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投稿

第4章 投稿

「六堡,我就借十塊錢,也不多。」嚴辭厚著臉皮說道。

「不多」

嚴六堡抬高嗓音,一臉無語地看著嚴辭,不知道嚴辭哪來的臉皮說這話。

嚴辭只要有錢,就迫不及待地買零食卡片小玩具,平時口袋能有一塊錢,就謝天謝地了。

十塊錢可是巨款,可以買好多東西,奶奶都捨不得花。

嚴六堡一口回絕,語氣還略帶傲嬌:「我不借。」

聽到她語氣如此肯定的答覆,嚴辭有點無奈,打算執著再哀求幾下。

可仔細想想,還是覺得算了。

02年的豬肉也才幾塊錢一斤,10元的購買力,估計都超過20年後的六七倍。現在需要打工幾天才能賺到100塊錢,可不比後世。

試著想象嚴六堡眼裡的世界。他就是貪玩淘氣的臭弟弟,平時都不幫家裡忙,自然對他沒有絲毫信任可言。以嚴六堡的立場,不借錢才是理所應當的。

另一邊,嚴六堡看著嚴辭悶悶不說話,輕輕地咬著小貝齒,不懂怎麼辦才好。

她小金庫的每一分都來自不易,攢到現在,也就六七十塊錢。

平時她寫作業時候,字跡盡量小,作業簿正反面寫,買文具的錢會省下來。然後嚴六堡幫二伯母、大伯母干點活,伯母也多少會給點「工錢」。最後每年過年,奶奶會給她十塊壓歲錢。

如此積少成多,誰知道她存了多久。

借給嚴辭的錢就是打水漂,有去無回,她才不覺得,嚴辭以後會還錢呢。

可是嚴六堡看著嚴辭沉默,以為嚴辭不高興,她猶豫了下,說道:「嚴辭,你要這麼多錢幹嘛?」

「投稿。」嚴辭對著妹妹笑。

「投稿?」嚴六堡不解地看著他,第一次聽到投稿這個辭彙。

「就是寫文章給雜誌,稿子被錄用,就有稿費。」

「嚴辭,就你語文成績,才八十分上下,還投稿吶?」

嚴六堡捂著肚子,開顏地笑了。

她笑容有點魔性,讓嚴辭有點小生氣。

臭丫頭,還看不起人?

雖然說前世,嚴六堡的語文成績是比他好,可他是重生者,初中高中《讀者》《意林》《青年文摘》每期必看,遣詞造句、胡編亂造、信口雌黃、無中生有、指桑罵槐、陰陽怪氣的水平提升太多了,今非昔比。

「有什麼好笑的?」

嚴辭看著嚴六堡的笑顏,終於情不自禁,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蛋。

可能是從小她用山上流下的清泉洗澡洗臉,所以她的肌膚手感出乎意料的好,光滑柔軟又有彈性,捏了還想捏。

「嚴辭,你是不是欠打?」

嚴六堡被捏了臉,也是惱了,張牙舞爪地朝嚴辭撲了過去,想要再度施展她獨門鎖喉武學。

嚴辭早有預料,笑著躲開。

「嚴辭,你別跑!」嚴六堡氣惱無比。

於是,兩人在屋子裡追逐起來。

這老屋很大,屋子一邊是他和奶奶住的,另外半邊是二伯母住的。

大伯在村裡蓋了新房,二伯卻因為生孩子太多,被罰了太多,沒錢建新房子,才和奶奶住在老房子。

嚴辭從奶奶這邊,一路跑到二伯母那邊。

在他身後,嚴六堡追著,十分迅速。

二伯母此刻也在家,看著兩人跑,操著一口流利的本地方言說道:「莫跑,小心摔著!」

嚴辭站在柱子後面,有些喘息地說道:「六堡,聽到沒有?別追了。」

「臭嚴辭!」

嚴六堡也有點累了,蹲在地上,瞪著嚴辭,氣喘吁吁的,見二伯母說話,她才不追了。

可是她還是記仇,隔著空氣對著嚴辭拍打幾下,這才解了氣,輕哼了幾聲,心滿意足的轉身離開。

「掩耳盜鈴?」

嚴辭看著嚴六堡離去的背影,不免好笑。

你對著我打空氣,我又不疼,這就是掩耳盜鈴行為,憨得可愛。

說來回憶滿滿,想起前世小時候,嚴六堡也是在老屋裡到處追他。

那時雖然他不喜歡嚴六堡,出去玩也不願意帶她,可實際每天都和嚴六堡一起玩鬧。

等到長大后,他才後知後覺,體會到有妹妹的好。如果沒有嚴六堡,小時候他一個人在家該多無聊?

