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脫離險境

這一晚篝火不曾熄滅，顏澪奚秀臣和隊伍中的男丁輪番值守，不斷的添柴，這樣既可以驅寒，也可以驅趕一些沒有冬眠的野獸。

直到天蒙蒙亮，一些老人婦女睡醒了，顏澪等人才躺在篝火旁睡了一陣。

要想翻過太白山，是一件很難的事，如果只有顏澪自己，問題倒是不大，主要是這麼多老幼婦孺，每天行走的路程很短，速度也很慢。

多虧顏澪熟悉路線，帶著隊伍一直走的都是山谷，大致方向也沒有改變，甚至有一段路為了抄近路，改為在山中一處河流上穿行而過。

這支為了躲避戰亂的隊伍，就這樣在山林中緩緩前行，顏澪感覺這有點像冰河時期的原始人遷徙，再看隊伍中每個人穿著毛皮衣服，嗯，更像了。

在雪地里爬坡，是一件很耗費體力也很耗費耐力的事，顏澪走一段就下令休息一會，順便查看一下身後的情況。

身後一直沒有人追過來，這讓顏澪放下了心，讓所有人將積雪融化后燒開喝，就著燒餅對付一頓，讓身子暖和起來后再出發。

沒有了追兵，顏澪要考慮的就是山林中可能出現的危險，迷路，野獸，缺吃少喝都可以解決，唯獨低溫不可避免。

顏澪寧願放慢速度，也不想有人因為失溫症而倒下，所以一路上經常生火取暖，反正這裡有的是木頭，不擔心燃料問題。

和奚秀臣帶著幾名男丁抓到了幾隻野兔，做了一頓兔肉湯，雖然肉少得可憐，可聊勝於無，沒有人提出不滿，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能有這些已經很不錯了。

終於在第三天，顏澪低著頭爬著山，走著走著突然感覺前方不對，抬起頭一看，頓時心中五味雜陳。

一大片山林就在自己腳下，四天的時間，他帶著這支近百人的小隊，來到了太白山的山脊。

身後的奚秀臣跟了上來，看到眼前的景色呆立當場，然後伸手激動的抓住顏澪的肩膀，用力的捏了捏。

身後的其他的不明白情況，一股腦涌了過來，短暫的沉默后，有人激動的熱淚盈眶，有人開始默默抽泣，有人興奮的滿臉通紅。

顏澪眼角含淚道：「終於走完了一半，只要下了山，我們就徹底安全了。」

里正大聲道：「鄉親們加把勁！下了山，就安全了！」

鄉民們呼喊一聲，然後一個個大笑起來，顏澪不敢大意，站在山脊查看附近山勢和地形。

得帶著所有人往東北方向走一段，從山脈的平緩地帶走下去。

顏澪叫來里正和奚秀臣，加上幾名村民代表，簡單說明了情況，高海拔不適合逗留太久，不然人體會出現大問題。

山民們有的婦女已經出現了輕微的缺氧情況，這會不斷消耗人的體力，即使休息也很危險，必須儘快到一處地勢較低的地方。

商量好對策和路線，顏澪一馬當先在前面領路，走了大概一個時辰，終於找到了一處平緩的地勢，眾人相互攙扶著走下去，在一處較為平坦的山脊上休息。

顏澪看了看方位，笑著道：「要不是著急趕路，真想去天池看一看。」

奚秀臣聞言問道：「什麼天池？天池不是在西北嗎？」

顏澪指著北方山脈的最高處道：「那裡就是天池，特別的美，有機會叫上兄弟們一起來看看。」

奚秀臣一臉嚮往道：「那肯定要看一看，天池，會不會有仙女？」

顏澪笑著道：「沒有，不過聽說裡面有水怪。」

奚秀臣聞言有些懼色，轉眼看顏澪微笑著看著遠方，氣笑道：「又騙我，要是真有，你才不會笑呢。」

畢竟只是傳說，顏澪笑著不置可否，招呼大家趕快生火，恢復體力。

點起篝火也是要傳遞信號，這是顏澪和阿大等人約定好的，雖然現在距離大海還有距離，不能保證他們能看到，可顏澪總要嘗試一番。

等眾人緩過勁，就繼續往山下走，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因為下山的路沒有太多可以受力的地方，腳下一滑就容易摔落下去。

幸好都是山民，自然知道下山的安全方式，雖然速度依舊緩慢，可隊伍中的氣氛卻活躍起來了，說笑打鬧者有之，唱歌嚷叫者有之，開心的好像是在旅遊。

顏澪帶著隊伍走了一陣，突然站住了，緊跟在他身後的里正一頭上來，然後捂著頭向後倒去。

身後的兩名山民急忙扶住他，奚秀臣正在舉著皮囊喝水，見此情景急忙快跑兩步，來到顏澪身邊問道：「怎麼了？」

顏澪搖了搖頭，然後輕聲道：「你們在此處等我，不必跟來。」

眾人一頭霧水，就見顏澪面色凝重，快步向一處冰凍的大湖便走去。

這裡現在還沒有名字，可在前世，這裡叫長津江。

飽含家國情懷的顏澪，對著長津湖摘下帽子，低頭默哀，然後三鞠躬后，戴好帽子走回隊伍。

所有人默默地看著顏澪，沒有人問，雖然心中充滿了疑惑，不知道顏澪為什麼對一條被冰凍的江這麼崇敬。

顏澪沒有解釋，他們不明白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那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歷史，不在這個時代，至於還會不會發生，顏澪不知道，他只想表達對前世那些先輩們的尊敬。

