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夜夜夜夜
（本章推薦bgm：長夜——余梓桾/張子薇）
運糧一開始還是很順利的，畢竟東印度公司雖然死要錢，但是人家收了錢是真的辦事。
李焰甲不僅換來了糧食，還換來了東印度公司的理事為其承擔了官面上，來自浙黨的壓力。
至於勾結東印度公司可能會引起皇帝的不滿？
浙省巡撫那三條老狗雖然在李焰甲求救的時候落井下石，但是也讓李焰甲明白了，在皇帝眼裡，兩淮的織戶是自己的私產，那麼自己只要聖眷還在，怎麼處理自家的事情還輪不到外人置喙。
可惜，李焰甲還是過於天真了。
從小到大，李焰甲身份最低微的時候，也是津門武行的少爺，哪怕許多官老爺對此嗤之以鼻，但也是普通人難以觸及的高度。
所以李焰甲只能兼顧到自己看得到的地方，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針對李焰甲的陰謀一實施就成功了。
兩淮災區那麼大，李焰甲不可能真的押著所有的糧食一個城一個城去分糧食，所以在進入兩淮地界以後他們分兵了。
他以為，依照天澤樓的名聲，沒有人會有膽子來打自己的主意。
然而剛剛分兵兩天，他就接到另外一隊全軍覆沒的消息，整整一半糧食一粒都沒留下，而他的徒弟全部死了。
接到消息以後，李焰甲命令隊伍原地修整，然後獨自一人消失了半天後，就將所有的弟子散了出去打聽另外一隊如何全軍覆沒的。
三天後，他召回了自己的弟子，和弟子們一起回來的，還有他喊來的加藤一輝，以及數十位扶桑武士。
見面過後，李焰甲就向加藤一輝行大禮拜託道：「加藤兄弟，一切就拜託你了。」
加藤一輝連忙托起李焰甲：「斬殺囤貨居奇的惡商，本就是替天行道的事情，有什麼可以言謝的？」
扶桑作為一個深受華夏文明影響的國家，不僅吸收著華夏的優點，同樣也把華夏的缺點給繼承了遍。
因為國土狹小以及限肉令的原因，整個扶桑的糧食是絕對不夠吃的，這也導致了扶桑的經濟完全取決於大米的收成。
隨後扶桑在德川幕府時代閉關鎖國，通過銅礦勘合交易取得國家需要的外部商品。
也就是說只要扶桑zf控制了大米和銅，就控制了整個扶桑的對內對外貿易，這就使得幕府的統治空前的牢固了起來。
當然，大名們是不會親自參與大米的貿易的，所以他們會將名義上的糧食貿易交給各個豪商，甚至傳出了就連大名也要向豪商借款度日的傳說。
可以說大名們，通過武士維護自己的武力統治，通過豪商維護自己的經濟統治，同樣也異常的牢固。
但是豪商到底是人，他們也要追逐利潤，偏偏大米在扶桑不僅僅具有糧食屬性，還具有等價物屬性，於是扶桑人民的災難就來了。
可以說在扶桑沒有任何普通人是不恨豪商的，尤其是因為身份制武士不得經商，只靠祿米過活。
偏偏這大米還要被豪商們囤貨居奇追漲殺跌，加藤一輝如何能不恨囤貨居奇的人？
可惜豪商和武士分別是統治者的兩隻手，哪有正常人會運行自己的右手去砍左手的？
所以哪怕加藤一輝等一干武士恨豪商恨得牙痒痒，也不會真的瘋到去砍殺豪商。
現在聽聞李焰甲遇到了麻煩，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砍殺自己看不慣的蟲豸，加藤一輝哪裡需要李焰甲感謝？
再次匯合后，李焰甲將實力得到極大增強的隊伍重新分為兩部分，一部分繼續帶著糧食去往目的地。
而他自己，則帶著一部分弟子和武士們趕往了另外一條路線，來到了自己弟子犧牲的青龍鎮。
之前他已經打聽清楚了，糧食是被青龍鎮外的山匪給劫走了，而這群山匪是青龍鎮上最大的地主——楊家的黑手套。
這個楊家可不得了，雖說這一代有些不景氣只有一個舉人老爺，但是舉人的爺爺叔爺和曾祖父那一輩一共連著出了五位進士。
所以縱然楊老爺只是個舉人，那也是浙黨里有頭有臉的舉人。
這不，聽說李焰甲居然敢借用洋人的力量，官面上的大人們拿李焰甲沒辦法，不代表浙黨拿李焰甲沒辦法。
楊老爺就很有服務意識的，提前安排了山匪，要讓李焰甲吃上這麼一虧，順便以此來討好浙黨大佬，說不定下次趕考後，楊舉人就該叫楊進士了。
說到底，青龍鎮的山匪也只是一個鄉間土豪蓄養的獵狗，裝備或許良好，但是實力和作戰意志上根本比不上李焰甲和加藤一輝帶來的武士們。
所以李焰甲很快就攻下了山寨，可惜的是他在山寨里什麼都沒有找到，這群天殺的賊子居然把糧食當天就運給了鎮上的楊家。