在鄉下,他一直是和妹妹、奶奶相依為命。

……

下午時分。

嚴辭沒有去找嚴六堡,就在老屋附近逛了一圈,東走走西看看,尋找著兒時的回憶。

他一個人這樣散步,心中卻有奇怪的愜意。

不需要陪伴,他一個人和花草為伍,也不會感到寂寞。

在其他人心裡,一根草只是普通的草,可他分明看到了,每一根草掩藏著這個世界真實存在的證據。

可以確認他回來了的證據。

這一種寧靜的感覺,真是非常幸福。

一場雨後,萬物被滋潤,一草一木、一花一葉悄無聲息地成長,組成了人間美好的景象。

雨後很寂靜,山林里又傳來鳥叫聲,空山鳥語,分外沁人心脾。

這讓嚴辭意識到,自然是如此神奇,水汽籠罩的城市,待著只會讓人心裡發霉。

可若是在山林之中,水霧從深林里淡淡地流瀉,卻可以讓人聞到香味。

這到底是什麼力量?

嚴辭無法解釋,只能去感受著世間美好。

重生后,他想到搞到第一桶金的辦法是寫作。

或許生活就是他文章靈感的來源,寫自己的所見所思。當然,需要有價值的思考,也不能寫成流水賬一樣的日記。

現在正是紙媒的最好時代。

只要有了錢,一切就好辦得多,可以原本家庭逃脫貧困的泥潭,給妹妹更多陽光和能量。

……

等到嚴辭回到家,再度看見了嚴六堡。

嚴六堡正安安靜靜地趴在餐桌上,寫著暑假作業。

於她而言,餐桌也是書桌。

可能是她過於專註,沒有發現嚴辭注視的目光。

嚴辭直勾勾地盯著嚴六堡,心中浮現出感動。

映入眼帘的是妹妹低著頭寫作業的樣子。

她睫毛微垂,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作業本,姿態有些慵懶,讓人見之難忘,還有兩根麻花辮順著脖頸滑到桌上,更讓人覺得生動活潑。

為何嚴辭會感動呢?

可能是嚴六堡此刻的狀態,沒有生活壓力,心靜如水的樣子,是他曾經擁有,卻又在進入社會後失去的。

這樣安靜的下午,她眼瞳一閃而逝的天真懵懂,身上漾出一種美好溫馨的氣息,這種美是自由的,有生命力的。

嚴辭忽然有了寫文章的靈感。

此刻窗外的天光透著樹葉露水進來,靈動的光線遇見了靈動的人,意外的絕配,有種和世間美好環環相扣的意思,氣氛乾淨細膩。

樹葉掩映之下,小女孩垂眸的姿態,光與色交織成畫,畫面清澈潤澤,一瞬間讓嚴辭想到了畫中才有的美好。

這才是他一輩子追求的人間仙境。

在他還沒有照相機的童年時代,無法記錄生活美好的瞬間,唯有用筆記錄下自己心中的感動。

雖然嚴辭很想描摹,卻沒有畫筆,也沒有那個畫技,只能在心中感慨,突然就理解了當時達芬奇作畫蒙娜麗莎的心情。

世間所有事物,都有自己獨有的美好,可往往唯有孩子無欲無求的眼光才欣賞到這種美好。

嚴辭笑了笑。

漂亮的女孩子,也是自然的鬼斧神工。

為何這個世界再好看迷人的景緻,遇到世間好看的人,就會黯然失色呢?

世間種種神奇,讓人無法捉摸。

嚴辭發現自己在長大后,忽略太多生活里的美好,趁著現在,把這種美好寫成文章,發表出去,讓其他人也看到,未嘗不是回到童年的意義。

想著,他朝著嚴六堡走了過去,坐在桌子的一側,看著嚴六堡寫作業。

「寫作業啊你。」嚴辭時刻看著嚴六堡反應說道。

聽到這裡,嚴六堡抬頭看了嚴辭一眼,微抿了下嘴,輕哼了一聲,說道:

