地想，正處在進退兩難的境地。突然，那少年用狼一樣的眼神盯著她，並準備向她走來。凌小曦嚇得退了一步，成越立刻把他按住了，然後在他耳邊低聲地說了一句話。

令凌小曦意外的是，他的嘴邊不但馬上就露出笑意，顯出了雪白的牙齒，居然還向凌小曦揮了揮手。

既然他不再打算過來，凌小曦當然也不會自動送上門了。她毫不猶豫轉身就走，越走越快，最後連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跑了起來。

凌小曦回到教室，把答案交給數學老師后就逃回座位，雖然劉樂怡很好奇她為什麼會氣喘吁吁，但她實在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下課後，成越若無其事地回到了課室，表情平靜如常。

劉樂怡馬上轉過身去，瞥了一下班長，對成越說：「成越，你剛才突然跑去哪了？你可要當心身邊的小人呀！」

「剛才肚子不舒服，所以來不及跟老師請假。」成越有點不好意思，凌小曦轉過頭，滿臉疑惑地看著他，他迴避了一下，但馬上又向她望去，端詳了一會兒后關切地問道：「小曦，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沒事吧？」

凌小曦馬上把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沒事，只是剛才出現了幻覺，嚇著了。」

「幻覺？」樂怡好奇地問，「什麼幻覺啊？」

凌小曦瞥了一下成越，卻看到他嘲弄的表情，於是帶著絲怒氣說：「我看到有條大狗準備要追咬我。」

劉樂怡驚訝地看著她，張大了嘴巴，成越卻嗤笑著說：「如果那條大狗真的要追咬你，你可逃不掉呢！」

凌小曦狠狠地瞅了他一眼，然後轉回身去了。她拿出一本書剛翻開，陽台外的聲音又喧鬧起來。一個長臉的女生拿出了手機從窗外伸了進來，對著成越的方向「嚓嚓嚓」連續拍了好幾張，旁邊的女生立刻興奮地尖聲叫起來。

怎麼又來了？！凌小曦閉上眼睛，好讓自己先冷靜一下，然後轉身過去，盡量保持平靜的語氣說：「成越，你覺得你是不是應該到外面應酬一下你的粉絲呢？」

「你以為我的職業是什麼？」成越嘴角往上翹，笑著說。

凌小曦揚起了眉毛，「那你就不能讓她們到籃球場上才拍嗎？或者讓她們到那裡等你！」她說著站了起來，準備如果他不讓步的話就一走了之。

成越哈哈一笑，「難道你不知道，你說的她們全部都已經做了。」他眯縫眼睛看著凌小曦，「你放學后一次都沒有去過籃球場？」

「是，我對這個一點兒都不感興趣！」凌小曦冷冷地說。

成越收起了笑容，也站了起來，用他那種無可抗拒的眼神注視著她，「小曦，那你對我呢？」

「什麼對你？」

凌小曦頓時感到一陣眩暈，臉頰火辣辣的，班長迅速地轉過了頭，憤怒地盯著成越，劉樂怡也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們。成越的語調卻異常平靜，他把身子往前傾，直探到凌小曦的跟前。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解散了這個粉絲團……」他頓了頓，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著她，「我們可以在一起。」

凌小曦覺得現在連耳朵脖子都火辣辣了。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覺得這樣好玩嗎？」她顫抖著聲音說，已經沒有辦法正常呼吸了。

「我當然清楚自己在幹什麼。你想知道的答案，我真的很希望有一天可以由我來告訴你。」

他懇切地凝望著她，眼眸里滿是渴望，彷彿整個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凌小曦怔怔地看著他，微微張開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裡一直纏繞著她的那句話不斷地在迴響。

我不能和他糾結在一起，我不能改變現在的生活……

他彷彿從她的眼裡讀懂了什麼，深深的期盼化成深深的失望。

「對不起，就當我什麼都沒有說過。」最後帶著哀傷的神情，他轉身大步走出了教室。凌小曦好像被掏空了一樣，天旋地轉，腳一軟跌坐在凳子上。

這一天，成越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