指著長津江，顏澪道：「我們沿著江走，就到海邊了。」

眾人立刻歡呼起來，又在江水邊要比爬山省力多了，他們以為這就是顏澪奇怪行為的原因，當即也恭恭敬敬對長津江行禮。

顏澪沒有解釋，在隊伍前面默默走著，心裡無比的惆悵。

本以為自己對前世的一切都已經拋棄了，可是觸景生情，顏澪說不出的心酸，那些隱藏在心裡的記憶，普通洪水一般，讓顏澪一瞬間全都想了起來。

在長津江上，這一晚所有人都改善了伙食，烤魚和魚湯提供了熱量和營養，也喝到了清澈的江水，不知道是誰唱起了山歌，接著所有人都跟著唱了起來。

顏澪坐在稍遠的大樹下，看著溫馨的這一幕，心中的煩悶消散了許多，他已經在這個時代了，前世的一切就該拋棄了。

回不去的曾經，就不要留戀，不然精神的折磨很難熬，一般人承受不住。

顏澪撿起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再走兩天應該就可以到達海邊了，也不知道阿大他們準備的如何了。

船隊肯定能容納這些山民，至於到了真定府之後，如何安頓他們才是個問題。

現在所有人都是流民，雖然有路引戶籍，可是要想在真定府定居，這麼多人，該安頓在哪裡？

而且真定府也未必安定，契丹突襲了遼東，秦鳳路與河北三路是什麼情況不得而知，雖然有長城，但是顏澪覺得契丹不會傻到去硬碰硬。

西北能不能堅守住才是關鍵，可惜現在沒有收到任何消息，顏澪覺得接下來的行程要加速了，早一天登船，就能早一天回真定府。

這幾天和鄉親們商量了，他們願意先跟著自己去真定府，至於今後，就讓他們自己決定吧。

第二天一大早，隊伍就出發了，或許是人人都知道距離目的地不遠了，不用顏澪說，隊伍就加快了速度。

這樣一來，反倒比預期中更早到達了海邊，長津江在這一世奔流入海，所以在兩天後的中午，隊伍就看到了日本海。

整個隊伍沸騰了，男女老少蹲在地上號啕大哭，這一路有多艱難誰都清楚，橫穿太白山，沒有一個人凍餓而死，也沒有一個人面對契丹刀鋒。

里正站起身，哆哆嗦嗦對眾人擺了擺手，然後所有人對顏澪跪拜下來。

顏澪急忙擦了擦眼淚，閃身讓開，一把扶住里正，又對鄉親們大喊：「快起來，萬萬使不得。」

里正哽咽道：「澪哥兒，南山村能留下種，村裡八十口人，謝你救命大恩。」

顏澪道：「我也是南山村的人，大家快起來，說這個就生分了。」

眾人緩緩起身，里正大聲道：「南山村八十口人，永記顏澪救命大恩，世代追隨，永不叛離。」

眾人齊聲道：「世代追隨，永不叛離。」

顏澪愣住了，在這個重視承諾的世代，這句話的意義十分重大，這個意思就是，所有人心甘情願，世代追隨自己，成為了自己的下屬。

顏澪慌忙道：「不可，大家都是鄉親，不可如此。」

里正道：「澪哥兒，就算你推辭，我們也會這樣去做，能救下這些鄉親們，功德無量，我們永記這份恩情。」

奚秀臣走過來道：「三郎，你我是生死兄弟，我奚家發誓，與顏家建立生死同盟，世代相交，永固同好。」

顏澪苦笑道：「此事不必多說，還是儘快到海邊去，看看船隊在何處吧。」

隊伍重新出發，一個時辰就到了海邊，顏澪讓眾人生火，濃煙升起，沒多久就看到遠方有船隻航行過來。

顏澪手搭涼棚向遠處望，所有人都緊張的看著遠方的船隻，等船靠的進了，顏澪笑著大喊道：「是，是我的船隊！」

奚秀臣也看到了，興奮大喊道：「沒錯，沒錯，旗幟上是『顏』字。」

來的正是阿大等人，因為冬天到了，海上出現了海冰，船隻行駛並不安全，所以阿大等人就帶著船夫將船開到了高句麗境內，每天來海邊巡航。

此時他們正打算向北巡航，某位的一艘船上，老十看到了濃煙。急忙用旗語告知其他船隻，調轉船頭靠了過了。

見岸邊的人歡呼雀躍，阿大眯著眼看了半晌，突然見為首一人正用一塊布比劃著旗語，看了半天，阿大大笑道：「快！快！靠過去！是家主，是澪哥兒他們！」

阿二笑著道：「就你激動，你看看那些海冰，還是用小船去接吧。」

阿大點頭道：「對，對，快放下小船，把人接上來。」

顏澪登上船的一瞬間，就被大笑著的阿大阿二抱住了，兩個大男人哭的像個孩子，顏澪也被感染，哽咽著拍著二人的後背。

其他人也陸續登船，十幾艘船接上了百十口人，驚險艱難的逃脫之旅終於結束了。

