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線:陸纖(六)
蘇起剛認識陸纖的那些年裡,他作為半個店長在陸纖的手底下打工,少年學東西很快,整間店鋪的事務都被他安排的井井有條,他那時候剛剛十八歲,正是少年和青年交匯的時候,眉眼飛揚的,優秀的不像話。
陸纖記得第一次給蘇起發工資的時候,記得男人那天笑得格外開心,哦,那時候男人還是少年,一副純良的眸子無害的像是鹿。
「真的很感謝陸老闆能給我這個工作機會,家裡需要錢,陸老闆真是幫了我大忙,謝謝陸老闆。」他笑著說,是真的發自心底的開心。
陸纖看著少年的笑容,這些錢對她來說根本不值一提,可是看著眼前少年的笑容,她的心也微微愉悅起來,「好好工作,老闆罩著你。」
「要是能早點遇見陸老闆就好了。」他嘴角噙著笑,不經意的開玩笑道。
後來的陸纖時常思考自己是什麼時候愛上蘇起的,也許就是在他說這話的那一秒,便有愛情的種子埋進了內心的土壤里。
後面過了幾年,兩人慢慢熟絡了,他越發的優秀,慢慢成了一個青年,大家都叫他蘇起。
蘇起的手很漂亮,蘇起的眼睛也很漂亮,他的黑眼睛像是著了墨,輕輕一瞥就將人的心裡染上他的顏色。
陸纖被族裡面的事攪得心煩,就常常去店裡面讓蘇起陪她喝酒。
蘇起喝酒的時候,陸纖都忍不住盯著他看,那雙修長潔白的手和那雙著墨的眼睛。
店裡的燈光晦暗不清,煙霧繚繞,分不清是煙還是霧,陸纖也分不清自己是在看蘇起的手還是眼睛。
蘇起和陸纖碰過杯,他說陸纖的頭髮真好看,像是黑色的綢緞。
蘇起用他那雙眼睛瞧著陸纖,用那雙好看的手,將手裡的酒和陸纖輕輕一碰,笑著問陸纖,說,「這酒味道怎麼樣?」
陸纖說,相當的好喝,這酒上還灑了點小穗沫。
蘇起笑得相當開心,告訴陸纖,那是無花果碎。
也許是喝醉了,陸纖說,告訴蘇起她有一點喜歡他。
青年笑笑,故作誇張的說道:「我就是耀眼的太陽,你知道你是需要我的,我是你追隨的潮流,我知道你在淪陷,但若你索求無度,也是會被光芒灼傷的。」
看著陸纖一臉蒙圈的表情,蘇起笑著說,這是一首歌里的歌詞:
「Iamthesun,youknowyouneedme,『tgetaddictedcause,I『thatbloodonmeorblush」
陸纖瞧著他在燈光下鍍了層光暈的側臉,移不開眼睛,問他:「什麼意思啊。」
陸纖確實有點憨憨的,蘇起笑笑,溫柔的給她解釋道:「就是叮囑一個人不要過於迷戀一個人的意思,我在調侃你呢。」
陸纖點點頭,哦了一聲,依舊盯著男人。
陸纖這樣的人,世界上沒有能讓她受傷的東西。
蘇起被陸纖的性子噎住了,他本想用誇張的語氣來迴避陸纖表白的尷尬,沒想到這陸老闆沒有領情,依舊直勾勾的。
陸纖盯著男人的背影,眼眸里藏著驚濤駭浪的心事。
她已經這樣看著他快四年了,再過幾個月,蘇起就要畢業了,陸纖覺得自己也快忍不住了。
後面的故事都知道了,陸纖和他結婚兩年又離婚,陸纖去國外治病,蘇起有了自己的生活,後來在陸纖剛回國的一個雨夜,蘇起死在了去見陸纖的路上,陸纖得知這個消息后,沒過幾天便也離開了人世。
第二世,他們都重生了,太多的人圍在他身邊,都說只有自己能給他幸福,所有人互不退讓,最後理所當然的,是由最偏執也最有那份實力的陸纖勝出,強行帶蘇起離開了所有人。
在逃亡的途中,陸纖為他生下了蘇墨兒,又在第二年的冬天,他們又有了第二個孩子,起名蘇水水。
蘇起接過蘇水水,看著嬰兒那張皺巴巴的小臉,牽著剛剛學會走路的蘇墨兒,從那以後,蘇起不再尋死。
一家四口,四個人上不斷的搬家,躲避陸家姜家安家的搜尋,等到蘇酥誕生,一家五口終於在選擇在華夏南國一處海濱小城定居了下來,這裡和海珠很相同,有助於穩定蘇起和陸纖的精神狀態。
這些年裡,蘇起還是會嘗試逃跑,但隨著三個孩子的長大,蘇起離開陸纖的那份心思也是越來越淡了。