這對於李焰甲來說不啻于晴天霹靂，本來糧食就不夠，這下少一半，他還怎麼把兩淮的糧價打下來。
氣急之下，李焰甲甚至下令將整個山寨全部屠了。
眼看著太陽落山，李焰甲看著被太陽點燃的山林，突然想起來數年前的蘇鎮。
兩淮大災，浙黨落井下石，糧隊被屠，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過於急促地闖進李焰甲的人生，並且強迫他以最快地速度去應對。
以至於原本還想著團結其他勢力救國的李焰甲，也有些偏執了起來，進而開始貶斥自己過去的各種妥協與決定。
然後為了表示與過去的自己劃清界限，又選擇了一個更加激進的方式解決問題。
當晚，他帶著手下殺進了青龍鎮，扮做倭寇攻進了楊家。
解決掉所有的護衛以後，李焰甲留在前廳逼問楊老爺糧食的下落，而加藤一輝則帶著其他人去到後院斬草除根。
「我家老七是個很有趣的人，有的時候他總能說出一些連我都覺得很有見地的話語，有的時候甚至會讓我覺得他才是我的老師。
你知道蟑螂理論嗎？當你發現房間里有一隻蟑螂的時候，那麼房間里就已經有成百上千隻蟑螂了。
既然兩淮匪盜成群，那麼再多一群倭寇，想來也是合情合理的。
你猜，方元看會不會為你全家報仇？
我曾經以為我有很多選擇，但是當我面臨抉擇的時候，我才發現，從一開始我就只有一個選擇。
而你不一樣，你現在有兩個。告訴我糧食在哪，我給你們楊家留個種。或者我從其他人嘴裡得到我想要的，然後我滅掉一門五進士的楊家。」李焰甲蹲在楊舉人面前問道。
聞言，楊舉人厲聲威脅：「呸！狗賊！我楊家世代簪纓，你今日敢屠滅我楊家，難保明日不會屠滅其他士族，你以為你這樣做了方首輔會放過你嗎？」
「方元看？他先穩住他的手下再說吧。這次的事情，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自己的道路終究得和真正認同自己的同志一起走，任何因為利益短暫同行的人，不能夠相信……」李焰甲不以為意。
「你……你瘋了？你要搞新的浙……」楊舉人話還沒說完，就被李焰甲一刀割喉打斷。
看著死不瞑目的楊舉人，李焰甲笑得有些癲狂，用食指堵在嘴唇上悄聲說道：「噓，再說下去，就不禮貌了！」
隨後，李焰甲走向了管家，從管家仿徨有期盼的眼神中，李焰甲看得出來，他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另一邊，後院的屠殺差不多進行到了最後一步，只剩下楊舉人的小兒子和一眾女眷。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陷死地后帶來的勇氣，小兒子也如同父親一樣對著加藤一輝威脅道：「天澤樓身為浙黨的一份子，屠戮同黨，難道就不怕首輔震怒，天子徹查嗎？」
聞言，加藤一輝一刀捅進小兒子的心窩答道：「誰說我們是天澤樓的人了？我們滴，倭寇滴幹活，你滴明白？」
幹掉了楊家最後一個男丁，加藤一輝轉身看向面前的十位女眷，瞬間換了一個溫和地表情說道：「嫂子們被嚇到了吧？別怕，我不殺女人的！所以你們走吧！」
聞言，十位女眷現實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又不敢放棄生還的希望，於是試探性地向前挪動。
在經過加藤一輝后，發現自己並沒有遭受攻擊，於是再也綳不住表情，驚慌地向外面快步走去，臉上還帶著慶幸。
突然，一陣出鞘聲從背後傳來，十位女眷被李焰甲的弟子和武士們給砍死了。
其中一位女眷因為被砍的力度過大，整個身體翻轉過來，三分驚喜，六分慌張的臉上，多帶了一份不可思議，死不瞑目地看著加藤一輝。
見狀，加藤一輝走上前去，為楊家的每一位死者都蒙上了眼睛。
「或許你們覺得今日的遭遇非常無辜，但是兩淮的織戶們更加無辜。你們作為楊家人，享受了楊家的東西，就要承受楊家所作所為帶來的惡果。
兩淮的織戶必須要有糧食，你們楊家也不能死在李焰甲的手裡。
如果你們一定要責怪我，那麼就等我將來下到地獄中再來與我分說。
現在，請你們為了大義，犧牲吧！」
說完，加藤一輝帶著手下將所有屍體聚在一起，又捲走了楊家的浮財和糧食后，將楊家的房屋和屍體付之一炬。
做完這一切以後，李焰甲看著升騰的火焰久久不語。
橙色的面孔，有一半是被大火照亮的，另外一半，來自升起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