各船船夫、家丁和倉鼠小隊的其他人，站在甲板上齊聲喝彩，然後大聲喊道：「恭迎家主，家主脫離險境，可喜可賀。」

顏澪大聲道：「多謝各位兄弟，顏澪在此謝過。」

阿大興奮大喊道：「各船出發！繞行滄州！」

船夫們聞言哄然稱是，開始掌舵調帆，船隊轉變方向，向南行去。

顏澪睡了兩天，第三天醒來還沒緩過勁來，吃了一頓飯後，起身走出船艙。

阿大阿二正指揮著船夫們，見到顏澪睡醒，急忙迎過來道：「澪哥兒，你醒了？」

顏澪笑著道：「睡了好久，辛苦你們了。」

阿大道：「不辛苦，就是之前一直擔心你的安全。」

顏澪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問道：「到何處了？」

阿大道：「剛過了對馬島。」

顏澪道：「繞過去后，上岸補充淡水食物，看看鄉親們有沒有生病的，買些藥材。」

阿大急忙用旗語告知其餘各船，船隻紛紛改變方向，靠向高句麗的海岸。

顏澪這幾年和高句麗做生意，所以各地都認識顏澪的旗幟，一看到顏家的商船，本地民眾熱情的迎上來，有些商戶也派人前來迎接。

本著不虧本的原則，各船都帶著貨物，顏澪一邊和商戶們討價還價，一邊以物換物和民眾們進行交易。

補充了淡水和食物，買好了藥材，船隊重新出發，向西直奔滄州而去。

望著北方，顏澪嘆了口氣，現在真的是背井離鄉了，也不知道大軍能不能收復遼東。

五天後，船隻在滄州靠岸，腳落在地上的一刻，顏澪心裡倍感輕鬆，看著從船上走下的鄉民，顏澪感覺心中徹底輕鬆了。

當地官員在碼頭登記后，聽聞他們是從遼東來的，一個個驚詫不已，顏澪急忙問了遼東的情況，聽到遼東已經淪陷，幾十萬人流離失所，正攜家帶口，紛紛南下。

眾人心中一黯，不少人開始哭泣起來，那些家中男丁被徵調的婦人哭的最厲害。

顏澪吩咐阿大等人將貨物賣掉后，就返回真定府，船隊由滄州的商戶接手，買了幾十輛馬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真定府。

顏澪寫了一封信，送到郵驛給真定府報信，離家半個月了，凝雨一定心急如焚。

顏澪本想走南邊的路回真定府，可思慮再三還是選擇了北邊的路，沒準一路上還能看到遼東的難民，有南山村的就接上一起走。

只可惜走了幾天，打聽了幾處州縣府城，恆州和南山村的一個都沒有，隊伍里氣氛又開始壓抑，每個人都憂心忡忡。

顏澪想了想，覺得遼東來的大部分應該都在析津府，所以和眾人商議一番，先去真定府安頓下來，再派人去析津府尋人。

過了保州后，隊伍遇到了前來迎接的北斗小隊，見面又是一陣擁抱哭泣，阿甲說凝雨聽聞遼東淪陷，哭暈了好幾回，家裡派人到處尋找顏澪蹤跡，可一直沒有消息。

聽聞兩條街上的掌柜們都派人出去打探消息，顏澪心中一暖，讓阿甲等人趕快回去送信。

誰知過瞭望都后，來迎接的人越來越多，各家掌柜，王錦白鵬，還有幾家交好的商戶，顏澪感謝回禮，這樣一來隊伍更加龐大了。

里正和鄉民見顏澪有如此聲望，竟讓能讓這麼多人前來迎接，不由得對顏澪更加敬重。

等到了定州，顏澪正在前面和王錦奚秀臣說笑，突然間前方又來了一輛馬車，王錦笑道：「嫂嫂來了。」

顏澪轉頭望去，只見馬車上跳下來一名穿著冬衣的女子，看到顏澪便呆立當場，然後雙眼一紅，大聲哭了起來，正是顏澪的妻子凝雨。

顏澪跳下馬車，風一般跑過去，將凝雨緊緊抱在懷裡，柔聲道：「別哭別哭，我回來了。」

凝雨大聲哭著，掙脫開顏澪捶打道：「騙人，騙人，說好的回家過年，一個人跑回去就沒了消息，我都擔心壞了。」

顏澪任由她捶打，笑著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還把鄉親們帶回來了。」

凝雨不管不顧，一個勁的捶打，最後不顧眾人，扎進顏澪懷裡痛苦起來。

顏澪抱著凝雨，輕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安慰了一陣，這才讓凝雨哭聲漸止。

眾人繼續前行，終於到了真定府城外，顏澪吩咐各家掌柜回去安排房屋，安頓鄉民，還沒說完，突然聽到一陣馬蹄聲，抬眼一看，頓時大驚失色。