「哼,我可不像你,要開學了,才趕作業。」

雖然剛才兩人有不愉快的交戰,但此刻已和嚴辭恢復了邦交。

兩兄妹關係就是這樣,就算打架,半天就和好了,沒有隔夜仇,何況她也不是真討厭嚴辭。

「我知道你自制力強。」嚴辭笑著道。

嚴六堡不想理睬嚴辭,再度低頭,拿筆寫暑假作業。

不過這道題對她有點難度,她筆停就好久。

嚴辭看著她寫的作業,題目很簡單,是二元一次方程,說道:「這麼簡單,你都不會啊?」

嚴六堡翻了翻白眼,說道:「閉嘴吧你,好像你會一樣。」

「我會,要不要我教你?」

「走開!」

「我真會!」

「我也真不要你教!」

「你確定?」

「滾蛋!」

……

嚴辭有點無語,想要裝逼,都不給機會啊。

現實里要裝逼太難了,怪不得讀者喜歡看小說。

嚴六堡撅起嘴,有點煩嚴辭,在作業本上計算起來。

嚴辭看著妹妹寫作業,抓耳撓腮的,不由感覺到心裡愉悅舒適。

活該,讓你傲嬌,不讓我教。

不得不說,看著妹妹對著一道他覺得很簡單的題目,冥思苦想,確實很有意思。

「所謂快樂就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啊……」

嚴辭忽然想起來這句話來。

和妹妹不一樣,他都是在開學最後三天,才會提筆趕作業。

有時候會求嚴六堡給他抄作業,如果嚴六堡不答應,他就胡亂寫,應付了事。

暑假過去了一半,嚴辭暑假作業,也是一筆都沒有動,現在他也不著急,小學作業於他沒有難度可言,想寫很快就可以完成。

「六堡,你長大後有什麼夢想嗎?」

嚴辭看著嚴六堡專心致志的樣子,忽然想要更了解她,忍不住問道。

一聽這話,嚴六堡抬眸瞧了嚴辭一眼,似是認真地思索了一下,然後微笑地說道:「我要努力讀書,成為對國家對社會有用的人。」

說話時,她漂亮的臉蛋表情無比柔和,眼神夢幻又澄澈。

「呃,對國家對社會有用的人?」

嚴辭頓時樂出聲,他不想笑,除非忍不住。

純真年代的孩子,連夢想都是如此可愛。

嚴六堡瞪了嚴辭一眼:「臭嚴辭,你笑什麼?」

「沒什麼,我就是覺得你的夢想很了不起。」嚴辭收斂笑意,心裡沒有嘲意,只是感覺到輕鬆自由。

那年,他的夢想也是如此吧。

不是房子車子票子,而就是長大后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的夢想變了,內心越來越喧囂,越來越浮躁了呢?

「哼!」嚴六堡輕哼了一聲,隨即說道,「嚴辭,你不出去玩,也寫作業吧,這次暑假作業,我可不借你抄了。」

「我才不稀罕抄你作業。」嚴辭說道。

「好,你最好說到做到。」嚴六堡又低頭寫作業。

從嚴辭的視角,可以看到她柔和的側臉,披肩的麻花辮。

嚴辭想了想,乾脆從餐桌抽屜里拿出紙和筆,準備作文,寫投稿的稿子。

剛才他有了靈感,想要寫可愛妹妹。

現在他只是小孩子,寫出太高深的文章,著實非常違和,投稿的第一篇文章得寫得稍微有童趣一些。

或許他可以匿名,取個筆名,這樣就不用在意年齡問題,更好吧。

還是根據雜誌的需求,決定自己要怎麼寫?

這個時代雜誌的主流,就是歌頌真善美。

嚴辭一時不知從何動筆,想著想著,目光落在了嚴六堡臉上,陷入了沉思。

不過他也不著急,童年的日子這麼長,有的是時間給他構思。

……

不知不覺,時間流逝,轉眼到了傍晚。

嚴辭坐在椅子上,趴在窗口,雙手托著下巴,看著暮色籠罩山野,聽著周圍長腳蚊子嗡嗡的叫著,觀察他所在的世界。

沒有觀察,就沒有文章,嚴辭相信,只要細心觀察著生活,一定能寫出好文章。

「嚴辭,奶奶回來了!」

大堂那邊,嚴六堡高興的聲音忽然傳來。

「奶奶回來了?」

嚴辭愣了一下,立刻起身,去大堂那邊,注視著院子門口。

果然,奶奶佝僂著背,從院子前的籬笆小路走來。

再度見到奶奶,嚴辭心情有些不平靜,波濤洶湧的。

二十年後,奶奶一頭白髮如雪,是她最醒目的旗幟。

可是現在,奶奶才年過花甲,只是兩鬢斑白,頭髮還有黑色,唯獨臉上刻著許多皺紋,還是一樣的。

奶奶不會露出小說里描繪的那種老人慈祥笑容。

或許飽經風霜的人是不習慣笑容,奶奶很少笑。

她目光渾濁,臉膛黝黑,眉頭時常微鎖,表情時常是木訥。

這就是庄稼人常有的樸素樣子,風吹日晒,生來沒有離開泥土,肌膚也和泥土一個顏色。

因為有這個顏色,誰是城裡人,誰是鄉下人一目了然。

可就是這樣的奶奶,卻讓嚴辭感覺到親切和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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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純白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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