蘇起偶爾會站在窗前等著陸纖下班,一邊逗著蘇酥,一邊等她接蘇水水和蘇墨兒回來。
他身上總是穿著那件舒適柔軟的襯衫,一頭黑髮順著蒼白的脖頸披在背後,眉目間安靜,蘇水水說爸爸的眼睛好漂亮,像是衚衕天台上晾著的洗乾淨的白床單。
陸纖笑,「這便是你們的父親,你們永遠要去敬愛的人。」
只不過在這些天,蘇水水被禁足了。
禁足是她父親所能爭取到的,最輕的懲罰。
因為蘇水水的事,家裡的氣氛微微沉悶了幾天,但是蘇起活躍幾下氣氛,便又恢復正常了。
日子過的很快,今年確實格外冷些,南國竟然下起了大雪。
陸纖和他看大雪下了又停,又把白天晾曬的被單擰了幾遍,他們互相給對方當枕頭,陸纖覺得夕陽就要融化,在太陽和地平線攪和著曖昧不清的瞬間,陸纖吻了吻他的側臉,陸纖覺得自己和蘇起之間,擁抱也要叫作春天。
春天馬上就要到了,該提前做一些春天的演練,陸纖魅惑的笑起來,撤掉自己身上衣物。
陸纖是個毋庸置疑的美人,蘇起只記得她那璞玉般的背,白的像是北國的鵝毛雪,又不料這雪同時柔的像南國的綿綿雨。
陸纖摘下頭繩,讓蘇起牽著她。直到日頭升起,陸纖坐在他的身上,目光像是纏繞的絲線。
陸纖說,快帶著她,帶著她這匹美艷的海洋人魚,帶回你的江南水鄉。
做完后,蘇起打著赤膊坐在床頭望著窗外,陸纖躺在他懷裡仰著頭看他,「怎麼被蚊子咬了。」
男人低下頭看了看手臂上的紅包,「沒注意到呢。」
那個被蚊子咬的紅包,在他手臂上的像是一抹緋紅,陸纖貼過去,輕輕用舌頭舔他的傷口。
陸纖說,「像夾竹桃。」
蘇起的身上滿是她的吻痕,像是一朵又一朵盛開的夾竹桃。
蘇起跟陸纖商量,說春天快到了,第二個學期也快開學了,該讓蘇水水回去上學了。
「可我擔心李瑜兮。」陸纖搖搖頭。
蘇起吻了吻女人的眉心,小心的哄她:「我不會跑的,我已經決定永遠同你在一起了。」
「不是為了哄我哦。」陸纖警戒的說道。
但到底還是抵不過蘇起的吻,明明是老夫老妻了,陸纖那張姣好的臉蛋上依舊露出少女懷春的害羞來,真真切切的紅了一片,膩在蘇起的懷裡,在暖氣中二人的鼻息交織,陸纖求他多說幾句情話。
蘇起摩挲著陸纖的臉龐,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她的青絲在蘇起的身上纏繞,兩個人不分彼此。
在這個冬天,他們躲在世界的角落,擁有著小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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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起推開蘇水水的房門,房間里沒有開燈,也沒有想象中的雜亂,小小的人兒躺在床上,睡得很沉。
蘇起打量了一下二女兒的房間,自從蘇水水青春期之後,蘇起就很少進自己兩個大女兒的房間了,現在蘇酥也上了初中,以後蘇酥的房間他也要少進了。
蘇水水的房間不大,帶了一個小衛浴,書桌上擺著一套高考模擬的試卷,做了一半,可能是做的時候困了就直接上床睡覺了。
蘇起輕手輕腳的來到蘇水水的床邊,看著床上女兒那安靜的睡臉,眼裡的墨色微微深沉幾分。
和蘇墨兒完全遺傳自己的隨和性子不同,蘇水水遺傳了她老媽的乖僻任性,也是家裡最調皮的那一個。
真不知道這傢伙怎麼接觸了李瑜兮,還說要將自己父親帶出深淵,精準的兩腳都踩到你媽媽的雷區,能不惹你媽媽生氣嗎。
蘇起搖搖頭,坐在床邊,幫這姑娘捻了捻被子。
蘇起端詳了一下自家二女兒的臉色,感覺沒瘦太多,頂多被禁足這些天,讓這姑娘體能稍微下降一點,以蘇水水的性子,一回到學校沒幾天應該就能恢復的,至於蘇水水的成績,蘇起一向是不擔心的。
蘇家三個女兒,也就蘇墨兒稍稍在學業上沒什麼天賦,晚上兩夫妻聊天,陸纖總說是自己最開始懷著蘇墨兒逃跑那幾個月動了胎氣。
蘇水水還是太年輕了,她根本就不知道她父親到底是怎麼想的。
對於蘇起而言,他現在最重要的一個身份,就是父親。
陪了回姑娘,蘇起準備起身離開,也許是離開時的動作微微有些大,蘇水水終於醒了過來。
人前迷迷糊糊的站著一個人影,沒開燈,蘇水水看不真切,剛要下意識動手,忽然又想到有自己母親在,怎麼可能會讓外人進到房子里去。
是蘇起,是她爸爸。
蘇水水眼疾手快拉住蘇起的衣角,有些急,力氣微微有些大了,將蘇起拽了個趔趄,往後跌倒在床上。
蘇水水按著蘇起的手腕,不讓蘇起走。
「水水。」蘇起皺起眉頭,「別鬧。」
「老媽終於捨得讓你來看我了?」蘇水水盯著自己的父親,她被禁足在家,蘇酥和蘇墨兒都是可以正常來看她的,但是蘇起不行,陸纖的心思蘇水水能猜到,這是忌憚她呢。
「水水,手腕。」蘇起聲音低了低。
原來是抓到自己父親手腕的傷口了,抓著蘇起的手腕,微微吃力,便能看到自己父親的眉毛輕輕皺皺,蘇水水的心裡微微起了波瀾,吞了口唾沫,但心裡莫名又煩躁起來,鬆開自己父親的手,「你疼什麼,你不是都自甘墮落了嗎?」
「水水。」蘇起輕輕喚她,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撓著蘇水水這幾個月累積的情緒,他說道:
「不要跟你媽媽鬧了,我跟她講好了,春天你就能回去上學。」
「你能怎麼講,又讓我媽舒服了?」蘇水水語氣帶著鮮明的戾氣,她瞅著男人,故意說這種話。
但蘇起只是笑笑,摸了摸自家女兒的手,「回到學校,多吃點好的,零花錢又不少你,等你去上了大學,就徹底自由了。」
「自由了是我們對她來說沒用了吧,我和墨姐根本就不重要,我們只是她用來囚禁你的枷鎖,等枷鎖用不上了,自然就可以丟到一邊了,上大學就可以把我們趕出去,享受你們夫妻的二人世界了。」蘇水水譏笑,她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孩子,也不知道說更難聽的話,這幾個月被壓抑的惱怒和委屈一股腦的爆發出來,她盯著自己的父親,「畢竟被囚禁那個人自己都不想出去了,枷鎖有沒有都無所謂了,至於對於那個人,枷鎖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帶給他疼苦的,你們夫妻二人的女兒只有蘇酥,她才是你們相愛的結晶,我和墨姐都不重要。」
「說不定蘇酥也不是重要的東西,可能過幾天老媽肚子里就有了第四個,說不定第四個是個弟弟呢,那樣你們三才是真正的一家了,可憐的蘇酥,還認為她母親做什麼都是對的了。」
蘇起終於抬起頭,扇了蘇水水一巴掌,男人冷冷看著蘇水水,蘇水水不說話了,她從沒見自己父親這麼凶過。
蘇水水冷靜下來,依舊死犟的看著蘇起,和她母親一模一樣。
蘇起一愣,深呼吸幾口氣,別開臉道:「不許這樣說自己,你們三姐妹,都是我最愛的孩子,再這樣說,我會很生氣。」
蘇水水沒說話,嗯了一聲,算是應了。
「春天回去上課,別再惹你媽生氣了,如果你再和不該聯繫的人聯繫,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蘇起最後拋下一句話,臨走時頓了頓,回頭看了蘇水水一眼,伸手摸摸女兒的小腦袋,沒再說什麼,走了。
等到那間房門關上,蘇水水將自己父親剛剛坐著那一面蓋到身上,半張臉躲在被子里,眼神晦暗的盯著天花板。
當若干年後,蘇水水回想自己父親那一次回眸,是不是那一刻開始,自己的父親就已經預料到故事的結局?
當第一場春雨落下,蘇水水回到了久違的學校,也是在這一天,蘇水水重新聯繫上了李瑜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